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为何偏偏喜欢你》 《为何偏偏喜欢你》 作者：秦寺 文案： 沈苏，你只要笑一笑。 你一个笑，足够我弃恶从良了。 by陆谦 初见，陆谦半躺在长椅上，看着刚走过越泉湖的背影，“她，最慢两周拿下。” 狐朋狗友起哄：“打赌打赌！”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 然后。全校都听见了年级大佬的自白：“陆谦是傻逼，陆谦是傻逼，陆谦是傻逼。” 越泉湖旁再遇，他恨恨：“喜欢你沈苏，老子就不是男人。” 又两个星期之后。 有目击者称，一身穿短裙的可疑人员半夜在操场跑圈。 身材高大，疑似男扮女装。 1.主校园，苏暖甜治愈文。 2.风中一匹狼被她硬掰成了小奶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沈苏，陆谦 ┃ 配角：顾宁止，夏商商 ┃ 其它： 第1章 早上八点查卫生，宿舍楼全部落锁。他们几人回来早了，只能待树荫底下无所事事地等着。刘浩捡起石子飞出去，水面溅起一层浅浅涟漪。 宿舍楼前有块人工挖的越泉湖，清澈见底，随着微风摇晃出细细碎光。并不比小池塘大，插个牌子非叫湖。 “两星期没看见刘静娴了，她的课全在早上……”路之遥伸着懒腰，这才反应过来，“我说呢，难怪我们谦哥专翘上午的课。” 刘静娴是班主任兼年级主任，跟陆谦就是天敌一样的存在。 陆谦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季璟文和刘浩跟他们不一个班，两人互相看看，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我靠，见鬼了，” 路之遥伸懒腰的手还没收回来，突然眼前一亮，激动地道：“你们快看快看！四号门居然有绝世美少女经过。” 这门靠近男生宿舍，基本都是出去上网和上网回来的男生。一小撮普通人里，穿着姜黄色毛衣的女生格外显眼。她目光平视，纤腰细腿，不快不慢走过。 刘浩瞥眼看去，顿时移不开视线：“真是漂亮妹子……谦哥快看！” 路之遥切了一声，说道：“谦哥缺妹子？谦哥才不会看呢。”他眼神一转，就看见陆谦手肘撑着，半坐起来。 还真的在看…… 他顿了下，不由奸笑着道：“怎么样，拿下？” 女生很快走过越泉湖，看不见正脸。阳光落在她的发上，黑发照成淡淡温暖的栗色。鼻梁直挺，下颌小巧精致。只看侧脸就漂亮极了。 背影也越来越小。 陆谦仰着脸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盯着那个背影。手撑着脑袋，阳光快把一夜没睡的脑子晒化：“有什么不行的。” 狐朋狗友吹口哨起哄。 “没见过的妹子吧？”路之遥笑嘻嘻着，问道：“从认识到追到手，两个月够不够？” “两个月？”他挑眉笑了下，语气上扬，又漫不经心地道：“两个礼拜我都嫌多。” “不愧我谦哥。” 刘浩更加激动地道：“那就两个礼拜啊，两个礼拜。打赌打赌……” 赌注惩罚什么陆谦都没认真听，全部应下了。 反正，有什么不行的？ —— “今天好像有转学生要来吧。” “转学生？” “神经病，都这时候了谁还转过来。” “今天天气真好啊。” 金灿灿的光从玻璃窗投入，把初春的料峭消散，几朵白云点缀着碧蓝的天。窗户开着，灰白条纹的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摇摆。 上课铃响了片刻。 闹哄哄的教室一点没有收敛，前排吵吵嚷嚷，后排打打闹闹。 “上课了，”直到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边走向讲台边说，“我们今天有一位新同学。” 随身耳麦把她普通音量的说话声放大数倍。 喧闹顿了一顿。 大家都颇感兴趣地抬眼，看着跟在班主任身后的人。 寒假刚结束，还差半学期就高考的时候，还会有转学生？还是转来他们这个著名四中？ ——著名学费贵名声差的垫底学校。 刘静娴身后的少女走得不快不慢。 姜黄色开衫毛衣，纽扣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湛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干净净的白球鞋。休闲普通的衣着打扮，掩不住纤腰细腿。 她脸庞白皙，长睫下拢着一双乌黑眼眸。很细双的薄薄眼皮，眼型微圆，微抿着的唇色如桃花。 眉清目秀，是种没有攻击性的美。 教室里静下来。 片刻，下面有人吹口哨。 “给我安静，”刘静娴不以为然地把耳麦音量拨到最大，把教科书放讲台上，说道，“这位同学是新转学来的，名字叫沈苏。沈苏，你就坐到……” 她没有要让沈苏自我介绍的意思。 指位置的时候，犹豫一下。 班里原先正好三十个人，大家都是单独座位，六行六列。 最后一排全部是空出来的，连张椅子也没有。 “你先坐在第一排最后第二个吧。” 沈苏点点头，背着装满新书的水蓝色帆布包，走到老师指定的座位。 不知为何，前后左右的目光都望过来。带一点打量……窃喜？幸灾乐祸？或者是别的什么。 她注意到却不在意地拉开椅子，坐下来。 整理书的时候，发现课桌肚里还有一套书。 沈苏抽出一本翻开看，里面没写任何字，又抽出一本翻开，也是干干净净没有折痕的新书。 她只能举手打断老师。 刘静娴听完她的报告，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说：“知道了，你下课把多余的书放讲台上来。” …… 在宿舍里一觉睡到下午。陆谦一来教室，前排人就笑得贱兮兮地说：“谦哥，你的座位被新来的转学生坐了，书也被人扔讲台上了。” 他意外地看向讲台：果然放着叠教课书。 挨着灰扑扑的粉笔擦，崭新课本不可避免地沾上一些粉笔灰。课本对他根本无所谓，但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随便处理了，还是很不爽的。 转学生？好大的胆子啊。 陆谦本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心里不爽，一下把解决办法想了好几种。 路之遥手枕在脑后，摇摇晃晃地跟在自家老大身后。 刘静娴上次抓到陆谦的小辫子治他，他就挑她的课翘了半个月眼不见为净。 现在把他的座位给转学生坐，刘静娴绝对故意的。 爱读读不读滚的意思么。 陆谦越走越生气，俊秀的眉眼露出些微烦躁。他一双眼内勾外翘，瞳仁稍大，平行双眼皮褶很深，皱眉盯人时戾气很浓。 还是揍一顿吧。 让他跟刘静娴告状去。 到座位前，陆谦脚步顿住。 那叠高高的新书挡着侧脸。头埋在手臂间，长发低扎在脑后，露出一片白皙幼嫩的后颈。 转学生正在睡觉。 怎么是个女的。陆谦有点不耐烦地扬眉，胸口的火苗不上不下地凝住。他又不打女生的。 拳头还没挥到她们身上呢，就能哭到天上去。 ——干脆吓哭她好了。 陆谦轻啧了声，唇角扬起一个恶劣地笑，一掌拍在课桌面上。 声音很响，透明修正带都震了震。 睡觉的人身体一颤。 头从双臂间抬起，她额前的刘海被压久了，有两簇微微翘起来。白皙小巧的下巴微仰着看他，一双眼黑得跟墨水一样，皱了皱眉头，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 她也没有说话，默默地等他先开口。 对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脸，陆谦不由微愣。 原来她就是转学生。 跟在他身后的路之遥也愣住。然后拿胳膊肘捅捅陆谦，笑得欠扁：“谦哥，怎么办啊？” 陆谦沉吟着没说话。 班长顾菲菲抱着双臂，身体斜靠课桌，带头看热闹。 他们不知缘故的一众人都饶有兴趣，等着谦哥给新同学下马威。少数稍稍为沈苏担心的，也都在旁默不作声地看，丝毫没有想出头的念头。 废话。 四中是多产不良的学校，陆谦又是四中老大，外面一片混社会的都不敢招惹。家里还有钱有势的，处分报上去好几次不都消了。普通人出头不是找死吗？ 目光凝聚，众人各有各的心思。 没人说话，空气中透着紧张和不正常的微微兴奋。 “……” 陆谦单手撑在她的课桌上。还没开口，唇角先弯了弯。 他换张笑面，脸上一贯的不耐神情消失，五官俊秀，竟露出一派和气脉脉来。温声说道：“同学，这里本来应该是我的座位。” 语气柔和，是人如其名的谦逊有礼。 “……” 众人在校霸的温柔中沉默。 路之遥扭头，一副憋笑到扭曲的表情。 沈苏眼半垂着，唇抿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是思考了下，很快把课桌里的本子书包都拿出来，点点头说：“抱歉，那我坐到后面去。” 这么听话的？ 陆谦唇边衔笑，目光端详着她的神情。见她脸色平静从容，根本就不是害怕的模样。 声音也没有任何犹豫迟疑。 这不是不怕嘛。 沈苏麻利收拾好铅笔盒塞进书包。 她抱着桌上的书，正准备站起来时，陆谦压了压她的肩膀。他一手从下方托走她的那叠书，放回原处。 “位置都是老师分配的，怎么能随便换呢。” 他单手把她前桌的椅子反过来，正对着她坐下。目光看着她的眼，微笑着问道：“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陆谦，陆地的陆，谦逊的谦。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笑容和煦，就跟冬日午后的光芒一样。 他唇角往上翘时，眼下同时现出浅浅卧蚕，使人亲近。声线清澈又有质感，语气温润轻柔。 分明就是位金玉其质，教养良好的少年。 平时写满不屑轻蔑拽得不行的脸，冷冰冰的不耐烦语气，可能都是大家的幻觉。 少数女生嫉妒得眼红，大部分静默看戏。 顾菲菲握了下拳，脸色都变了。 既然不用让位，她就把书包放了回去。说道：“我叫沈苏。” “诶，沈苏。好好听的名字，哪两个字啊？” 叫她名字的时候声音稍低，似认真铭记，嗓音清润中牵出一线低沉。 一般女生，肯定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了。 但面前这位怎么回事。 唇角微往下撇，她面无表情地转移视线，甚至还皱了下眉？ 是看错了吗？是他看错了吧…… 这人话好多啊。沈苏心想。 她把下节课的书提前拿出来，含糊着应了声。也没具体回答他。 上课铃响，大家都依依不舍地回自己位置。 “那个，”只有路之遥一人孤零零站边上，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谦哥，你坐的我位置啊。” 陆谦扭头看他，皱眉不耐地道：“你坐后面去不就行了？” “……” 可、可后面没有椅子啊…… 第2章 两天，他被转学生无视两天了。 陆谦从小到大遇到的女生，要么偷偷喜欢他的，要么害怕不屑他的，前者占绝大多数。后者如果有心，对她稍稍暧昧一点温柔一点，也会简单变成前者。 被无视还是奇事。 陆谦转头，看了眼她在干什么。果然又是写卷子。 沈苏下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写试卷，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其实不光是他，别的同学想跟她交流，也都会被不咸不淡地打发。 她都用最短的句子结束掉话题，或者只微笑一下不说话。足够礼貌，也足够冷淡。 满身都是拒绝交流的意思。 跟可爱外表真是不符。 两周总共也没有多少天，她如果一直对他这样爱答不理，打赌无疑会输。 陆谦有点懊悔。当初吹牛皮说两星期拿下，看来根本不可能。按照这发展，两星期内她能自己主动跟他说句话，就得开瓶香槟庆祝了。 输了输了。 他漫不经心地撑着脸，想了想当初的赌注。 万一输掉……好像要去干什么丢脸的事。具体是干什么？他歪着脸想了半天，记起来了。记起来的一瞬，陆谦的脸终于黑沉下来。 太丢脸了。 那帮孙子是怎么哄他答应的？ 哦，好像根本没费力，他就跟个傻子样什么都应。太自信了。 陆谦攥攥拳头，深呼吸了下。怎么能放弃。 这种冷冰冰的女生，也不是没见过。要循序渐进，建立好感。 他再一次把椅子反过来坐，对着沈苏扬着笑，问道：“你一下课就写试卷，辛不辛苦啊？” 陆谦的手修长白皙，还带着一个小巧的戒指装饰，更显骨骼分明。 私底下听自称“手控”的花痴夸过，知道挺能吸引女生视线。 手微微交叠，随意搭放在她课桌上，衬衫袖口下露出腕骨。他扬扬唇，一张俊脸带着融化人心的笑。 沈苏的视线果然停在了他的手上。 陆谦心头微动，就听她一脸平静地道：“你压着我的卷子了。” “……” 他顿了顿，只能抬起手。眼看她把卷子翻过一面。 继续埋头写试卷。 这样和颜悦色，人家却不把你放眼里该怎么办？ 陆谦扯扯唇，准备换个办法。 回神，忽然发现她的目光重新落在他手上。她跟他视线对上，就又挪开了。 陆谦心头微动，脸上的笑更加灿烂。 原来她只是不擅长表达感情而已。 不擅长表达感情的沈苏同学边在稿纸上推导数，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校规是不可以带配饰的吧。 这人还把戒指带无名指上…… 他是已婚了吗？ “那么认真，你学习肯定很好，能不能教教我。” 陆谦拎着椅子放到她身边，坐下说，“我就坐边上，你顺带跟我讲讲解题思路呗？” “……” 见她不说话，他看了眼试卷上的题目，低头轻声说：“就快要考试了。刘静娴不止是教数学的班主任，还是我们教导主任。考不好很可怕，偏偏我数学最差了。” 沈苏：“……” 她皱着眉为难地想了想。 “吼吼吼！”身后突然响起一阵猪叫般的爽朗笑声。 路之遥本来趴在桌上睡得正香。他迷迷糊糊间，就听见自家老大这一番委委屈屈小学渣的台词，顿时什么梦都散了。他使劲憋气，还是笑出眼泪来。 抬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就见陆谦扭过头看他。 目光对上，他声音还保持着对沈苏的亲切温和：“你怎么了？刚刚不是睡得挺安静的。” 路之遥豪迈的笑猛收，差点咳嗽起来。颤声道：“没…没事。” 那句乍一听很关切的话，分明在说：“你给老子像个尸体一样安静躺着。” 已经透过眼神充分表达出来了！ 路之遥忙作揖求饶。 他家老大重新转回去，对着沈苏说道：“这题，给我讲讲呗？”就算看不见表情，也能想象到他脸上肯定挂着温暖的笑容，眼中甚至还有满满求知欲。 男人呵。为了撩妹什么都干得出。 他抱着自己的双臂瑟瑟发抖。 刚趴下准备继续睡，就听见长得无敌可爱的转学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你都不会，还是重新读下高二吧。” “……” 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上个这么跟谦哥讲话的人，坟头草都两米八了。 路之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陆谦气到爆炸，殃及池鱼。 “……” 久久沉默。 陆谦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说道：“那你讲讲这个知识点啊。我很好学的，肯定能听懂。” “那这一题你会吗？” “也不会。” “这个呢？” “……不会。” “你知识空白的太多，没有办法讲。回去自己多看书吧。”卷子翻面的声音，伴随着女生很诚恳的语气，冷静又果断，“坐在这里有点打扰我。” “……” 路之遥拿头轻磕着手臂，一下一下，强迫自己别笑出来。 埋在手臂弯处，他整张脸都笑得有点扭曲。 没想到还有不到两个星期，他们宇宙无敌最帅的谦哥就要在全校人面前喊自己是傻逼了。 绝对板上钉钉了。 注意到他们的不只有路之遥。 南边的窗户开着，风把灰白条纹的窗帘吹扬起来，鼓鼓的，一阵又被风吸得紧紧贴着。直到顾菲菲站起身，椅子刮过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砰！”她用力地关上窗。 然后顿了顿，看一眼正在写作业的金萍，顾菲菲转过脸，轻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转学生，嚣张过头了。” 声音很冷，盯着沈苏的目光更冷。 不就是嫉妒陆谦喜欢人家。心中想着，金萍放下笔，脸上堆起笑容来，附和道：“是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还以为自己是谁？” “下节正好是体育课啊。体育委员，去拜托沈苏陪你一起拿器材吧。” 金萍心中一紧，讷讷说道：“可我都不认识她，她肯定会直接拒绝的。” “她是转学生，体育老师关照你带她熟悉器材室。没办法拒绝。” 明明不关她的事，却要让她来当出头鸟。 金萍不高兴，但又不敢流露出来。只好点点头道：“好啊。” —— 体育委员说要带她熟悉一下器材室的时候，沈苏就觉得很奇怪了。她又不是什么班干部，为什么要熟悉拿器材和备用品的地方。 不过也没有找到可以拒绝的理由，她就跟着来了。 “我找不到秒表，可是马上的考试就要用，”金萍很焦急的样子，伸手指指里面的小间，“我在这里找，你去那里找找看。” 里面很黑，沈苏不想进去。她犹豫了下说：“我就在这里找吧。” “诶呦，外面的东西太多，你又不熟悉。” 金萍嘴里说着软话，手却猛地推下她背后，几乎是强行把她推进去的：“再说，我还挺怕黑的。你找到秒表就告诉我啊。” “可是我也怕黑……” 沈苏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关上了。旋即听见“咔塔”一下——门落锁的声音。沈苏立刻转身去开门，左转又转，门柄完全转不动了。 沈苏叹口气，心中清楚发生了什么。 默默听着离去的脚步声，她也没有费力去质问或是喊叫。 空荡荡的隔间，摆着铁栏筐的脏兮兮的瘪气篮球排球，还有两张废弃课桌。 一览无余，阴沉沉的空间。 只有高高的小窗口，透着些许阳光。 第3章 废弃课桌压在装着各种球类的铁栏筐子上面。另外一张瘸腿的课桌丢在旁边。少女踩着栏杆缝，一下爬到铁筐上。她扶着课桌继续往上爬。 铁筐底是装滑轮的，爬上去那瞬，整张课桌难免左右晃动下。 她双膝跪坐在课桌上，重心往前倾靠墙，保持住了平衡。 接着深呼吸，沈苏小心地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窗口很小，身子勉强能够钻出去，但直接跳不容易调整落地的姿势。课桌的高差不多是一米五，铁筐估计一米高。她站起来的时候，窗口在腰和胸口之间的位置。 沈苏在心里目测了下高度。 不太妙，应该有三米五……直接跳弄不巧就是个脚腕粉碎性骨折。 她不由回头看了眼。 站在高处往下望，更觉得下面阴森得很，好像随时要跌落下去。 与深渊凝视，双腿微软。 要镇定啊，镇定。现在慌了怎么行。 沈苏攥攥拳，轻轻深呼吸，手扶着窗沿，探出头先观察下面。 幸好底下是灌木丛后的一条草坪泥土，粉碎性骨折是不会的。但下节课要测跑步，扭伤腿也不好吧。 一边想着，她一边探出身去，把腿抬到窗台边。 单脚踩在课桌上，身体很难保持住平衡。 课桌轻微晃动时她用力蹬了下，继而手脚并用，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坐在高高窗口上。正准备调整姿势往下跳，忽然发现靠着灌木丛旁坐着个人。 好像是她前桌。 就看了眼，沈苏也没想别的。 她手死死扣住窗户口，专心扭转身体。 坐姿往下挪了些，重心往下滑落的那一瞬，背朝外墙变成面靠外墙。沈苏手扒着窗口，整个身体于地面垂直，远看就像一个人挂在墙上。 到最后一步，她心里松口气。 脚离地只有一米半。 手一松，沈苏落地时候双腿弯了弯，卸掉了绝大部分的力。 所以人只是稍微踉跄下。 陆谦趁着体育课休息的时候，来到没监控的体育馆后抽烟。他坐在灌木丛旁的台阶上，刚还没抽两口，旁边猝然“咚”地一下。 就离他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从天掉下个人…… 陆谦惊得烟都没夹稳，一下掉到裤子上。 烟头烫到大腿，他顺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沈苏看他吓了一跳的样子，扯扯唇，说道：“不好意思，跳前应该跟你说一声的。” “……” 陆谦抬眼望了眼高高的窗口，在“她终于主动跟我说话要开香槟了”和“她为什么要从那里跳下来”之间稍稍犹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沈苏轻“啊”了声。 “你在抽烟？” “没有，”他把捡起香烟按灭，扔进边上的垃圾桶，说道：“我点着玩的……” 她身上几乎蹭满墙灰，姜黄的毛衣外套沾着白灰色格外显眼，手上也弄得灰扑扑的。 他挑挑眉，从台阶上跳到草坪上，话就变成：“那你在干什么呢？” 沈苏拍了拍手上的灰，忽然发现手心擦破了，正往外渗血。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拍衣服上的灰尘，说道：“没事…我去上课了。” 从他旁边走过，还未擦肩，陆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确定没事？我不问原因，但你好歹去趟医务室吧。我陪你去。” 沈苏微皱眉，不喜欢突然被人拉住。还是好脾气地说：“没关系，只是小伤口。而且就要跑步了，没有时间去医务室。” 他低头，翻看她的手掌心。 血从蹭破皮的地方慢慢渗出来，手心很快就是一小片血迹。 伤口里外还都是墙灰，不处理好肯定会发炎化脓。 沈苏抽回手，再次说道：“真的没关系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其实不问也能猜出七八成。 一般女生，就算不会直接哭出来，好歹会有一点委屈露怯吧？ 明明那么漂亮，又软绵绵，却是出乎意料的坚强性格。 陆谦仔细探望进她的眼睛里，往前走几步。 沈苏不明所以，被他逼得只能后退两步。他突然伸手，撑在墙上堵住她的路：“跟我去医务室吧？好不好。” “……” 猝不及防贴得那么近。 几乎被圈进怀里，沈苏微红了下脸，试着推他也推不动。她脸皮薄又肤白，一脸红就藏不住，长睫微垂，半遮着那双墨水似的眼睛。 他低头去看她的脸，只看得见那微抿着的，桃花色的唇。 陆谦心里痒痒的，喉头微动。 好想凑得更近一点，抬起她的下颌亲一口。 愿意挨一个巴掌。 他话说得客气，但言下之意不就是要么跟他去医务室，要么一直僵在这里。 也没别的办法了。沈苏冷静下来，低声问道：“陆谦，你想要干什么？” 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凑过来，想要干什么。 他保持着手撑墙的姿势，试着凑得更近一点，但看见她明显抗拒的神情，就停下来了。歪了歪脸，很无辜地说道：“就是想陪你去医务室。” 她在心里叹气，点点头，说道：“那走吧。” 就这样？陆谦有点遗憾地放下了手。 …… 体育馆跟医务室相隔整个操场，好不容易绕过去，他们敲半天的门，医务室里竟然没有人在。而且怎样也转不动门把手。 陆谦：“……” “小伤而已，”沈苏看了眼操场，大家都在做准备活动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陆谦看了眼无人的周围，说道：“你在这儿等会儿，我看下能不能开门。” 怎么开门？ 沈苏不明所以地点头，站在原地等着。 “咚”地一下，有什么落地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沈苏愣愣地看着开门的陆谦，问道：“你怎么进去的？” “校医还真是粗心大意，既然锁门，窗也应该锁上。”陆谦挑了挑唇角，露出点得意的笑。又伸手作出个“请进”的姿势，表现得很绅士风度一样。 ——绅士刚刚跳灌木丛爬窗进去的。 不大的医务室里一览无余，铺着米白色地砖，干干净净。靠窗有张大桌子，两把木椅，几个圆凳叠放在角落。帘后还有两张简单的小床。 桌子中间有个白色托盘，里面摆放着各种常用药水和工具。 “校医不在，只能我来给你上药了。”他很自然地拉开抽屉，找到消毒碘酒和棉签，安慰她，“不过别怕，我很擅长包扎处理伤口。” 毕竟一直要去打架的…… 他很快找齐所有要用的药水和工具。 沈苏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摊开手掌，任他给她涂抹处理伤口。 用棉签消毒的时候应该是很痛的，她没有任何躲躲闪闪，长睫都不颤。 倒是陆谦动作非常小心，一直在问她疼不疼。 双氧水在伤口冒泡。他用棉签小心地擦掉所有灰尘脏污，直到幼嫩白皙的手掌，显出鲜红干净的伤口。 “眉头都不皱，我都要佩服你了，”陆谦打量着她一直没变的淡定，忍不住调侃，“还从那么高的地方一声不吭地跳下来。武林高手？” “不就是一点点擦伤。” “可别的女生头发丝那样的伤都能立刻哭出来呢。” “……在幼稚园里？” 陆谦被她一本正经的疑惑逗乐，偏头笑笑，“啊”地叹了口气：“要这么坚强干什么。刚才也是，你在窗口喊我声多好，我立刻就能来救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真没有事？” 他弯下腰想去探看她的脚腕，被她拉住袖子。 “没事，我算好高度才跳的。” “把衣服脱了。” “什么？” “手心都擦破了，手肘或者后腰肯定也有擦伤。” 沈苏捋起袖子看了眼，手肘处一片红痕，有一点翘皮。她放下衣袖道：“都没出血，不用处理的。我们还是快点回去上课吧。” 陆谦其实想再和她独处会儿，但也找不到借口。 走出医务室，他把门关上就要走。 沈苏却上前转动门把手，再别下锁，再关门的时候门就自动锁上了。这样就没人发现他们进去过。 陆谦意外地挑眉，“小姑娘，你很有天赋啊。” “只有这种锁才可以。” 光从陆谦身后照到她的侧脸上，睫毛浓长，鼻梁直挺，脸庞线条柔和。 圆领开衫露出修长脖颈和一片精巧细嫩的锁骨，皮肤在光线下几乎无暇。沈苏白得能看见脖颈上的静脉血管。 她转过来，垂下长睫，目光落在远处草丛里：“谢谢你。” 话落，沈苏抬眼看他。 陆谦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看见她乌黑眼眸里映着两团光，水光微动，他想要沉溺进去。地上两人的影子合在一起。 静了静，他翘着唇说：“嗯，没关系。”语气极其温柔。 第4章 他们两人到操场的时候，正轮上最后一组女生测跑步成绩。沈苏是转学生，学号排在最末，将将还是赶上了测试。 测试结束的同学在操场随意自由活动。 初春的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融融又不滚烫，照得白云亮灿灿，操场中央的果岭草都悄悄地拔高。 “喂，这是怎么回事？” 顾菲菲怀里抱着外套，前一秒还浮现在脸上的可爱笑容，突然消失。她盯着起跑线上的沈苏，什么表情也没有，偏头淡淡地问道：“你不是说成功了么。” 金萍也惊讶极：“我不知道啊。” 顾菲菲握着粉色外套的袖子，捏紧再松开。心道，开什么玩笑啊。 也不想想从一年级到现在，她都除掉多少眼中钉了。各种类型的女生要怎么对付，熟练到根本就不存在失手。 本来只有他们班级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接下来没人会进出器材室。体育馆后的位置那么偏，就算沈苏拍门哭喊，也不会有人放她出去。 体育课前统一收手机，没办法联系到别人，就只能在黑暗里一直熬着等着，哭泣和哭泣。 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关她太久。九点半的晚自习结束，就会放她出去。 充其量算是个警告。 沈苏没接，沈苏躲掉了。 金萍看见跟在沈苏身后的陆谦，吓了一大跳：“不会，应该是…是谦哥去开了门？” “这样子的啊，”顾菲菲抬手，随意摸了摸金萍的发顶，微笑道，“没关系的。” 既然不肯接警告的话…… 她把外套穿好，粉色外套衬得她娇俏可爱。往边上一靠，亲昵地挽住旁边的尚锦雅，笑眯眯地说：“丫丫，你会帮我的吧？” 很快跑完步。 沈苏喘着气，在最外圈的操场慢慢走着。莫名感觉到背后一阵恶寒。 她转头，就看见身后跟着陆谦。 他带着满脸笑容，问道：“累不累？我们去超市买饮料吧。” 沈苏顿了顿，指指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说道：“这里不就有饮料卖。” 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步一步地紧跟着她，语调拖长：“可自动售货机里的都不好喝哦。” 沈苏点点头，“哦，那你去超市吧。” 陆谦笑容不减，继续跟着：“刚刚是我帮你辛苦包扎伤口，算不算欠人情？请我喝饮料呗。” 涂个药水，哪里包扎了。 沈苏心中叹了口气，不无不可地点点头，“可我没带钱。” “没关系！”陆谦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个钱包，笑着道：“我带了。” 上体育课居然还带个大钱包。 沈苏在视线在他的长款钱包上停了停，说道：“那你去买饮料吧，回教室我再给你钱。” 陆谦拿着钱包，唇角一抽：“……” 他陆谦是什么人，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的小少爷，还真当差瓶饮料钱！这种用钱打发麻烦的调调怎么回事。 你是我爸啊？ 陆谦险些被她的刀枪不入气死，塞回钱包，有点僵硬地笑着问：“你一人待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问出口，立刻察觉到一点后悔。 沈苏在班里没有任何朋友。这种自由活动的时间，当然也只好找个没人地方，一人待着才没有那么尴尬。被直面问，纤细敏感的女生可能会恼羞成怒。他正想着怎么圆回来，沈苏终于找到个安静又干净的地方。 四周无人。 她抬步走上最高的台阶，没那么多“纤细敏感”地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有事情啊。” 《口袋英语》…… 陆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背单词。 他无奈地叹口气，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喂，你就只和学习做朋友吗？” “应该是吧。” 她说得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大概是不愿意搭理他。 陆谦偏头去看她的侧脸。 薄薄齐刘海被风吹开，露出额头，她长睫微垂，目光直直地落在书本上。鼻梁直挺，下颌精巧。就算是侧颜也漂亮得不行。 长成这样，肯定没少被人追。 可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冷淡。 难道以前被渣男狠狠地伤害过？ 他皱着眉，已经默默地把，“早恋被家长发现棒打鸳鸯”、“男朋友劈腿跟好闺蜜在一起了”这种狗血戏码全都脑补过一遍。 沈苏忽然合上书，转脸看他，问道：“陆谦，你想干什么？” 这是她第二次问了。 陆谦笑得揶揄，说道：“你。” “……” 沈苏愣愣地，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微恼：“你…别拿下流当风流！” “抱歉…其实我之前就想问，”轻飘飘道个歉转走话题。他扬扬唇，“沈苏。难道是你爸爸姓沈，妈妈姓苏？” 沈苏摇摇头，目光重回单词书上，轻嘲道：“那你爸妈很讨厌林冲？” “林冲是谁？好耳熟的名字。” “……” 《水浒传》不是小学就开始推荐阅读了吗？ —— 沈苏很清楚自己被针对了。 上次把她骗到器材室的女生叫金萍。沈苏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的她，也没有想弄清楚的意思，就尽量地离她远一点就是了。 今天轮到沈苏值日，她被分到擦黑板的工作。 从早读课开始，黑板上总莫名其妙地写了很多粉笔字。而且想等上课前擦也不行，一定会被别人催着立刻去擦。 不知道第几次擦黑板了。 她转头望了眼教室中间那一圈的女生。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聊天，气氛很好的样子。 就算不喜欢她也不用这样吧。 在黑板上乱涂乱画？还是小学生吗。 沈苏拍了拍衣袖上的粉笔灰，心里想着，却没有什么委屈愤怒感。她很少会真的生气。 “谦哥，你家妹子好像在被尚锦雅欺负。”路之遥用一种看热闹的语气，悄悄地道，“不去帮帮忙？” “不是她，”陆谦打了个哈欠，托着腮看着沈苏的背影，“顾菲菲让的。” 路之遥恍然大悟：“对对，顾菲菲好像一直喜欢谦哥你……她脸是没沈苏可爱，但身材挺好。”他撞了下陆谦的肩膀，贱兮兮地笑，“人缘也不错，要不干脆收了她怎样？” “……神经病。” 陆谦又打了哈欠，无语地道：“这女人心里阴暗，毒蛇一样，很吓人的。” “那就这样看着？不过也是，她们女生之间的事最烦，谦哥又不打妹子。”路之遥顿了顿，坏笑着，“而且她们当坏人，才能有英雄出场的机会。” 陆谦扬扬唇，默认了。 ——他在等，等沈苏来跟他求救。 昨天的体育课，他明明正好就在她周围，却没把握好这个机会。 一定要先让她开这个口。 只要有第一次，就会出现一些信任感，也很快就会有第二次。所谓的依赖就是这样产生的。 陆谦转笔的动作一顿。 但是……那个宁可自己从三四米高的地方跳下来，也不肯喊他一声的沈苏。 有那么容易开口求助？ 沈苏一米六出头的个子不矮，但擦黑板的最上方要费力踮脚。她正踮着脚，够最上面的粉笔字，身后教室里的吵闹声忽然静止。 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看，一个人就从她背后靠过来。 两人靠得很近，陆谦几乎就要贴到她的身上。 他的手心直接盖在她握着粉笔擦的手背上，还故意摩挲了下。 顿了两秒，沈苏立刻抽出手。 粉笔擦就自动地落到了陆谦手里。 沈苏心中微恼，转身用力地推他一把，却丝毫推不动他。 “啊，被你非礼到了。”陆谦低下头，盯着她正按在自己胸口的手，挑了挑眉，唇角挂着揶揄地笑，“多棒的胸肌，是不是？” 沈苏连忙松手，“腾”地红了脸，往后贴着黑板从他怀里钻出来。 “这时候就要找人帮忙，”他借着身高优势，抬手轻松擦干净了最上方的粉笔字，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发顶。 陆谦低头，忽然正色地说：“知不知道。” 沈苏拿掉他的手，说道：“我自己可以擦的。” 语气冷静，但脸上的泛红遮不住。 她伸出手掌，摊在他面前，说道：“把粉笔擦还给我吧。” 陆谦意义不明地笑笑，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她。 见他不理会，沈苏直接伸手去拿。 “是吗？”陆谦微让了下，伸手直接把粉笔擦放到黑板顶上。 这个高度沈苏绝对拿不下来。 “……” 沈苏叹了口气，口吻很和平地说：“陆谦，你能帮我一次，还能次次帮我擦？” 其实她想说，都高中生了能不能别太幼稚。 陆谦脸色微变。 他转过身，站在讲台上朝下看。班里人的聊天早就暂停住，视线都在注意他们。 “谁再敢往上面乱涂，叫他全部舔干净。听见没有？” 陆谦手撑着讲台，语调不高，就是很平静地说句话。他一双眼内勾外翘，气压稍低眼神就会很凶。 底下没有人敢吭声。 平常各个无法无天、无规无矩的同学们都乖巧如鹌鹑般安静。尚锦雅看看旁边的顾菲菲，顾菲菲转移开视线。 陆谦从她们脸上读出肚子里的话，冷哼一声。 看来是明白了。 尚锦雅都出手，怎么会只是明面上的多让她擦几次黑板。 文秘部录入信息的时候输错一位。前年某位学姐的信息对不上，毕业证都拿不到，哭着求了多少人也没用，被迫复读。诸如此类的阴险手段多着呢。 忍忍就没事？太天真。 这里可是蓝谊私立——著名四中。好点的班都是纨绔富二代，差点的班大把进过少管所的，有钱的不良跟没钱的不良，鱼龙混杂。 沈苏没从简单的恶作剧里看出深意…… 也用不着清楚。 陆谦转过身，伸手把那块粉笔擦拿下来，放讲台上。 他又强行揉了揉沈苏的发顶，低下头，在她耳旁说：“快点在心里感谢我吧。” 语气轻松，声线清朗又透着一线柔哑。 沈苏抬眼看他，走神一下。 第5章 正上着课，前座突然转身扔给她一张小纸条。 沈苏拿起展开来看：练习册，我陪你一起去买。 上节是物理课，她拿到的新书里找不到物理练习册，才知道是另外购买的。老师给她写了书名配出版社名，沈苏不认识附近的书店，老师还帮她把地址和公交车站也一起写好了。 只要放学去下就好。 陆谦托着腮看着窗外，觉得传纸条的行为简直像小学生。 背后被戳了下，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纸条。展开看，下面只多写了两个字：不用。 “……” 连个谢谢也没有，笑脸也不画，多么冷冰冰的女人！ 字清秀又端正，字如其人。陆谦盯着看了会儿，一下又忽然不生气了。扯扯唇，无奈地笑了下。 拿她没办法。 —— 放学时间一到，老师拿起教材先推门出去。他身后跟着前排同学，五分钟内教室几乎清空。 沈苏家里距离学校非常近，平常走读，上下学步行五分钟而已。 但是今天要去书店。 她背着双肩包，在一众走读生的人群里走去公交车车站。 查看公交车路线的时候，沈苏忽然感觉周围的人都在注意自己这儿。不由转头看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身后站着个高大身影。 陆谦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安静地跟着她，保持两米远的距离。见她回头，才悠悠地走近说：“不用看站牌，我认识路。” 旁边的女生三三两两，都在往这边看。沈苏大概能听见她们的议论： “那是一班的陆谦吧。” “对啊对啊，长得真帅啊。真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 “谦哥旁边的女生谁？” “新的女朋友吧……” 沈苏默默地转过脸，往旁边站了站，试图跟陆谦撇清关系。她轻声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见她离远，他就又凑近，扬唇笑容灿烂：“准备去书店玩啊。” “那你要坐五十路对吧。正好车来了，再见。” “你不上？”陆谦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的双肩上，故意用疑惑的语气问：“难道要我在大庭广众下公主抱你？” 沈苏攥了攥拳头，被他半推着上了公交车。 车厢里很拥挤，沙丁鱼罐头一样。晚上车的沈苏只能站在“禁止站立”的地方脸贴车门。 她被陆谦拉了上来。投币箱和扶手间，他硬是把沈苏护在了一小块空的地方。 汽车开动，他眼神一扫，前排座位正好有两个脸熟的。不由扯了扯唇，要笑不笑地盯着他们。 视线对上，两个不良对望一眼，立刻麻利站起来，说道：“谦哥你坐吧？不嫌弃的话……”他们挤开周围拥挤的人，硬生生让出两个座位来。 “沈苏，坐吧。”陆谦坐下来，转脸对沈苏笑，“真是遇到两个好心的同学呢。” 目睹整个过程的沈苏：“……” 她自觉还没到能被让座的年龄，摇摇头说：“我就不用……”话未落，被陆谦一把拽着书包。 她顺着力往后退两步，直接被拉到座位上，拒绝的话都没有讲完。 沈苏怀里抱着书包，有点怂怂地坐着，垂着眼不去看别人。 这点的车里基本都是学生，陆谦又是传说中的著名人物。 整个车厢几乎都在若有若无地打量他们。 终于熬到下车，沈苏长叹了一口气。 那副被围观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门子少年偶像。 “陆谦，”她忽然好奇，抬眼问道：“你…你真的是四中校霸？” 这人是哪门子不良啊。 陆谦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闻言微扬下巴，露出一抹藏不住的得意，又故作深沉地道：“没办法，我长得太帅了。因为这张脸，当初被迫多打了不少架。太帅了，一点也不服众。” 一句话说了两遍自己帅。 传说不良中的不良？四中陆不谦居然就是这样的…… 她仔细看了眼陆谦的脸。 他眼睛狭长，一道平行双眼皮，把眼睛衬得更大。鼻梁很挺，薄唇不笑时是往下的。五官单拎出来都很好看，组合在一起更加是标准的帅气。而且皮肤白皙细嫩。 平时穿得也是男生中少见的讲究。 果然比起校霸，更像是被欺负的文弱小白脸。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谦参悟不透。 沈苏沉吟了会儿，点点头：“你长得真的很帅。” 陆谦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而且语气竟然十分认真。当下心头一动，“腾”地转脸看她。 这是变相表白暗示？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类似羞涩的神情。 然而，沈苏说完就是说完，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 陆谦瞥了她一眼，又瞥她一眼…… 她平视着前面的路，余光丝毫没有注意他。 “……” 知道他帅也不多看看他！ 服了，服气了。 陆谦抬着手扶额，看着前方平坦的马路，觉得自己有点丧气。深呼吸冷静一下。 “这里还挺大的，买完练习册逛逛吧。”他看着就在眼前的文化市场，忽然心生一计，“你平常看课外书吗？” “时间不早，我买完就直接回家。”她明显想都没想，拒绝干脆。 “那第一次来，”陆谦看着面前这个五层楼的文化市场，扬唇说道，“你能找到卖练习册的地方……” 话没说完，就看见沈苏径直走到全景图前，专心致志看着地图。 陆谦唇角一抽，三两步地走上前，赶紧推着她往电梯间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认识路，跟着我走不会错的。” 这个市场的直达电梯不太好找，藏在楼层中间，转两个弯才到。 电梯降下来，两个人一起走进去，陆谦直接按了第五层。 沈苏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自己伸手去按第四层。 陆谦心里一咯噔，笑着问：“怎么了？练习册可不在四楼。” “四楼是教科书参考书辅导书的分区，五楼是课外书。” “……” 那张该死的导图，就不能放在偏僻一点的地方吗！非让这聪明鬼看见。 陆谦暗自磨磨后槽牙，脸上保持住诚恳的微笑，不死心地说：“这里装修过了，地图没换过。你看，电梯都是重新装的，书店的位置也重新排过了。” 电梯确实很新，而且电梯间外的白墙也能看出是新粉刷过的痕迹。 沈苏恍然，点点头说：“好，谢谢你提醒。” 四楼到了，电梯门开合。沈苏没有出去。 陆谦很少说这种就很快会破的谎话。脸上不由露一点尴尬，含糊地嗯了声。 五楼一到，他带着沈苏往前走。 刚转过第二个弯，沈苏忽然停下脚步，说道：“你走的不对吧。” “往前就到了，前面就是。” 沈苏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说：“再往前，我记得是苏荷书店旁边的鬼屋。这里书店位置并没变化，所以你想借口记错了路，把我带去鬼屋然后骗我进去？”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来。” “店的位置分类很科学，所以看一遍地图就能记住。”沈苏无声地笑笑，“你回家吧，真的别跟过来了。” 陆谦没有再跟上去。 愣在原地半天，啧了一声。 他买了两份章鱼烧，靠在门口等她。 沈苏提着装练习册的塑料袋，看见门口那个颀长身影，脚步顿住。 她回头看看。 别的门在哪里？好像只有一个门……怎么会只有一个门。这也太不科学了。 半响，沈苏只能硬着头皮，低垂着脸，跟在两个女生后面假装路人。 快走出门口，沈苏再次被陆谦单手一把拉住书包。 “买好了？慢死了，等你半天。”他直起身子，手顺势搭在她肩上，语气颇为抱怨。 谁让你等了！ 对这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沈苏脸上还算淡定，心里其实埋藏着深深无奈和不知所措。 还被他勾肩搭背着。 陆谦的手臂大半都贴着她的书包，手也只虚搭她肩上，动作很有分寸，显得亲昵又不流氓。 “诺，这个很好吃的。” 一盒章鱼烧递在她面前，纸盒盖着，也能感受到一点香气。 沈苏满脑子只想怎么避开他，婉拒道：“谢谢，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这样啊，”陆谦打开盒子，拿竹签戳了个放进自己嘴里，嚼着说，“可我买了两盒。两盒吃不掉，吃不掉只能放着冷掉，香气没有，口感变差，最后扔进垃圾桶里。” 沈苏不为所动地“嗯”了声。 “这是我辛苦地排着队，师父辛苦地做出来的。”陆谦再次递到她面前，语气低落又透着若有若无的强迫，“章鱼都奉献生命了，被扔进垃圾桶的下场也太悲惨。” 看他不折不挠的样子不拿怕不肯干休。 沈苏接过，垂眼看着手里的纸盒：“谢谢啊，我给你钱吧。”“……”陆谦当没听见后半句，催促说，“趁热尝尝，这里的一楼卖的最好吃。” 她打开盒子，拿竹签戳了一个。入口香软，皮酥肉嫩。 “其实，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谦见她吃了，唇角弧度不由变大。 “……不听。” 沈苏嚼着章鱼烧，心道：吃人嘴短的话，能不能现在吐出来。 “看在我平时对你那么热情照顾，关照体贴的份上，”他歪了歪脸，丝毫不害臊地道：“新同学，做做好事，拯救下你可爱友善的前桌。” 沈苏觉得他的话槽点太多，没办法腹诽了：“那你先说说看。” “教我数学。不会花你太多时间，就每天放学，给我三十分钟好不好？” 她被校霸的一腔向学打动了，愣愣地松口：“那行吧……” 第6章 “陆谦，你家住在哪里的。” “怎么了，你要来玩吗？好啊，欢迎欢迎。” 沈苏瞥他一眼，在心里直直地叹气，“你要跟我跟到哪里？” 从书店出来，天已经暗下来了。 无论沈苏上车还是下车，陆谦竟然一路都跟着。就快跟到她家了！ “那没办法，我家也是往这走，”见她很熟悉地走进一条小巷子里，陆谦挑了挑眉，“你平时都走这儿？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小混混还蛮多……” 话还没说完，迎面五六个人就把他们围了起来。 各个眼神不善。 “……” 陆谦闭上他的乌鸦嘴。 他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沈苏往自己身后拉了下，低声说道：“你看那蓝衣服的，等等从他那儿跑！” 这条路她走了那么多遍，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沈苏紧张地点点头。 “快跑！” 几个人刚走到面前，陆谦就喊了一声。往前一下拽住那个穿蓝衣服的，他一拳挥上去，被几人围起来的路顿时有了空隙。 沈苏的反应很快，毫不犹豫地跑掉了。 一直奔出这条巷子。见身后没有人追她，才停下脚步。 陆谦被包围住了。 她掏出手机，有点紧张地输入了110，但又捏着手机，犹豫着没有打出去。 巷子里几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怎么办，万一报警，警察肯定觉得他们是在打群架。如果不报警，他们手里又都是有棍子的，五个对一个，陆谦绝对吃大亏。 就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两人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他们还有三个人站着，三个打一个，陆谦每一挥拳头，身上就要挨上好几棍子。沈苏紧盯着巷子里，额头渗出冷汗。 去局子里受教育吧，总好过被打的伤痕累累。 她咬咬牙，拨出电话。“笃笃”等待音里。 陆谦一拳头砸在领头人脸上，他也不恋战，找到机会就立刻转身跑出巷子。抓着沈苏的手腕，说道：“快跑。”沈苏一愣，忙跟着跑起来。 电话没通，被她挂断了。 两人跑过这条街，停下来，后面的人没有再追上来。 沈苏喘着气，“才晚了一会儿，那条巷子居然就这么不安全了……”想到他刚才挨的棍子，“你要不要紧，我陪你去医院吧？” 谁挨几下塑料棍就去医院的。 心中这么想，陆谦看见她脸上的担心，话就顿住了。 他迟疑着，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没事，小事儿……” 沈苏把他袖子捋上，见他手腕上没有明显的红肿淤青，不由松口气：“其实，刚刚给他们钱就行了，也不用直接打架的。” 陆谦闻言含笑不语。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棍子，哪里是恐吓要钱，根本就是专门来打人的。而且陆谦一眼就认出了几张熟悉脸孔——他们都是三中的人。 三中的老大据说杀了人被抓进局子里了。新任老大是个标准十三点，最喜欢到处找茬惹事情，而且他尤其看不顺眼四中的陆谦。 沈苏今天纯粹只是被他牵连到了。 陆谦把脑子里的想法都掠过，只道：“以后放学小心一点，别走这条路了。”他知道自己很卑鄙，冒认功劳。扬扬唇，“还是每天我都陪你走？” —— 第二天。 陆谦挂着两个黑眼圈提前到教室，脑子困成一团浆糊。 他昨天弄来高二课本，熬夜啃了一遍内容，预先学习了下。这样沈苏教他的时候，懂还是不懂，都能随机应变全凭自己。 男人，为了撩妹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他揉着眉心，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明明熬夜三天打游戏都很亢奋，才一晚上的学习，就感觉把鲜血灵魂都奉献给恶魔了。脑中空壳，困得要死。 硬撑着没有趴下睡觉，他还要等沈苏来。 沈苏进教室，意外地看见陆谦来那么早。他眼神一直盯着她，她也不能当做没看见，于是打招呼道：“早啊。” “不早了，来那么晚。”他从课桌旁边拎起一袋东西，递给她，“诺，给你带的。” “这是什么？” “你先拿着，老师不都有束脩吗？” 沈苏结结实实地愣了下，接过了那袋东西。 束脩？不知道林冲是谁的人，居然还能知道那么高级的词汇。 她打来塑料袋看了眼，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零食，薯片糖果巧克力……居然连水果都有。 等等。 沈苏忽然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难道是“贿收”？ 陆谦埋头就睡，丝毫没给沈苏留有提问和退回的时间。 上课铃响了。过了会儿，物理老师抱着电脑姗姗来迟，教室里还是空荡荡的。第一节 除非是班主任刘静娴的课，不然人根本就到不整齐。 沈苏把书本翻开，放在桌边，开始自己的复习。 现在都高三下学期了，不知为什么，四中的老师还有新课要上。 她以前的学校高二就把高中全部内容讲完了。 课上到一半，物理老师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上次的考试成绩出来了。沈苏同学考得非常好，竟然压了第二名快一百分。”她对沈苏挺偏爱，又加了句，“不愧是附中转来的。” 正在照镜子的顾菲菲抬起头，猛然地转脸盯着沈苏。 一张还算娇俏的脸，此时难看到极点。 毫无疑问，那个被压了一百多分的人就是顾菲菲。她原先一直是第一名的。 “附中转来的？为什么……” 别人也惊讶极，当下悄悄讨论着。看向沈苏的眼神带着疑问打量。 附中比四中还要出名，不过附中是出了名的非一流学霸不收，著名的尖子学校。升学率高到吓人，每年市状元都是附中出的，省状元也出过不少。 附中跟四中，天上地下的区别。 被表扬的沈苏没有什么反应，直到物理老师提了附中。 她的笔尖顿了顿，一个符号写歪了。油墨渐渐把那个字符弄得模糊不清。 沈苏头也没抬，长睫微垂，继续写练习试卷。 陆谦睡得正香，什么也没听见。 两节物理课结束，上午还有两节英语课。但一打铃，周围人都拎起书包走人。陆陆续续，最后教室里只剩下四五个人。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沈苏开始还以为要去别的教室上课，后来发现，他们真的只是集体翘课。 但为什么每次碰到英语课，就这样约定俗成？ 睡了两节课的陆谦清醒了点，他伸了个懒腰，看眼时间。 转过头，准备习惯性地撩一撩沈苏。 谁知道沈苏先开口，好奇地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英语课，大家就都出去了？” 那是因为，这个英语老师新上任的时候，初来乍到想杀鸡儆猴，又运气太烂挑错对象。她把迟到进班的陆谦当反面教材骂成个一文不值。 陆谦冷笑笑，当场甩话走人。他说的是：“下课，老师再见——” 漫不经心地拖长语调。 说完，所有人都站起来，大家嘻嘻哈哈。陆谦走的时候，身后跟着浩浩荡荡大半个班级的同学。 课就再也没有人上了。 当然，不会有人给沈苏科普这种事。 陆谦托着腮，懒洋洋地道：“啊，我们四中有个英语课远程学习的传统。” “怎么远程学习？” “坐在网吧，连上互联网，然后靠感应无知觉的远程听课。” 听不见的吧？？这不就是集体翘课去网吧二十几连坐的意思吗…… 英语老师习以为常地走进几乎空着的教室。看见陆谦在座位上，脸上不由露出一点畏惧厌恶。但她很快移开视线，翻开练习册讲题目。 陆谦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轻蔑地笑了下。 “你很讨厌英语老师，”沈苏也看见了老师那一闪而过的微妙脸色，有点察觉到什么，忍不住轻声问，“这个‘传统’，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小朋友专心上课。”他翘了翘唇，不置可否。 忽然心里痒痒的，转过身。 沈苏坐他后面，看见他从包里摸了什么，然后藏在衣服口袋里。从后门走了。 陆谦靠着厕所外的白墙，掏出打火机，低头点烟。 火光明暗里，一缕烟升腾往上消失在风里。 他忽然烟瘾犯了。 现在是上课，走廊外面没有人在。 一根烟抽剩小半截，望着远处的草坪，他心中无聊地想着：沈苏那样的优等生类型，肯定不会喜欢抽烟的人。上次抽烟还被她看见了……薄薄的烟从唇边溢出，他扯唇笑笑。 怎么，抽根烟都不专心？ 忽然察觉到前面有人。 他一抬眼，就看见沈苏在自己面前停了停。 她看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是出来抽烟啊。”随意平淡，就像在说天气不太好。 说完，径直掠过他走掉。 陆谦：“……”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所谓的吗？几成无所谓几成反感？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半截烟按灭了。 …… 最后一节班会课前。沈苏上厕所回来，发现自己桌上的书少了一半，桌肚里的书包也不见了。她奇怪地找了下讲台、最后一排的课桌。哪里都没有找到。 只能是被别人藏起来了。 教室里还是往常样子，喧闹一片。女生聊天的声音稍稍大一点，叽叽喳喳，开开心心的。 沈苏没有丝毫头绪，就转眼找人群中的金萍，两人目光还正好对上。她于是走过去，很有礼貌地问道：“同学，你看见我的书包了吗？” 她们的聊天停了停。 金萍往后退了点，一脸嫌弃地道：“关我屁事！” “……” 第7章 窗户开着，灰白条纹的窗帘在风中摆动。 书包该不会被扔下去了吧。 这么想着，沈苏走去窗户边，往下看了看，没找到类似自己书包的东西。 “新同学，你怎么不来问我呀？”顾菲菲唇边衔着一抹淡笑，说道：“我好像看见过。” “那请问在哪儿？” 顾菲菲头偏了偏，靠在旁边尚锦雅的肩膀上，伸出食指指了下前门，笑道：“你往那边的下面看看。” 沈苏心知不妙。谢过她之后，匆匆地走出教室。 他们的教室在四楼，教学楼旁栽种着一棵五楼高的松树，大树旁边又挖了一个人工池塘和装饰用的小桥。据说以前这里是个游泳池。 她往下一看，水池里果然泡着一个蓝色帆布包。 ——就是沈苏的书包。 铃声响了，班主任走进教室。 陆谦彻底睡醒了。隐约听见了“沈苏”什么，他不由转头，见沈苏竟然没在座位上。 “出什么事了？”他侧过身，问后面的路之遥。 路之遥旁观全场，简而言之地道：“沈晓燕把沈苏的书包扔楼下水池里去了。” “啊？”陆谦一下站了起来，椅子划过地砖发出刺耳声，怒道：“你白痴啊看着她扔。” 路之遥被他凶得一愣。 怎么回事？前天说顾菲菲她们越欺负沈苏，对他越有好处，老大还是赞同的啊。 刘静娴被打断了讲话，不由皱眉道：“陆谦，你站起来干什么？” 陆谦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离开了教室。 沈苏微抿着唇，慢慢地往楼下走着。走到三楼，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钱包还在书包里面！ 她心一抽，立刻跑了起来。 从四楼往下，一层一层，沈苏一口气跑到的水池边上。她边喘着气，边把湿淋淋的帆布包捞上来。这包是防水的，但拉链没拉上就没用，灌了不少水进去。 沈苏把书本全部倒在地上，一下找到了钱包。 白色短款钱包也是湿漉漉的。 她紧张地打开检查，钱包里面的纸币边缘湿了一圈，但放夹层的照片看着没有什么异样。沈苏不由松了口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纸巾，擦干净面上的水渍。 幸好钱包防水的。 她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拿出照片。 就发现，照片最上面的边缘，还是不可避免的弄湿了。泡皱泡软了。 沈苏捧着照片，半蹲下来。心中一股无力感涌现，顷刻间把整个人沉没下去。 她垂着长睫，沉沉的眼底没有光。 照片上的两人脸贴脸，唇角笑容灿烂，看得出关系极好。盯着看了会儿，沈苏突然鼻子很酸，泪水在眼眶晃动。她停下动作呆呆地摒了会儿，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 皱着眉使劲憋着，视线模糊，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涌出来。 她微微偏头，没让眼泪砸在照片上。 沈苏用纸巾轻地压照片浸到水的地方，边擦边流眼泪。抽泣着，心中想要忍着不哭，憋得脸都红了，眼泪还是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 陆谦赶到楼下，就看见沈苏正蹲在那儿。 她本来就是瘦瘦小小的，缩着的姿势，更显得背影羸弱纤细。从侧面看去，薄薄的刘海遮挡住眼底神情。长长的睫毛有点湿漉漉。 他心里一咯噔。 又想，不会吧，沈苏是很要强的。她三四米的墙不都随随便便地跳下来了。 怎么会哭呢…… 走近，她脸上果然有泪痕。 沈苏身前的书包里还流淌着水，四周摊着乱七八糟的书本，无一例外都是湿哒哒的。左前方，那本昨天跟他一起买的物理练习册几乎泡烂了。 陆谦停下脚步，攥了攥拳。 他本来只是有点担心。 看见眼前这一幕，怒气顿时从胸腔冲到头顶。 沈苏察觉到身后有人走过来。 她身子微偏，把照片放回擦干的钱包里。开始动手快速地整理湿掉的书。 陆谦帮她把书包捡起来，把里面的水倒干净，又甩了甩干。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忽然也蹲了下来，帮忙收拾书。 正伸手拿那本物理练习册，两人手碰到一起。沈苏条件反射地想缩手，顿了顿，她抓着书角没放开，低声说道：“谢谢，我自己收拾就好。” 声音带着一点沙哑，她轻咳了下，调整表情。 转过脸，继续收拾剩下的书。 书很快收拾好了。 陆谦从她手里拿过那包纸巾，抽出一张，给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动作小心又温柔。 沈苏心里很不自在，忙别过脸，用手背胡乱抹了下。说道：“开始上课了吧？回去吧。” “对不起……” 低沉又轻，很快散在了风里。 沈苏冷静了下来，觉得好笑：“你道什么歉呀。” 陆谦手里拎着一个潮湿的书包回教室。沈苏跟在他身后，说道：“报告。” 全班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沈苏进来吧，”刘静娴皱了皱眉头，问道：“陆谦，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她没问沈苏，只问陆谦。 因为沈苏是优等生，跟陆谦根本不是一道的。以为他们一起回来是凑巧。 陆谦没有理班主任的问话。他自顾自地走进教室，把潮湿的书包先放在自己桌上。然后攥了攥拳，走去教室中间位置。 “陆谦，自习也不能随便走下座位。”刘静娴在讲台上说道。 权被当成背景音。 看见沈苏跟陆谦一起回来，沈晓燕就觉得有点不妙了。 她垂着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察觉到周围目光渐渐聚集在自己身上。沈晓燕心里一惊。抬头，就看见陆谦正往自己这里走过来。 转过脸，又见周围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脸。不由握紧手，她紧张得指甲掐到手心都没觉得疼。小声地说，“怎…怎么了？”连视线也不敢看陆谦。 为什么会这样？她知道陆谦在追沈苏，但全班不都在排挤沈苏吗？又不只是她一个人。 扔书包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吧。 “喂。” 陆谦才开口说一个字，她就一激灵，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他却只是在对沈晓燕的前桌说话。 “我跟她有话要讲，你先跟我换个位置？” 话是疑问句，但明显不可能被反驳。那男生连忙站了起来，说道：“你坐，你坐。我站着好了。” 陆谦把椅子反了下，毫不客气地坐下来， 到这里为之，他还一句话没对沈晓燕说。她已经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了。 他皱眉，心里不耐也不屑极，说道：“你等等去跟沈苏道歉。” 听到这话，沈晓燕惊讶地抬头。又慌忙地垂下眼睛，点点头。 没想到只是这样。 有点庆幸的想，老师就在讲台上，就算是陆谦，也不能立刻把她怎样吧。 她神情变化明显，陆谦随便猜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嗤笑：“想打你，我在校长面前也一样下手。今天这事，不跟你计较是因为沈苏脾气好。”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周围人能听见。 第一排的沈苏一直看着他们，就怕陆谦做什么。她有点紧张地盯着，就见陆谦也往这儿看了眼。 两人的视线顿时交汇。 她怔愣，想喊他回来，又觉得实在不好意思。 就只犹豫那么一下。她张了张唇，陆谦已经移开视线了。 陆谦转过脸，看着旁边事不关己的尚锦雅，忽然说道：“她脾气好，也不代表能被随便欺负。丫丫，你说对不对？” 尚锦雅忽然被点名，整理笔袋的手一顿，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应完了，立刻讪讪地转头，看了眼顾菲菲。 果然，她好朋友的脸色铁青。 “你也这么觉得，那，”陆谦当没看见她们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丫丫，你多照顾下她。” 他没办法直接去找顾菲菲说。那个女人嫉妒心很强，面上答应下来，接下来只会疯狂地找隐秘阴恶的办法，在背后报复沈苏。 只能吩咐尚锦雅。 尚锦雅会顾着他面子应下，她也能让顾菲菲冷静。 沈晓燕是成绩不错的贫困生，在班里不起眼，偶尔会被欺负欺负。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一直想办法往顾菲菲的身边凑。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点。 扔沈苏的书包，估计就是为讨好顾菲菲。 陆谦对班里的女生的事情毫不关心，但三年同学，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这事如果是顾菲菲主动指示的，那沈苏的课桌椅子也会一起进水池。怎么可能只扔个书包。 陆谦说完，就回座位了。 见沈苏正认真地把全部湿掉的书本和半湿的分开。他不由扯扯唇，快两步回位置，把自己桌上的那叠课本，拿起搬到沈苏的桌上：“幸好我的书不用，还是新的。” “啊，不…不用这样。反正都学完了，书没那么要紧……”她真的愣住，话都有点磕磕绊绊：“而且我以前的书也没丢，有没有新书，本来就是没关系的。” “这样啊。”他把分开的两堆湿书一叠，捞起放到自己桌上：“不管，反正这个我拿走了。” “……” 沈苏垂下眼，看着他桌面上的那滩水渍，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有种给人添麻烦的愧疚感。 陆谦又道：“今天你先回家吧，补课的事明天再说。” 她忙摇摇头，说道：“没关系，我准备好的复习材料没有弄湿。” 沈苏昨晚整理好了数学补习的纲要，跟别的卷子一起放在课桌里，没有被扔进水池。 既然答应了帮人家补习，她就不会随便爽约。 第8章 放学铃响，教室里五分钟内快速清空。陆谦打发走路之遥，跟沈苏一起留在教室。他坐到沈苏身边，看着她把复习材料全摊出来，摆在他面前。 春光亮眼，照进教室里，把歪七歪八的课桌椅，飘动的窗帘，映得很有清静读书的气氛。 沈苏语调轻柔，讲解清晰又好理解。 她把所有知识都记在心里，照着纲要，尽量简单的，用整体化的思维教他。从容易的讲起，然后让他写题目巩固，再继续讲下去。 “……” 陆谦看着纸上思路清晰的步骤，意外地说道：“想不到你还挺擅长教别人的。” 自己成绩特别好的人，一般不会很擅长教成绩差的。 沈苏长睫微垂，沉默片刻，很轻地“嗯”一声。 “怎么了？”陆谦偏头看了她一眼，感觉有点奇怪。 “你这里写错了，从这开始往下都算错了。”她仿若未闻，拿起水笔点了点，又在另外的草稿纸上写出演化公式，“一般用这个公式就行，方便得出结果。” “哦，明白了。” 他按照她说的改正过来。心道，沈苏意外地教他教得认真又严格。 一般来说，这种麻烦差事敷衍敷衍不就好了？ 昨晚预习过，陆谦学起来挺轻松，再难的点都听听就懂。沈苏也毫不意外的样子，继续提升进度。一会儿功夫，他熬夜赶着补充的知识就快见底。 他面上谦逊好学，心里难免有点不耐。 每天放学留下来半小时，又不是真为好好学习的！ 陆谦转了转笔，说道：“累了，饿了。休息一会儿吧。” 才一刻钟就要休息？ 沈苏看了眼时间，想想说：“那好吧，稍微休息一下。五分钟？” 陆谦“嗯”了声，又道：“饿了，想吃水果。” 她刚想说，“教室里哪里会有水果”，记起早上他给她的那包东西，里面好像就有。沈苏从座位边拿出大袋子，找到那盒草莓放桌上：“那你吃吧。” “你不喂我？” 沈苏诧异地看他一眼。然后没说话，默默从书包里拿出试卷。并不跟着他一起休息，转而提笔写自己的练习卷。 陆谦毫不意外地笑，拆开塑料膜。 已经洗好的草莓颗颗饱满，色泽鲜艳欲滴。盒内还附带小叉子。 “应该还蛮甜的，”他边说着，边拿起塑料叉戳个长得最好看的草莓，“尝一颗？” 沈苏抬眼，摇摇头说：“不用，你自己吃吧。” “尝一颗吧？”陆谦坚持着，把嫣红可人的草莓递到她唇边。 “我……”她刚想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循循善诱着道：“你给点面子呗？” 沈苏看他一眼，到底还是听话的张嘴，吃掉那颗草莓。 陆谦扬唇，笑得两眼弯弯。 她腮帮子微鼓咀嚼着，继续写练习卷，边翻开错题本记题目。 陆谦眼尖，看见本子扉页似乎写着两行字。 他伸手按住，翻过来看：“事虽小，不为不成。” 纸页米白，字迹清秀如往。 沈苏一愣，条件反射想要去遮，见他看都看了，也只好无奈地笑笑。 陆谦挂着懒洋洋的笑，问道：“什么事不做不成啊？” “……事情虽然小，不做也不能成功的意思。” 陆谦点点头，绝不为不学无术脸红，戳着草莓继续喂她：“啊～” 她犹豫着，长睫烘托下乌黑的眼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学习的时候不喜欢吃东西的。” “啊？”陆谦按捺住唇角边的笑，“边吃边学多有效率。” 沈苏摇摇头不理他，自顾自写题目。 “喂……” 陆谦含笑盯着她的侧脸，总是想笑。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心想，现在哪个女生学习的时候不吃零食？沈苏那白嫩软绵的外壳下，分明装着颗小古板的心。 他说要学，她就教得那么认真，也不会计较下自己的得失。 陆谦喜欢看沈苏步步退让，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草莓塞进自己嘴里，果然很甜。 他唇边弧度扩大，“我还要吃那个百奇棒。” 沈苏不由在心中叹气，放下笔，想他为什么不把零食放自己那儿。袋子里有许多盒百奇棒，她随便找到两盒给他。一盒白色的牛奶味，一盒粉色的草莓味。 陆谦挑那盒粉色的拆开来，又拿了根递到沈苏唇边：“张嘴。” 她微垂着脸，薄薄的齐刘海跟额头分离一些，鬓角一丝不苟地扎进马尾里，脸庞线条柔和。睫毛很有存在感，长而浓密，直挺秀气的鼻梁。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貌美。 睫毛很长，直直的没什么弧度。目光落在试卷上，她握笔写题，水笔划过有轻微声音。 故意不去看他。 他忽然笑了，用百奇棒戳了戳她的脸颊。 …… 路之遥风风火火地跑回教室，又想先给陆谦打个电话。掏出手机，他放慢步子，刚要打电话，就听见教室里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像是陆谦。 他好奇地从后面窗口往里看。 就见他的谦哥，真是陆谦。 他正捏着百奇棒，戳着可爱的转学生的脸。把转学生弄得脸都红了，然后自己笑得满脸愉悦。 前两天，转学生不还冷冰冰的？他还以为真有他谦哥拿不下的妹子呢。 教室里都在冒粉泡泡了。 原来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路之遥啧啧摇头，转身刚要离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那极有辨识度的铃声，一下传到教室里去。他很快接起来：“喂，谦哥忙着呢，没空！” 陆谦听见外面有动静，当做没听见。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沈苏身上。 粉色的巧克力棒，戳着她白嫩的脸庞，那处抿唇就会酒窝微现的地方。 几下之后，似乎把颜色染到她脸上。 陆谦忍不住笑得眼尾弯弯。 沈苏不搭理他，谁知他还不想要消停。她蹙蹙眉，忍无可忍，一掌批断了他的百奇棒。 “陆谦，你真的想学吗？”她语气带点恼，认真问道。 “嗯，”陆谦有点意外地挑眉，把剩下的一半百奇棒放进嘴，咬着说道：“当然了。” “那就先不要吃零食。本来时间就不长，你这样是学不到东西的。” 有板有眼，话更一本正经。 陆谦又笑了，笑得沈苏真有点恼火了。他就停住笑，轻咳了下，表情严肃地说道：“真的很想学，很想要成绩进步。求您教我。” 沈苏用那双墨水似的眼眸睨了他一眼，抿唇没说话，似乎看穿他，又像是信任他。总之点点头，说道：“那你看这个。公式记住之后，直接可以解出来的……” 陆谦问道：“这里是什么意思？” 她用稿纸再现了公式的推导过程，说道：“就是这样。” 陆谦右手撑着头，歪了歪脸，说道：“嗯，我懂了。” …… 半小时很快结束。 沈苏收拾东西。陆谦把最后一道题写出来，她看了眼，点点头道：“都做对了。你把纸带回去，公式全部背出来，一晚上可以吗？” 她把那叠厚厚的纲要推给他。边垂眼整理试卷，边问。 语气随意，好像不觉得会有什么困难。 陆谦盯着那叠纸，心道，这他妈可是两册书的公式啊。 为了稳住面子，他只能咬牙，风轻云淡地道：“行啊。” 沈苏站起身，说道：“那我走了。” 陆谦也没再作妖，搬开椅子让她出去。 他依旧坐着，没跟着她一起走。 手无意识地轻叩击桌面，目光落在沈苏整理好的那叠复习材料上。 电脑打印的白纸铅字，边上有她补充的标注。干净清秀，字迹繁多间井井有条，看着就很舒服。 沈苏从来不会迟到早退、做任何出格轻佻的事情。她走路遇见老师会乖乖打招呼，上课写自己的试卷，都会留意把教科书翻到老师正在讲的地方。 认真努力又谦逊温和，标准优等生——和他太不相同。 窗外亮眼的光线越来越柔和，不轻不重地投进来，映在他的脸庞上。 把他微皱着眉，眼下有淡淡乌青，都柔和在半明半暗里。 沈苏刚离开教室，就看见顾菲菲正站在教室外面。 她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看。靠墙站着，不知道待了多久。她们视线对上，顾菲菲扬扬唇，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的笑了笑。 沈苏垂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背着双肩包走了。 到走廊口，又遇见位同班同学。 长相很英气，高瘦个子，头发披在肩膀上一点，好像是叫尚锦雅的女生。她神色匆匆，差点跟沈苏撞到一起。沈苏避让开，说道：“对不起。” 她的目光就凝在她身上。 尚锦雅上下打量了眼沈苏，也没说话，越过她去教室。 沈苏有点点莫名其妙。 转弯下楼梯，晚霞红彤彤的光辉映进楼梯口，影子拖得长长的。沈苏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往前走，边走边想，大家放学怎么都不回家。 顾菲菲看见尚锦雅过来，脸色稍缓，但唇角还是沉着。胸腔嫉恨的怒火烧得她脑子疼，一抽一抽的，声音干涩，说道：“你怎么去那么久？” 尚锦雅拍拍她肩，带着安慰的意思，说道：“刚遇见李瑾文了，他叫我们去耀罗玩玩。去不去？” 李贺松是隔壁班的班长，校篮球队队长。一米八五的高个子，脸庞白净帅气，又很会玩。虽然比不上陆谦，但学校里的迷妹也不少。 “李贺松啊……”她唇角上翘，心里怨怒一下消失大半，笑着说，“行啊。” 第9章 第二天一早，陆谦挂着黑眼圈来教室。感天动地，他真把那本该死的公式全背出来了。 沈苏坐在座位上背单词，见他来了，顺手合上单词书。 她悄声问：“陆谦，学校里有没有图书馆？” “没有。只有个阅览室，很小，根本没人去的那种。”陆谦意外地想了想，说完问道：“怎么，有什么想看的书？告诉我书名，明天给你带来。” 沈苏摇摇头，说道：“不是想借书…我们以后就去那个阅览室补课，行不行？” 她没想到放学后的教室还会有人。 给陆谦补课的事，沈苏不想让很多人看见。 他是四中的中心人物，话题度很高。而她只想安静平淡地度过高三仅剩的半学期。 陆谦看着她的脸，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学校的阅览室地方偏，平时根本没有人去，在那儿确实可以少打扰。他当然愿意跟沈苏独处。但她这不乐意跟他扯在一起的态度——好像他多见不得人似的。 陆谦不爽了下，很快释怀，脸上微笑着道：“行啊。” 沈苏点头，轻松地应好。 早上的课又是班主任刘静娴的。 她刚进教室，陆谦就很自然地趴下补觉。 课到一半，门外忽然有个中年男子走过，敲敲门，说道：“刘主任，您过来看一下。” 刘静娴放下书走出去。 路之遥往外看了眼，随口道：“哟，那不是我们的好校长么。” 校长姓郝，他的脾气跟啤酒肚成正比。一样的大。 众人事不关己的调侃两句，转而说别的。畅叫扬疾，嘻嘻哈哈起来。 “刘老师，是这样的。昨天放学出事情了……” 高一的女生在放学后迟迟没回家。直到父母来找，在教室里看见衣衫不整的女儿。 校园暴力从来都不稀罕，更别说在四中。每天几起谈不上，但隔三差五总会有点打架事情，劝不住。只要不闹出大事——男的不死，女的不生。 各位校领导也懒得多管闲事，睁只眼闭只眼，大家都轻松。 现在校长出面，拿着监控拍摄下来的照片，挨个班级寻找班主任问话。连中午召集开会都来不及等，可想而知事情得多严重。 刘静娴小心地问：“那个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刘老师你不用紧张，”郝校长看出来她的猜测，赶紧说道：“女生只是被拍了点照片。人没多大事，送医院检查过了，轻微伤都不算。” 那女生明显是被报复了。 最近政策要加强打击校园暴力，偏偏赶上这。女生家里又是能往上递话的，轻易不肯和解。急得郝校长脑门又亮了亮。 他过来，主要是告诉刘静娴高度注意，关照学生不能传谣言。顺便把监控照片给她看下。 她拿到手仔细看了眼，监控图像不怎么清晰，只拍到了戴口罩的侧脸。他明显知道监控位置，故意躲着。让人认不出是谁。 “好好，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不过既然严查，也不是没办法查到。多费点功夫而已。 刘静娴转身进班，手里的纸随手放在讲台上。拿起长条的粉笔，继续誊写练习册上的答案。她边说边写，没什么激情，底下也只有小撮人听着。 讲完整道题目，几块黑板都写满了。她从讲台上拿粉笔擦的时候，眼睛一瞥，忽然觉得纸上的照片有点眼熟。 这个穿着打扮……还有昨天，她值班的时候确实留意到有人晚归。 ——就是她班里的学生。 她脑神经紧崩了下。 多看几眼，在心中确认了。刘静娴把粉笔放下，严肃地道：“陆谦，你给我站起来。” 有点嘈杂的教室立刻静了静。 众人视线都聚回讲台，好奇地眨眼看她。刘静娴盯着照片，又抬头看看那个正趴在桌上睡觉的陆谦，两相对比，心中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怒道：“陆谦，你听见没有？” 路之遥叫醒睡着的陆谦，小声说道：“谦哥，刘静娴又要找你麻烦。” “啊？”陆谦抬手，不耐烦地揉着眉心。 “陆谦，你昨天放学去干什么了？” 见陆谦半醒不醒的样子，刘静娴声音不由又加大几分。她带着扩音器，顿时响的人耳朵嗡嗡：“打人家高一女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哦哦，我是听说昨天有女生被打了，好像还被拍了照片。” “什么样的照片？什么样的？” “我谦哥不是不打女生的嘛……” 班里一下吵吵闹闹起来。 “都给我安静！”刘静娴用力拍打讲台，稍稍止住喧闹，说道：“陆谦，你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说昨天都干什么了。” 陆谦有点意外，回头看了路之遥一眼。他昨天是听见路之遥准备做什么。 路之遥赶紧摇摇头，用口型说：“没有。” 陆谦当然不会站起来。 他侧身坐着，懒洋洋地问道：“我干什么了？你倒是说说啊。” 刘静娴白了他一眼。 为了让班里人不瞎传谣言，她先三言两语，讲清了刚才郝校长说的事。“昨天放学，有个女生被堵在教学楼的楼梯间里打了……脸上带着口罩，好像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找出来。” 她从鼻子里发出冷哼，拎起手里的纸示众：“陆谦，别以为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没事！你这次踢到铁板上，还敢扯人家衣服拍照片？赶紧给我滚去背处分道歉。” 拍到的男生穿着格子衬衫，下身黑裤运动鞋。 确实，衣着风格十分像陆谦。 刘静娴的语气太过肯定。那种自信又愤怒、稍稍喷火的眼神，班里其他人隐约被她感染，看着照片背影，也觉得真是陆谦干的。 “你昨天就穿的这件衣服吧，”刘静娴手指戳点着纸，差点要把图片戳穿。说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昨天放学去哪里了！” 陆谦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移开眼神，唇角弯着：“无可奉告。” 昨天气温高，他穿着纯白短袖，外面随意套着件黑白格子衬衫，黑色长裤。这图片的像素不高，大体看看，他们只有脚上的运动鞋区别较大。陆谦个子高，一般不穿气垫鞋。 所以，到底只是凑巧，还是哪个不开眼的敢冒充他？陆谦心想。 班里的花痴女生也回忆起来了。 她们回忆起之后，又尖叫起来，毫无原则地捧着他。“那女的肯定做什么不要脸的事了，不然我们谦哥才不会打她的！” “对啊对啊……” “本来就……” 刘静娴听见他们这些话，气得脸铁青，直接扬手一盒粉笔扔下去。无数粉笔头落下，砸在地上清脆地跌碎成几块，扬起一尘灰。 “都给我闭嘴！好好想想你们自己在说什么。” 前排人忙用书挡脸，都默不作声了。 沈苏心中一直很紧张。 直到气氛僵硬住，她也隐约被逼到个尴尬的位置上。不能下不能上。 她深呼吸，举手说道：“老师，请问是昨天几点发生的事？” 刘静娴一愣，以为她是看见什么了，缓缓脸色：“就刚放学那会儿，半小时不到。监控上都有时间。” “老师，那就跟陆谦没有关系。” 沈苏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给陆谦补课。但没法为这个，就看着陆谦平白无故的蒙冤。她抿了抿唇，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焦距，还是压住紧张说了下去：“那时候，陆谦跟我都在教室里。” 为了礼貌，她站起来回答老师。 陆谦身子一震。 看着沈苏站在自己身后，他眼底那种习惯性的戾气和不耐消失，只留下惊讶。 手抓过桌上的学生卡，随意把玩。像是分散一些不熟悉的情绪。 沈苏从里到外，都是规规矩矩优等生的模样。连迟到早退，都没做过一次的优等生。 现在站起来，顶着众人的目光，只为维护他？ 陆谦平静下来。 放下手里的学生卡，叹了一声。 维护他个屁。 这个小正直小古板纯粹看不过眼他被冤枉，不可能因为怕惹麻烦就看他被冤枉。 不过……他扬扬唇。心里还是荡漾起温温暖意来。 班里又激起一阵议论，这次气氛明显活泼起来。 放学之后，两人都留在教室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刘静娴拍拍讲台，面带愠怒：“沈苏，你说什么？” “昨晚……” “我让沈苏帮忙做个值日，自己先走了，” 陆谦忙出声，打断她的话。他故意作出轻松姿态，调笑道：“没办法，老师你也知道，我不懂怎么拿扫帚嘛。” 周围有低低笑声。 他说完转头，眉头皱着，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蹚浑水。 沈苏定定看着他，眼神带着些许疑惑不解。 她知道，这事根本不跟陆谦搭边。他被这样无缘无故指责，都不紧张或者生气愤怒么？ 事情发生在教学楼，他们留在教室的时间段偏偏赶上。如果她不作证，教室里也没有监控，谁还能给他作证呢。沈苏沉默着思忖。 刘静娴被他顶得一愣，知道他不会承认了。 她现在确实没证据。校长正每班探问，往下警卫也在调更多的监控，所有人进出校门都要用门禁卡。只要是本校学生，查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沈苏坐下吧。”刘静娴冷静下来，不再着急抓这个，拿起半截粉笔继续讲课。 她眼睛一扫，看见沈苏却还没有坐下。 “沈苏，你跟昨天的事没关系。如果再随便发表看法，我就要请你的家长来学校好好谈谈了。”她脑神经再次紧崩起来，对这品学兼优的转学生，沉声警告道。 沈苏身子一顿，还是没有坐下来：“老师，我有疑问。” 刘静娴声线不稳：“你说。” 众目睽睽。陆谦怎么使眼色，沈苏都当做没看见。 她站着，伸手指指黑板上的题目，认真地说：“老师，第四题的答案有点问题。” “……” 见话题被揭过，想看热闹的众人失望，聚在沈苏身上的目光散开些许。 一小半人继续低头玩自己的，另一大半人都跟着看黑板，期待还有没有什么转折。 刘静娴闻言拿起粉笔擦看黑板。 只是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步骤或者答案上的问题。她只当沈苏在挑战了。放下粉笔擦，冷冷地道：“有问题？那你直接上来改正。” 沈苏犹豫了下，在心中无奈地叹气。 她走上前，弯腰从地上捡起半截拇指大的粉笔。 然后面朝黑板，抬手修改掉题目上的符号。题目顿时变化，原先的答案完全不对了。 她照着自己的练习册，字迹清秀，写完所有步骤。 “老师你没有做错，”放回粉笔的时候，她睫毛微抬，认真地道：“只是看错了。” 话又轻又缓，台下人都听不太清。 刘静娴身体一颤。 “沈苏，你下课跟我来办公室。” 第10章 沈苏从小品学兼优，没有过被课后教育的经验。 下课，她收拾好铅笔盒后忙起身，乖乖跟在刘静娴身后。 顺着走廊，一路跟进她的办公室里。 推门进去，入眼就是相对着的两张大办公桌：一张堆满文件材料，杂七杂八的装饰品，杂乱无序中透着点温馨。另一张则整齐干净，所有文件竖着并排分类摆放，背脊贴着标签，井然有序。 刘静娴走到那张干净的桌前，把教材放进抽屉。 她抬眼看沈苏，问道：“你昨天跟陆谦留在教室干什么？放学怎么不回家。” 说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她的脸，较为温和的审判着。 “我借给他整理好的笔记，”沈苏没有要说谎的意思，但也没必要问一答十。避重就轻地说：“他有不懂的问题，我教了他会儿功课。” 四中的陆谦，课后在教室请教学习问题？ 刘静娴面色动容，却是半点不信，且忍不住为这蹩脚的理由发笑：“沈苏，你当老师是傻子？像陆谦这种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好上进学习。说在教室喝酒打架，还差不多！” “……” 沈苏垂眼看白净的地砖，沉默着没说话。 “不能跟老师说实话？” “……”就在刘静娴也不指望她开口的时候，她抬眼，认真地道：“老师，为什么陆谦这样的同学就不能上进。毕竟还有一百多天就是高考。想学习的心并没有错。” 语气又轻又柔，不细辨，几乎听不出其中明晃晃的反对意思。 刘静娴审判的目光加重几分。 心道，她看着文静乖巧，品学兼优，其实胆子不小的。 想到她的话，刘静娴愈加思忖起来。 还有一百多天就要高考了，一百多天很短。她不想看着沈苏跟陆谦这种已经无药可救的搅在一起，毁掉自己。一旦交上堕落的烂朋友，自身就很难再保持自律。 沈苏是四中踩狗屎运才迎来的优等生，几年都遇不上一个。 必须保护起来，远离高污染危害。 她心中想法几度变化。 “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姑娘。但老师希望——希望你能听着为你好的劝。”刘静娴调整措辞，让自己的语气严肃又不显得咄咄逼人：“以后放学，不要跟陆谦一起待教室。平时，也离他远远的。” 沈苏想了想，说道：“好，我知道了。老师。” “能做到吧？” “能做到。” 刘静娴在她脸上找不到闪躲、埋怨或是别的什么。于是还算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拧开茶杯：“那好，老师知道你是个很聪明懂事的女孩。” 语气温和，堪称和蔼可亲。 毕竟教书十几年，深知他们青春期小孩的反叛心理。现在看着看着没什么，如果横加干涉，搞不好反倒是弄巧成拙，交友也好别的也罢。 加上沈苏聪明文静、品学兼优又懂礼貌，挑不出错来。正好是经年刻板的刘静娴，最喜欢的那类学生。不由又问：“班里有没有什么不适应？或者别的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老师说。” 沈苏摇摇头，说道：“没有不适应，都挺好的。谢谢老师。” “好，那你先走吧。”她喝完茶，合上杯盖放回桌上。结束了谈话。 离开办公室带上门，沈苏有点走神。 “她有没有骂你？”耳旁突然传来陆谦的声音。他抱着双臂，斜靠着墙，等了很久的样子。 沈苏心头一跳，眼神晃动，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到。 平静了下，方摇摇头道：“没有，不用担心的。” “担心？”他轻声重复，咀嚼着其中意味，就跟原先不明白似的。陆谦站直了身子，忽然侧身，伸出手，把沈苏按在身后墙上。 下课时间，这层有四个班级，走廊里人来人往。 走过的都伸长脖子往回看。学校最出名的陆谦把漂亮妹子按墙上壁咚。偶像剧啊。 一阵唏嘘声。 沈苏刚被班主任找去谈话，答应离他远点。 而现在，就在老师办公室的门外，她被陆谦按在墙上壁咚住。周围人的起哄声，指不定快传进刘静娴耳朵里了。 沈苏心里紧张得不行：“陆谦，你干嘛。快点让开。” 他凑近，盯着她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望进她墨水似的眼眸里。白皙的脸庞更衬出她眼睛的乌黑，光落在其中亮亮的，隐约还能映出他的影子。 “一直想去刘静娴的办公室‘捞人’。可惜你出来的太快，都没给我机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谦知道刘静娴一看见他就立刻火大，只好在门口等沈苏。心里打算，只要听见什么提高嗓音的动静，就立刻进去把她带出来。 站在门外，他听着里面的对话，心里不怎么平静，差点就要摸出根烟来抽。手心发麻，像从孩童时期就不存在的紧张忐忑复燃。 然后就听见沈苏答应刘静娴要远离他。丢掉垃圾似的。 顿了顿，陆谦闷声说：“以后打算离我远点？” “……” 她长睫微垂，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就只想先推开他。两个人杵这儿太过显眼。 陆谦其实明白，答应下来是沈苏本就应该做的。明白归明白，心头还是堵着一口气，脸色掩饰不住的难看。他抓着她试图推他的手腕，问道：“那补课呢？嗯？” 沈苏摇摇头，在心里无奈地叹气，解释着说：“我答应她不跟你一起放学待教室里。所以，我们可以去阅览室嘛。” 陆谦：“……” 她确实不撒谎，答应后也会尽力做到。 放学不跟陆谦一起待在教室——那改成去阅览室。 至于平时尽量远离陆谦……这原本也不用谁的提醒。 沈苏余光瞥见一堆人，忍不住皱眉，小声催促：“行了，你快松手……” 她话没说完，陆谦就松开了。 他刚要说什么，就被她顺势一把推开。她的目光从他肩头越过，看见周围人几乎都在停步看他们，目光聚焦的都快能点燃白纸了，含着种种的看戏神情。 沈苏忍不住白陆谦一眼，然后快步…小跑着回教室里去。 目送着她的背影。陆谦扬扬唇，低低笑出声。 沈苏，这么厉害的。 “……” 周围人看见莫名其妙满脸的春意校霸，互相看看，都露出一副被雷劈的表情。 走廊奇异的静默。 感受到聚焦的目光，到底还是要点面子。 陆谦收敛笑容，恢复原先对任何事情都戾气不耐、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是步伐轻松，有种掩藏不住的眉飞色舞之意。 …… 当天下午，事情的始末就查清了。 打人的是高二三班的男生，普通安静，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他跟女生本人无冤无仇。女朋友是被打女生的同班同学，两人之间的摩擦很大，大小累积，几乎变成仇人。 女生脑袋一热，就指使男朋友去揍人拍照片。想以这种方式报复、控制自己的仇人。 没想到对方家长强势，不顾一切的给要自己孩子撑腰。 幸好造成的实质伤害不大，又有学校周旋。 两人同时背上留校察看的处分，没有被送去警局。被打的女生听说准备转校。 吃饭回来，满教室都在议论这事： “据说，那个男的叫张效诚。他女朋友好像喜欢谦哥，所以总给他打扮得跟谦哥差不多。” “啊啊啊啊……”圆脸女生夸张地叫起来，捧着脸说：“我懂的！我也干过这事。那他长得像谦哥吗？” 女生们一本正经讨论着：“应该不太像，不然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人。” “也对，要真长得像，以前肯定早听说了。” “我说你们女生啊，那张效诚身高才一米六几，这他妈都能认成我谦哥——还口口声声说爱谦哥？都怎么好意思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路之遥手撑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女生们顿时气恼，这话真的戳心。骂道：“你个死基佬说什么呢！” “啊？我怎么就成基佬了。” “活该你母胎单身……” 呼啦啦，路之遥被女生围在中间——天地良心，他长那么大第一次被这么多女生围住。然后一人一句话，没有真过分的话，但各种揶揄还是大堆大堆的往他身上砸。 路之遥不停作揖求饶。 眼睛一瞥，看见陆谦回来。 他脚底抹油，飞快地躲到陆谦身后：“救命哦！班里这群女的全是你脑残粉，太可怕了。”然后楚楚可怜地抹了抹眼角，说道：“吓死宝宝了嘤嘤嘤。” 陆谦：“……” 抽抽眼角，强忍着踹他一脚的欲望。他高冷地拽出自己的衣袖。 “谦哥，昨天打人的查出来了，你知不知道？” “高二的张效诚！” “是他女朋友指示的……” 妹子顿时化为朵朵温柔解语花，三三两两，给他报告着昨晚的事情。完了还要安慰道：“刘静娴这个老巫婆太不讲道理了，什么都没查清楚就敢瞎说。” “就是就是……” 陆谦敷衍着，拨开一众女生，走回自己的座位。只跟沈苏讲话。 班里的女生顿时意味阑珊，轻轻“切”了声。 更有好事的人，目光投向座位中间的顾菲菲，去看她是什么脸色。 可惜顾菲菲被尚锦雅挡住了。 谁把窗户开着，灰白色的窗帘又被风吹得鼓起来。顾菲菲站起身来，抬手关上窗。动作普通，没有愤怒地甩窗户，脸上也看不见什么嫉妒不满。 尚锦雅不禁略松口气：“走吧，马上体育课了。” 她“嗯”了声，把消息发出去，收起手机。笑着挽起尚锦雅的胳膊，“我订好外卖了，下课吃冰沙啊。这鬼天热死了，才几月份……” 尚锦雅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抱怨，语气爽快甜美，有点话痨又不失可爱。 “你也知道才是春天，买什么冰沙吃？”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感情极佳。 她看顾菲菲，觉得哪里都好，只是带点虚荣任性。嫉妒冲上脑袋，会让这从未受过挫折的女孩肆无忌惮，冲动莽撞起来。 不过人无完人，缺点在朋友眼里也还是可爱的。 在这一齐众咻的教室，就算明天高考，也没多少人愿意坐下来认真看书写题，好好学习。因为这群败家子基本都会出国，不用同寒门子弟一起竞争资源。 “要去操场了。”陆谦托着腮看她。 沈苏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把笔放进笔盒里，抬头应道：“好。”第11章 体育课每周只有一节，大家先在操场做点简单运动，其余时间基本都是自由活动。春光明媚，放松放松成天盯手机看的眼睛，换换脑子，也让太阳晒晒快僵硬的肩膀。 几小撮几小撮的聚人在一起，分成小团体，懒懒散散的往操场走去。 陆谦走在沈苏身边，跟她兴致勃勃地扯着各种话题。三句话里，她大概答一句，就也足够他说一路的了。头顶太阳暖融融，两道树叶沙沙作响。他眉眼里的戾气，全都化作明朗干净。 唇边挂着笑，劲说些抖机灵的话。 少女冷淡着脸，偏头，忍着不想笑，还是抿出了点笑。 …… 最近几节体育课一直在进行各种测试。上周是短跑和体前屈，这周又要量身高体重、测肺活量。集合完毕，大家排队进体育馆里。 女生测身高体重的时候男生也在旁边，身高体重都测完，报给体委登记。 嬉嬉闹闹着，场面热闹非凡。有的女生上体重秤前，会大声斥让男生转过去。也有人小声地把自己的体重报轻一点。 按学号测，沈苏排在最后一位。 她从体重秤上下来，再上身高秤，穿好鞋子。 给体育委员报数据：“40kg，身高162。” 陆谦听着直皱眉。才刚八十斤？也不怕被风吹跑了。 路之遥看见他竖着耳朵听的样子，不由乐了：“谦哥？你咋还偷听人家妹子的隐私。” “边儿去，”他挑眉，压低声音嘲道：“你眼神这么溜，怎么不去瞧妹子。” 路之遥哼哼唧唧：“就我们班那些，一个比一个泼。惹不起惹不起。” 他们瞎扯两句，也都按着学号排起队伍来。女生测完男生测。男生们麻溜多了，一个个上称下称，再报数穿鞋，很快轮到陆谦。 他一上去，女生的目光顿时迎来。 “哇哦，我谦哥有一米八二诶。谁说他只有一米八的？” “不瞒各位，我昨晚找人卜了一挂，卦象上说，我老公是个一米八二的帅气小哥哥。” “啊，好巧啊好巧，我也是。” “你们昨晚的梦里还真是什么都有。” “……” 沈苏听她们的议论，微扬扬唇。 觉得自己上了个假高中。 所有人都测完身高体重，就换场地，大家三三两两离开馆内。 体育馆的门口已经摆好了测肺活量的仪器。课桌边上左右两个红水桶，一个空着，另一个半桶水里漂浮着消毒过的半透明塑料吹嘴。 依旧按照学号排队，女生在前先测。 肺活量基本都是两三千。 轮到沈苏的时候，她从水桶里捡起吹嘴，甩下甩水，默默深呼吸。 插上试仪前，她再次深呼吸，放到唇边吹。用尽全力。 结果，不到一千。 体育老师瞥了眼：“重新测一遍，吹嘴用力贴紧嘴巴，不要留缝隙。” 沈苏垂着眼睫，点点头，依言再次吹了一遍。 然而憋红脸，弯着腰吹尽肺里的氧气，数值依然只有可怜的一千出头。 体育老师见状重新摆弄了下仪器，说道：“再试试看。” 沈苏又吹一遍。没有意外，还是一千出头。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测肺活量都很差。小学还被老师要求去医院检查肺部，但并没有什么异常，身体很健康。就是单纯的肺活量差。 “你这样子不行的。省那边的体测，不及格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具体什么后果，体育老师含糊着没说。他转身，先把体育委员叫过来，说道：“你去拿球，男生去篮球场打篮球，女生在操场上练足球。” 等安排好事情，才说道：“沈苏，你…你去操场往返跑，一周时间把肺活量练上来。再过几天数据就要交上去，想给你补测也没机会了。” 沈苏没办法，只好点头。 阳光下，似乎是校田径队的同学在练长跑，一双双球鞋踩跺，操场上尘土飞扬。 沈苏不想打扰到别人。 她走了半天，目光流转，终于在沙坑前找到小块操场空地。连忙走过去。 她其实觉得一个人练往返跑挺傻的，幸好周围没人。 沙坑的长大概有四十米，距离也刚刚好。 “加油吧，”她握紧手深呼吸，在心里说。 折返跑真的很累，特别是对耐力不好的人来说。跑八百米甚至是一千米，前面好歹有个终点，至少给体力耗尽的人面前留点希望的白光。 折返跑却没有终点。好不容易跑到尽头，就得吃力地转弯，昏头黑暗的继续跑。 几个来回之后。 两腿发软，沈苏脸色发白，气喘吁吁地弯腰。一时头脑空白，自己都忘记数到第几个来回。 “这才四百米啊。” 沈苏直起身子，转头望去。 只见陆谦背靠墙站着，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一动不动看着她。 他单手拿着个足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跟沈苏目光对上，就扬唇笑着，迎着光，一步步走过来。“跑不动就休息吧，老师让我给你拿个球玩。” 拿个球玩？ 他拿手里的足球白白亮亮。忽然一抬手，把球抛给沈苏。 沈苏往前半步接到球，想了想问：“是不是足球也要测试？” 不然为什么让她练折返跑还要练足球。 陆谦挑眉，有点意外她的敏锐，笑着说：“对的。估计就在下星期吧。” 她是转学生，其实上学期女生就在练习足球，期间玩玩练练，快有两个多月了。体育老师开始就说过这个要考试，考足球的射门。 沈苏抱着球，不由苦着脸。问道：“要考什么？” “很简单，只是射门。站在球门前，把球踢进去就好。”他看了眼沙坑的长度，补充道：“距离跟这儿差不多，但是球要腾空进球门才算。你要不要先试试？” 沈苏犹豫半天，点点头。 把球放下，她往后退三步，再往前，一脚把球踢出去。 球直直往前才不到五米，就歪成四十五度，滚进边上的沙坑里。 沈苏：“……” 陆谦诧异地睁大眼睛。 他看着沈苏不甘心的再试，酝酿半天，再次一脚把球斜踢到沙坑后面。 ——还不如上次呢。 她小跑着去捡球，背影垂头丧气。 陆谦知道这样会有点欠扁，可能惹恼沈苏，又实在是忍不住。他单手撑着墙，放声大笑，哈哈声响亮天际，最后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做什么都从容淡定、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踢个足球居然能那么笨手笨脚。 沈苏跑到沙坑前，站住，小心踩着沙子，把滚到沙坑中间的足球捡回来。听见笑声，转脸，眼里闪过一点羞赧。垂眼盯着白色的足球，有点无措的烦恼。 陆谦抬手揉揉自己快笑僵的脸，叹道：“真像。” “像什么？”她脸庞微微泛红。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书呆。典型又标准的。 他自顾自笑了半天，只挑好话哄：“……像个斯文的读书人。古代的君子嘛。” 沈苏抱着球，看他脸上的笑就知道话不可信。半响，闷闷地道：“你能不能走开啊。” “不能。”没商量余地的口吻。 沈苏脸上露出一点为难。旁边有人看着，她真的感觉很不好意思。 见他眼里灿烂的笑，她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只能尽力无视旁边“看戏”的陆谦。 沈苏把足球放在边上，准备先练她的折返跑。折返跑好歹不需要技巧，忍着体力耗尽的微微窒息感，不理发软的双腿，闷头跑着就是了。 陆谦站着看了会儿，给她出主意，喊道：“一个来回高抬腿，一个来回折返跑怎么样？” 不擅长运动的人，总觉得自己运动的样子会很笨拙搞笑——事实也多半如此。 沈苏看着好像淡然，其实还蛮在意面子的。 她心里纠结，觉得这大概是好建议。高抬腿跟折返跑同时进行的话，增加些变化，也不容易跑不下去。而且练高抬腿貌似对踢足球有用。 在面子跟效率间踌躇，沈苏贤明地改高抬腿了。 她余光不去看陆谦，很掩耳盗铃的催眠自己：反正又没人看着。 陆谦看着她双腿交抬，身体有点晃悠悠，也不怎么得要领的跑法，唇角弧度越来越大。觉得她不得章法的高抬腿跑步，晃着马尾辫，简直是幼稚园里蹦蹦跳跳的小朋友。 平时那冷静又小古板的斯文人外表破碎。 他心里刚嘲完像她幼稚园小朋友，转念又想道：这才有小姑娘的样子嘛。 “喂。”陆谦肩膀被重重一拍。 他刚转过脸，还来不及扬眉表不悦，体育老师就一股脑把说完话了：“你去跟那小丫头说下，礼拜五的班会课结束就赶来体育馆。时间等不及……还有，足球也好好练，下节课就考试。”他都没怎么正眼看陆谦，话说完，再次拍拍他肩膀，急匆匆走了。 陆谦：“……” 只给那么点时间，就让人把肺活量提几百，还要练好足球。 这老头，他自己觉得可能吗？ 陆谦算了算，忙冲他的背影喊：“这礼拜五才两天啊！练个屁！” 体育老师冲他摆摆手，头也没回。 第12章 大清早进门，陆谦脸上戴个蓝色大口罩。 路之遥吓了一跳，叫到：“谦哥！被人打脸了？还是从隔离区冲出来的？” 陆谦忍不住，抬脚就要踹他，被他扭腰灵活躲开了。班里女生的视线都迎上来，充满着担忧关怀。 一声声软言软语的问候，他都没理会。 陆谦径直走到座位上，拉开椅子还没坐下，就跟沈苏卖惨：“我感冒了。”嗓音果然沙哑。 沈苏抬眼看他，眼底闪过愧疚。沉默了会儿，干巴巴地问道：“吃过药了吗？” “没吃。” “那我去帮你买药吧。” 昨晚突然大雨。补课结束，陆谦把伞塞给沈苏，自己淋雨回家。虽然沈苏根本没想要他的伞，但毕竟是欠人情了。还害得陆谦病恹恹的来，她心里有点内疚。 “我不吃药，”他大半张脸被蓝色口罩遮挡，眼睛一转，还能笑得灿烂：“请你……不对，你请我喝杯奶茶，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沈苏先点点头，又想说：“可是……” “咳咳咳！”陆谦不惜哑着嗓子咳嗽去阻止她的推辞。 沈苏果然顿了顿，转而问：“你真的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陆谦强调：“我就是要喝奶茶。” “……那好吧。” 上课铃响。 陆谦坐在椅子上，心中甜滋滋地想：放学终于可以跟沈苏约会了。 大课间，沈苏叫的奶茶外卖分毫不差准时送到。 她拆开外卖塑料袋子，把奶茶放到陆谦桌上，松口气般说：“我想说，嗓子疼喝甜的好像不太好。我让店家做了无糖的，你如果实在不喜欢，还有糖包可以加。” 陆谦眼睛瞪着那杯褐色液体：“……” 路之遥死死压住嘴巴，不让笑声漏出来。他肩膀抖得抽风似的。 透过口罩，他都能看见陆谦脸有多黑。 …… 中午。 风吹得树叶沙沙，一阵花瓣顺着叶片飘落，被吹到泥土跟水泥角落里。人群往食堂涌动着，走在暖融融的阳光里。 路过操场，陆谦微眯着眼，脚步停顿：“你自个儿去食堂吧。” 他咳嗽稍好，摘掉了脸上的口罩。 “哦，要我打包什么……”路之遥习惯性地点点头，往前走两步，反应过来回头，激动地道：“那么多天了！终于准备去浪了。去哪儿去哪儿。” 四中校风差、学费贵，但好好丑丑挂个“贵族学校”名头。 学校的建造风景、教育设备和食堂都是一流的好，特别是食堂——上下三层，什么吃的喝的都有卖。卫生干净，味道跟外边店里专门卖的美食比也不相上下。 他们以前总喜欢去食堂打包好东西，再带去网吧或者什么地方。 陆谦嗓子还哑着，不耐地道：“带回教室！” “啊？”路之遥满脸不解。 “惊讶个屁，”陆谦拍拍他的肩，往他的相反方向走去，忽然心情好了点，“没事翘什么课。带两盒炸鸡，记得多拿几包番茄酱，钱回头给你。” “没事不才要翘课吗……” 目送他的背影，路之遥被他那种“我们不一样”的神气震慑到。 这啥……爱情催人上进？ 可那可爱的转学生还没跟他家谦哥有什么发展吧。 他摸了摸下巴，放弃思索，赶紧奔向牛肉盖浇饭的怀抱去。 陆谦没回教室，而是爬五层楼梯，去了艺体楼里的室内篮球场。偌大的篮球场空荡荡，只有较轻的脚步声。他探头一看，轻松找到个熟悉的身影。 沈苏平时吃完饭很快会回教室，睡觉或写试卷。只有昨天，她临近上课的点才回教室。本以为她嫌教室喧闹，干脆在食堂看书背单词之类的。但他在食堂又没看见沈苏。 路过操场才猛然反应过来，沈苏不是要练折返跑和足球嘛。 大操场太显眼，她肯定是来室内篮球场练了。 这里如果不是遇到某些下雨天的体育课，根本不会有人来。 篮球馆装修得极好，场地很大，墙壁雪白，地板是反着光的深棕色。四周还挂着几米高的篮球明星照片挂幅，人像照片下面写着中文英文的简介。 昨夜下过一场大雨，馆内高处的窗户半开着，雨从窗户打进来。清洁工也还没来得及拖，地板上有不少雨水水渍。 以至于沈苏跑步得很小心，怕踩到雨水滑倒。 陆谦站在楼梯口，大半身子都在暗处，没有出声打扰沈苏。四下没有别人，沈苏又在闷头跑步，他的眼神丝毫不用顾忌和收敛。追随着她的来回，静静看了半天。 心道，真是个小傻子。 那么努力做什么？ 体育老师让她锻炼肺活量，因为太低不及格会麻烦，往上递交的成绩随便打是自己担责任。 但如果沈苏开口，让父母随便打个招呼。像沈苏这种不知道为什么跑来四中的宝贝疙瘩优等生，所有老师都愿意给她悄悄行方便。 至于足球的考试，根本就是怕女生太闲捣乱，体育老师随口的考试。 就算不会踢，不想踢，又能怎样不成？ 那么努力干什么。 他看着沈苏步伐越来越沉，跑到终点也再不折返，手撑着墙，停下来。她脸色苍白泛红，胸腔起伏着喘气，皱着眉明显心中不喜欢运动。 陆谦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站这儿看着她跑步，好像很有意思似的，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早上为那杯奶茶，他气得都快发誓再也不理沈苏了。 转眼，又所有乌云消散。 听见身后脚步声，沈苏转过头。 几步之外，陆谦手插在卫衣开衫的口袋里，烟灰色潮牌卫衣，胸口红牌经典小字母，步伐不快不慢，黑板鞋踩地板的声音很小。目光对视，他立刻弯眼冲她灿烂一笑。 呼吸渐稳，沈苏手从墙上松开站直，眼里露出惊讶。 “她肯定在想，这牛皮糖是怎么找过来的。”陆谦心中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愈加的灿烂。走到沈苏身边，抱着臂，往偌大的“詹姆斯”的球衣上一靠，站姿懒散。 语调也懒洋洋，面不改色扯谎道：“体育老师让我来帮帮你。宝贝儿，会踢球了吗？” “不要叫我……”她微拧眉，没有重复完，顿了顿：“真是体育老师叫你来的？” “对啊。” “不对。”她定定地看他，说道：“老师借给我球的时候，问过要不要找个同学帮我，我拒绝了。就算非要找人帮我，老师也会让体委或者别的什么人来。” “聪明的小朋友，”他挑眉，顺口又真情实意夸了句，说道：“那小聪明，你的练习成果怎么样了？足球踢给我看看呗。” 沈苏今天的折返跑跑完了，接下来就是该练足球。 但陆谦杵这儿看着，让她感觉颇不自在。不过，不自在也没有办法，篮球场又不是她家的。从角落里把球抱过来，只能默念：无视，无视，无视他…… 雪白的新足球放在蓝色的横线上。 她往后退三步，稍助跑，一脚使劲地踢在足球上。球飞很远距离，撞到墙上再弹回来。 一点都没有要跟地面腾空的意思。 她练了那么多次，都做不到球腾空砸在墙面上，全是半贴地面滚过去的。 沈苏习以为常地捡球，重新摆好，准备继续练习。 看了两次，陆谦忍不住出声指点她：“宝贝儿，这样是不行的。你不能用脚尖踢，得用脚背去踢球才好。” 沈苏闻言微微头，示意知道。 已经放弃纠正他莫名其妙的亲昵称呼了。 足球是要用脚背跟脚内侧去踢的，她当然明白。但知道跟会还是两码事。脑子里清楚，身体却不跟着着行动，或配合的就是糟糕。 再次踢一脚，感觉还行。 球腾终于空些！却歪斜夸张，根本进不了球门。 沈苏觉得找着点感觉了。心想，球歪没事，可以调好角度站，只要能腾空进网就行。 她抱着球挪到旁边的位置，努力回忆刚刚的感觉。 太过专心，以至于没注意到旁边地板上有小滩雨水。沈苏往前助跑两步，左脚一下踩到湿滑的地板上。重心不稳，“啪叽”就摔倒了。 双手撑地，沈苏坐到地上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足球被她碰到点，慢悠悠地滚远一段，停下。 陆谦一直注意着她。见状吓一跳，忙大步跑过来。 “没事吧？”他蹲下，上扬的眼睛盯着她。没在她脸上找到疑似痛楚神色，不由松口气。 然后双手穿过她的胳膊下面，就像抱起摔跤的幼稚园小孩般，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没…事。”沈苏悄悄转转手腕。摔倒那刻双手撑地板，手腕有点发麻。但他搭腰上的手，才更让她无措。垂下长睫掩饰住尴尬，往后站了站。第13章 感受到她的闪躲，陆谦本应该顺势绅士地松开手，再说点别的话带过话题。 知道正确做法，可偏不这样。 他手臂一拉，稍稍用力，足够让沈苏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眼中闪过一丝笑容，还假模假样地惊讶：“怎么了，是不是疼得站不起来？怎么跟调皮小孩没两样，那么平的地还摔跤。” “……” 沈苏没说话，心中莫名憋着气，用力去推他。 然而也不知陆谦是上哪儿练的功夫，底盘贼稳当，她每次推他都推不动。沈苏拧眉，欲更用力地挣，陆谦突然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 沈苏踉跄了下，差点再次扑倒他怀里。 她站稳，心头莫名火大，想了半天，骂他：“你烦不烦啊！” 长睫浓密，一双墨水似的眼瞪得很大，荡漾着恼怒的光。 良好教育决定沈苏不可能说出脏话凶话。她天生细声细气、软糯轻柔的嗓音，憋半天的怒斥，就跟轻飘飘羽毛样，根本无法撼动陆谦这种厚脸皮。 只能挠着人心痒痒。 沈苏自己没自觉。 她说完，还立刻后悔了。觉得自己这种拿陆谦出气的行为很不应该、很没礼貌。 沈苏从来不喜欢运动，跑步和足球讨厌，任何运动她都不喜欢。强迫自己去练习就够烦了，偏偏认真练习，也看不见有任何的长进，难免让人急躁又丧气。 而且这一跤确实摔得太丢面。 被陆谦激了句，她就拿他撒气。真的太不对了。 沈苏看看他，迟疑着，想说声抱歉。但陆谦的目光直直盯着她，让她话不太说的出口。 “说真的，摔得疼不疼？”陆谦眼角弯弯，看她别别扭扭的样子，心中其实已经狂乐了，继续逗她，“为什么不说话，生气了？那我给你随便打一顿出气好不好？” “……” 她垂眼盯着地板，默不作声地调整心情。 然后抬眼，刚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陆谦一直注意着她的脸色，对上她更加严肃的目光，还以为把她弄生气了。 沈苏不生气他就想惹她生气，见她一声不吭，又担心她真被气到。 他忙收敛笑意，作出可靠的模样出主意，正色道：“其实足球不用练。老师本来就是担心女生太懒散，拿考试来吓唬吓唬你们的，班里就没有几个女生能踢起来。知不知道，小猴子？” 沈苏抽抽唇，她这辈子还没被人叫过猴子。 忍不住说：“你可不可以别乱叫。” 陆谦顺口答应：“好的，宝贝儿。” “……” 见沈苏哑口无言，陆谦翘翘唇，又忍着笑：“肺活量也不用担心，测不好不要紧，刘静娴会帮你把成绩改好看的。而且，体育老师让你单独再去测，应该就是那意思。” 一千二还是两千二，不就是圆珠笔尖多个转弯的弧度。 沈苏听他说完，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诧异，不动声色，好像陆谦说的她就早知道的。 “但我还是该练练。” 说完，转身去把球捡回来。步子走得不快。 陆谦快步走去，从看戏变成挤到她身边：“你看着啊，我给你做示范。” 他低头，脚尖轻轻勾球，边说着：“脚背这样，瞄准球的底下部分，不要以为中间踢最能用力就最好。其实也不需要太用力……” 陆谦手还随意放在身侧，原地一脚，足球就飞得高高往墙上撞。 沈苏看得一呆，问道：“是不是你力气大？” “不是。空中球不需要多大力，不然球会直接越网的。” 他帮她把球捡回来，放到蓝色横线上。摸了下她的发，很快松开手又退后，说道：“你试试看，别憋着想怎么更用力。要踢对球的地方。” 沈苏看了眼站旁边的陆谦。 她自己其实有个小忌讳：特不爱别人碰她的脸跟头发。小时候亲戚们叫她“囡囡”摸她的头顶，她都会扭头躲开。而现在，她都快适应陆谦的亲昵动作了。 她边垂眼踢球，边分神想：得注意离他远一点。 球被踢中底部后立刻扬起来。虽然只腾空一小段，没达到老师的半个球网高的要求，但已经是沈苏练习那么久最成功的一次了。 沈苏看着咕噜噜滚远的白色足球，有点愣住。 旋即反应过来，心头砰砰地跳，不敢相信那么容易就把足球踢起来了。 陆谦三两步上前，把球捡起来扔回给她：“挺好，再试试？” 忙再试一次。这次足球直接高扬过大半个球门高度，撞到墙上。 沈苏心中狂喜，之前白用功的苦闷瞬间消散，差点原地蹦跳起来，再看着陆谦都觉得充满感谢和无比顺眼。 刚刚离他远点的念头，存在不到半分钟就忘到天边去了。 “陆谦，谢谢你！” 她谢完，慢了一拍，又认真地说：“刚刚…对不起。刚刚你扶我起来，我还拿你撒气。” 陆谦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瞬怔愣。 他长得帅且有钱，还习惯高调，身边当然总围着各式各样的女生，可爱不可爱的都有。但他从没遇见过沈苏这样的。 漂亮女生的嗔怒，本该就是让男生哄的，才不管占不占道理。 她真情实意跟他道歉，好像真做错什么似的。抬眸认真看着他，眼底清亮温和，好像太过黑白分明了，他的身影映在其中都有些格格不入。 他心下一动，竟微错开她的目光，片刻之后，抬眼重对上她的眼眸。 陆谦回神，恢复懒散地笑：“哎，我刚才可伤心了。” 沈苏没来得及多说什么。 他突然忍不住，抬手捏她的脸颊软肉。手上捏着，眼睛还盯着看，就像在试她是不是肉体凡胎做的。指腹感受到柔软的触感，更加舍不得放开。 还很恶趣味地把她的脸往里捏，动作不轻不重，沈苏的嘴不由嘟起来五官歪掉。她伸手去拉陆谦为非作歹的手，可细细手腕怎么比得过陆谦的力气。 顶着沈苏愤愤的目光，陆谦不由笑出声，丝毫不虚：“瞪我？道歉的诚意呢。” “……” 好不容易松手，他又顺势摸摸她的发顶：“行啦，原谅你。无论做什么都原谅。” 不喜欢被碰头发跟脸的沈苏：“……” 她瞪他，陆谦反倒是笑。 半响，沈苏只好无奈地笑笑。算了，反正她脾气好。 —— 放学补课。 阅览室的管理员坐在电脑前，头也不抬。 大概没有比这儿坐着跟轻松的活了，挂着市图书馆分馆的牌子的阅览室，来借书的人估计一月也不会有两位数。统共六排书架七个分类，四张桌椅。 沈苏跟陆谦并排坐在里面的靠窗位置。 他写完题目，把试卷推给旁边的沈苏过目。她看几眼，觉得没有问题了，说道：“后天的联考应该没问题。我整理好了一份重点，你记得再看看。” 沈苏从书包里拿出透明文件夹，递给他，想想又说：“其他几门课我也整理好了大概范围，你要拿去看看吗？” 对的，后天好像是要考试。听班里前排人念叨，好像是好几个学校都要跟附中一起考试，做人家学校的高难度试卷。 “没事，你自己好好复习，”陆谦才不想连别科都得好好学习，忙扯开话题，“附中的考试很难吗？” “就是你最近练的水平。” “哦，那么难？” “难吗？”沈苏看他一眼，“你不是做得很好。” 她随口的话，让陆谦心头微松，竟还有丝轻飘飘的得意感。 陆谦的理科本来就不算差，成绩难看是因为不在意不想学不答题。本来稍稍认真，就足以跟上沈苏的补习进度，谁知道她给他出的题目都难得不行，且越来越难。 差点以为沈苏在整他。 为了让自己显得很聪明，他使劲做出不难的样子，背地里硬是翻书苦学。 陆谦隐约觉得，自己为撩妹下的功夫也太大，都有点像傻叉了。 他打开文件夹看了眼，见里面居然是几张自制的练习卷，不是简单的大纲。 “你还为我研究附中的考题？” 沈苏怔了怔。 陆谦只是随口调侃，见她沉默，不由精神一振。被他说中了？ 沈苏教他也教的真上心，他能察觉到，是半点敷衍都没有的那种认真。 认真也是种感情，还是纯粹度很高的感情。投入的感情越多，越是难以抽身，到时候量变成质变，她就整颗心沦陷于他了。陆谦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沈苏整理好试卷，想了想，说：“因为我是附中转来的。以前的数学组长是我的老师，他喜欢在联考时候把试卷出很难，专门出冷僻题，不至于超纲，但会很难。” 每次联考，附中学生的平均分也不会太高，别校更惨不忍睹，平均分离及格线差一大截的那种。 “好恶趣味的老师。”陆谦啧了声。 旋即反应过来：她既然原来是附中的学生，怎么会转校来他们四中？ 附中跟四中可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本来以为转学是沈苏父母工作原因。他收起沈苏给他的文件夹，边假装随意地问：“沈苏，你是本市人吗？” “是啊。” “那怎么连附近的书店都不认识？” 沈苏准备拉书包的手一顿，垂下眼睑，也没什么所谓的告诉他：“我原先住在淮南路。刚搬到这儿，对这一带路不熟悉。” 淮南路就是附中学校的位置，周围全是学区房，每平方的价格被炒到天上去。陆谦开了个小差，很俗得想，万一她家里很有钱，他阔少的优势不就荡然无存？ 旋即认真思索，附中人干嘛转来四中。 高考移民也不只移半个市区啊。 沈苏没等他想出所以然，也没等他问出来，就整理好东西，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陆谦只能坐着，瓮声瓮气地道：“走吧。” 他不能跟上。 阅览室就在行政楼后面，难免偶尔会有各种老师出现。他们早就约定三章，来和走都分开行动，不能给别人看见。 陆谦知道低调点明智，但还是不爽。 从前交往过的女朋友喜欢跟他每时每刻秀恩爱，惹他烦得不行，没几天就分手了。但沈苏这样低调，好像他很拿不出手见不得人似的，反差太大。 第14章 “搞错没，谦哥，伏地魔变林妹妹了？” 刚进门的陆谦，脸上赫然又带上个口罩，显眼极了。 路之遥仗着自己跟他相隔五排座位，毫无顾忌的幸灾乐祸。 他上扬的眼睨他一下，二话不说，从前排同学手里抽走教课书，快准狠地飞过去。“啪塔”一声，越过五排座位精准扔到路之遥的脑袋上。 “哎……”前排兄弟还没回神，转眼一看，乐了，“谦哥可比刘静娴扔粉笔头扔得准！” 路之遥白他一眼，从脑门上摘下书本“唰唰”飞还给他。 陆谦跟他们闹完，脚勾椅子反坐下来，手肘撑着沈苏的桌面：“沈苏，我又生病了。” 沈苏看他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哑着嗓子：“果然不该喝奶茶的。” “……” “我还把糖全加进去。看来感冒是好不了了，唉。” 奶茶是他自己要喝的，糖也是他自己全加进去的。话落那个轻浅的无奈叹气，加上一直盯着沈苏的幽怨目光，别人还以为是她逼着他淋雨感冒喝奶茶呢。 “我帮你买药吧，”沈苏叹口气，给他的强行碰瓷买单，“难得吃点药没关系的。” 陆谦心想：你给我买药总没办法点外卖吧。 他于是满意地点点头，想着就算是去逛药店也不错。 又是大课间，沈苏离开教室很快回来。 她把塑料袋放陆谦桌上，拿出校医写的单子给他看，嘱咐道：“这个每天吃一片就好。” 他忘了学校医务室也可以买药…… …… 联考的试卷果然很难，特别是数学卷。两天考试结束，成绩和排名很快出来，数学年段前五的分数才堪堪及格，不知道让多少人刷新了历史最低分。 刘静娴站在讲台上，按照惯例从排名的高低发试卷、报成绩。 沈苏保持着单科近满分，总分七百的令人咂舌的恐怖成绩。 刘静娴递给她试卷的时候，满脸笑意，对其毫不吝啬的大加赞赏一番。 第二个拿试卷的顾菲菲，分数刚及格，她接试卷的脸色不好看，满脸没考好的样子。心中实则悄悄松口气。刘静娴夸她考得还行。 “陆谦……” 下一个试卷上的名字分数和排名，让她古怪着说：“也不知道哪里抄的。” 众人哗然，当下七嘴八舌起来。 路之遥瞪着眼睛，拍拍陆谦，不敢相信地道：“我靠？哥！你说沈苏给你补课，这几天，还真他娘是忙着补课了？” 这话让他很没面子——因为都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陆谦横他一眼，恨不能立刻抬脚踹他：“别拿你的牛眼睛瞪我。” 他起身拿试卷的时候，教室里嗡嗡作响，笑闹声议论声什么都有。 刘静娴用力拍讲台，让他们闭嘴。 她拿起试卷飞快地看一遍，大致没有批阅错误，分数也没加错。于是捏着试卷，质问：“你哪儿抄的答案？” 陆谦冷笑笑，说道：“你说我抄谁的？” “是我在问你话呢。” 教室寂静，所有人都盯着讲台上的剑拔弩张。 班里众人心中也在猜测，陆谦抄的谁的，他又为什么要去抄呢？毕竟谁敢相信，每次都交白卷的年级大佬，会莫名其妙认真学习，自己考出个堂堂正正的第三名来。 特别是坐在第一排，为数不多认真学习的同学更是忐忑。 他们生怕陆谦是有什么情报，这场他们以为普普通通、已经糊掉了的考试其实非常重要。 刘静娴所头发都扎脑后，严肃的方下巴微挺，脸颊皱纹露出苍老又严厉的痕迹。 她的这种反应，陆谦其实是丝毫不惊讶的。 也就没什么所谓地勾勾唇。他从刘静娴手里硬抽走试卷，转过身，轻飘飘地道：“试卷还要一个个上来拿，拿我们当小学生？” 底下轻轻笑了起来。 陆谦走回座位，路过沈苏旁边的时候，她伸出手，轻声地道：“你的试卷给我看一下。” 他就顺手把试卷给她。 刚坐下来，被路之遥拽了拽，他义正言辞地对陆谦说：“我可不是牛眼。这叫铜铃眼，很受欢迎的。” 他一张脸上就属眼睛好看，又大又圆，还被女生夸过的。真的不是什么发黄牛眼。 陆谦无语地朝天白眼：“你小妹妹啊？行行，铜铃眼，戚，真有你的……” 执教鞭十几年，刘静娴各色各样的学生早就遇到过，也都琢磨出应对办法。 只有这次，她真的想不出陆谦为什么要作弊。 所谓的联考，其实根本不是统考，甚至还没普通月考来得重要——月考好歹还记入平时成绩。跟附中的联考考完就结束，试卷都没必要讲评，因为差距太大。 刘静娴紧抿着唇，唇角崩成锋利的弧度，镜片下的目光稳定盯着陆谦，审视意味强烈。 想不出他为什么要作弊，不代表他没有作弊。 看着在底下嬉笑，扑面而来的不学无术。 刘静娴面无表情地把试卷重重一拍，睡觉的也被吓醒。 只有盯紧再盯紧，才能镇住这帮小小年纪没规矩的懒散败家子们。稍稍放松，就要被闹得人仰马翻。 她的目光更加严厉，口吻逼问般说：“陆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作弊，但你要知道，这次没被抓住，不代表次次不会被抓住，更不代表高考你也可以靠作弊拿高分。” “……” 陆谦抬眼，被她穷追猛打，脾气再好也要发飙。什么证据都没有，还敢张嘴就说他作弊。 他拧眉正欲发作。 背后，突然被沈苏扯了扯衣服。她捏着试卷，小声说：“你先别发火啊。”然后心中一边后悔自己多管闲事，一边站起身说：“老师，我跟陆谦同个考场，也恰好坐在他周围。” 班里人安静下来，看戏的目光愈加热切几分。 陆谦怔愣了下。 知道她准备干什么，他一瞬觉得好笑，转眼看她，又立刻心软得不行。 既然沈苏乐意护着他，那他就也乐意一声不吭，好像真需要别人来替他出头。 陆谦忍了又忍，没有喜形于色。 刘静娴点头，期待地问：“他果然是抄的你的？” “老师，考试没有容易抄的选择题，”沈苏摇摇头，把试卷正面拿手里给刘静娴看，“而且我的填空题都没有写步骤，陆谦试卷上却有步骤和草稿。” 黑水笔写的字迹轻飘飘不端正，涂鸦似地写着计算步骤。 明明有草稿纸，偏偏不在意卷面整洁。 众人哗然—— “真是我谦哥自己写的试卷？” 喜欢陆谦的女生都沉默了会儿，开口说：“……不然谁会把别人的草稿也抄过去。” “我靠，”得出结论的女生眼里冒着星星，激动道，“我谦哥无敌了吧。真是四中陆不谦！” “……” “那只能说明他抄的不是你的，”刘静娴心中顿涌出股疲倦来，现在的沈苏简直比陆谦还让她头疼，不由声线不稳，“沈苏，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 沈苏垂下眼，把试卷传还给陆谦：“他和顾菲菲不同考场，其余同学的分数没有陆谦高。他如果没抄我的，就一定是自己写的。上次的话……我都记着。” 她顿了顿，用天生柔软的语气，说道：“老师，你应该也记得。” 目光平静温和，不带任何恶意挑衅。 刘静娴闻言怔了怔。 ——又是不轻不重一语双关的话。 沈苏在提醒她上次也是没有证据的胡乱怀疑陆谦。 刘静娴是习惯反思的人，很快反应过来：无论怎样，没证据乱说学生作弊确实不对。哪怕学生本人差得无药可救。教师当久了确实容易古板自负。 毕竟不久前，她还觉得沈苏是标准优等生，安静斯文，连大声说话都不可能呢。 事实呢？两周不到，都第几次当堂顶她话了。 “你记得就好，”刘静娴叹口气，出乎意料地说，“陆谦，老师跟你道歉。” 班里诡异的沉默下来。 三年的班主任，他们早习惯她以学习的好坏区别对待学生，更看习惯她对成绩差的学生不屑的样子，但凡稍稍出挑就会被狠狠修理。也习惯她跟陆谦针锋相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 所以现在什么情况？ 众人在刘静娴跟陆谦身上轮流看来看去，只恨没多长两只眼睛。 陆谦抽抽眼角，觉得她那声道歉不如叫他滚出教室顺耳。 鸡皮疙瘩掉满地，只好僵硬地点点头。 “继续上课吧，”刘静娴翻开书，把剩下的试卷放在讲台边上，“课代表下课来发一下试卷。” 第15章 刚下课，路之遥就凑过来，满脸害死猫的好奇心：“沈苏，上次被叫去办公室，那老巫婆都跟你说啥了！你答应什么换她不用巫术？” 沈苏有点迟疑，实话实说：“就是…放学不跟陆谦待在教室，平时也离他远点。” 路之遥一愣，扭头看陆谦的脸色。 陆谦要笑不笑，手肘撑着她的桌沿，问道：“答应了？都做到了？” 这段时间都快形影不离了吧。 沈苏顿了顿，露出无奈地笑容，轻声说：“反正，我问心无愧。” “那我问心有愧。” 沈苏惊诧于这人的厚脸皮：“你有？” 顾菲菲把发试卷的事情推给副班长徐林杰。他很快把试卷发完，最后一张特意走下来发到座位上，拍拍路之遥的肩膀：“兄弟，恭喜零蛋。” 他接到那张试卷，看见鲜红的不那么圆晕的圆形，怔愣一下。 徐林杰站着还没走，奇怪道：“你怎么还挺意外的？” “因为这次小爷我没交白卷！” 徐林杰抽过他的试卷看，看一眼就笑得弯腰，手拍着桌子：“你可真牛，闭着眼睛往填空题里写abc，刘静娴没倒扣你分不错了！” “好歹我物理还考及格了，”路之遥忽然激动起来，提高音量说，“还是我们张女士好啊！附中考试卷都能蒙对题给我们啊！不像那个刘静娴，她还年级主任呢，我去……” 下节是班会课。 一只脚刚踏进班级的刘静娴，另一只脚还在门外，就听见路之遥同学铿锵有力的激动讲话：“刘静娴她屁都不懂，别说猜题，问范围范围整本书，呵！就不像我们人美心善张女士……” 班里人都笑了。 “路之遥，你这是带节奏啊！” 大家笑翻。 忽然，眼尖的人看见门口的刘静娴，赶紧拉着身边人住嘴。 班里静了许多。 只有路之遥那个背对黑板的二百五还是滔滔不绝：“刘静娴那个巫婆头发剪掉之后，不管是从正面反面看，根本就是男人啊，我靠，连男人婆都不像啊……” 直到刘静娴走到他身后。 她一如既往平静的声调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气，凉凉地道：“路之遥，你原来对我那么大意见啊。” “……” 路之遥被施法般地快速噤声。 他僵硬着脖子转过脸，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惨白惨白的。然后呵呵傻笑笑，继而沉默……沉默着骗自己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会过去。 周围人憋笑，忙作鸟兽散。 刘静娴眼皮垂着，蹦出来碎冰样的话：“前段时间翘课的账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算呢。先去办公室拿报纸来，给我把教室的玻璃窗都擦干净，去。” 路之遥格外乖巧地点头。 她最后深看他一眼，转身回讲台。 路之遥站起来准备去拿报纸，走前又想起控诉周围人：“你们一帮人长两只眼睛都干嘛的，她走到后面都不告诉我？！” 后排人无奈地摊摊手：“谦哥不让提醒啊。” 陆谦感冒好像变得更严重，嗓子难受，又从书包里拿出口罩带上。他在路之遥疑惑的控诉目光中，指指桌上的水杯，无声说：“给我倒点热水去。” 他们学校装的直饮水系统，教室里不放饮水机，喝热水还要自己去老师办公室倒。 “……” 路之遥非常哀怨地接过他的杯子。 抱着叠报纸，把装满热水的杯子给陆谦。 路之遥坐在座位上叹气：“马上就是月考，我亲妈说，拿倒数就提前把我打包扔去新加坡。谦哥啊，我一没好脑子二没啥秘籍，可咋办啊……” 陆谦拆开盒子，吞药片，无情地道：“关我毛事。” “诶呦，不说咋多少年的交情。像我这种一片忠心耿耿的小弟，你往哪儿找哦？？” 沈苏忽然插话，转头说道：“月考我有准备大致范围，你要拿去看嘛？” 路之遥一愣，满脸嬉笑不正经收住。指指自己，说道：“呃…可以借给我看？” 沈苏从抽屉里拿出淡青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他：“你物理还行，直接看笔记重点应该没有问题。其他几门课的范围，我后天给你行么？” 行么？路之遥连连点头，受宠若惊地“哎”了声：“谢谢，太感谢了。承蒙厚爱哈！” 沈苏笑笑说：“没什么的。” 接过笔记，自称对陆谦忠心耿耿的路之遥直接倒戈，分外狗腿地道：“苏姐！你早饭喜欢吃什么？以后都包在我身上。现在饿不饿，咋点份炸鸡还是小蛋糕填填肚子怎样？” ”……“ 陆谦刚吞完药片，就看见他们一来二往地互动。 他拧着眉头，不爽地瞪了眼路之遥。 上课铃响起来。 刘静娴把随身麦克风打开，第一句话就是：“路之遥，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擦窗了。” “……” 路之遥不敢耽搁地拿起报纸，跑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立刻开始勤勤恳恳地擦玻璃窗。 他勤勤恳恳没一会儿，擦到第三块玻璃窗，就手臂软下来偷懒。 磨洋工磨蹭到沈苏那儿，他忽然看见玻璃窗跟窗台连接处有条小裂缝。 路之遥正手酸无聊，跟坐在沈苏后面同样无聊的陆谦视线对上，忽然心下一动，说道：“谦哥，你信不信我能一拳头打碎玻璃。” 陆谦淡淡地瞥他一眼，嗓子难受，就忍住没有嘲他。 路之遥玩心起。 他手心捏着报纸团，假模假样地挥挥手臂，拳头划过弧线，不怎么重地砸到玻璃上。 谁知道，一拳头下去，玻璃竟然真直接碎裂掉落下来。 旁边的沈苏正低头写试卷，丝毫没有防备。 陆谦一瞬眼睛瞪大，条件反射地伸手为沈苏去挡玻璃。他动作太急，手心直接贴到碎掉的玻璃上。玻璃的锋利边缘划过肉，拇指立刻见血。 路之遥：“……” 他吓得报纸掉在地上。 “诶呀！” 教室里有女生叫了一声。 沈苏侧脸，就看见玻璃窗裂成蜘蛛网状。 陆谦帮她挡掉了全部原本该飞到她脸上的碎玻璃。 她反应过来，看见自己脚边的一地碎玻璃，还没来得及后怕，转头就看见陆谦手上隐约有血。吓一跳，赶紧拉住他的手腕细看。 一道血痕从拇指指腹斜斜划到食指。 伤口不算严重，但在往外泛着血。 陆谦见沈苏脸色不好，忙抽手，安慰她道：“小伤口，一点都不疼的。” 说完，他用拇指蹭食指，随意抹了下伤口血迹。 “你赶紧去医务室吧，”沈苏见他那么漫不经心的对伤，不由着急着劝说，“好歹涂点药水。” 陆谦看她一脸内疚的模样，含着笑，点点头说：“行，听你的。” 这么大动静，直接把刘静娴从讲台上惊动下来。 他随口说声要去医务室，她也随口同意了。 “你去吧，”她目光怒视着路之遥，对陆谦说，“一个人去。” 叫他去擦窗，却一拳头把窗玻璃打碎的路之遥，正隔着窗户，满脸绝望地看着班主任，差点给跪下：“老师，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真知道错了！！” 班里人后知后觉地，看着窗户上的碎玻璃开始爆笑。 “路之遥，有种还是你有种！” “哈哈哈哈哈啊……”第16章 路之遥隔着玻璃窗上的大洞冲教室里的人哇哇吼：“我可ballball你们闭嘴吧，别看热闹不嫌事大！” 刘静娴转身就要出教室修理他。 “老师，我…”沈苏叫住她，撒谎欺骗老师让她心里一抽，稍微卡壳了下说，“体育老师让我班会结束前去找他，要补测肺活量。” 刘静娴走去骂路之遥的脚步停一停。 她回头看着沈苏，目光带点意义不明的严肃。 沈苏神色平静。她可以做到哪怕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也若无其事。 片刻沉默。 就在她摒着呼吸，心里惴惴地想怎么做点挽回或补救时。 刘静娴竟微微点头：“那你就去吧。” 沈苏悄悄松口气，站起身看一眼陆谦，在若有所思的目光里，跟他一起走出教室。 些微起哄声，湮灭在刘静娴对路之遥的怒斥中。 “路之遥，你给我滚进来——” 沈苏会陪着他，陆谦是一点都不意外的。谁让他是为了帮她挡玻璃划伤的手，她总是恩有重报。君子挟恩也不求回报，可沈苏是君子，陆谦不是。 他正琢磨着图点什么，想想忽然问：“你干嘛把笔记借给路之遥？” “只是顺手的事。而且，我挺喜欢他的性格。” 陆谦脚步停住，疑惑地转过来看她：“喜欢他哪儿？” “性格。” “性格？”他像是听不懂样重复一遍，然后语速很快地说，“你喜欢他那种傻头傻脑逗比急躁一根筋的傻帽？” 沈苏听他毫不犹豫的诋毁朋友：“……” 片刻，她诚恳地说：“我觉得应该是单纯直爽。” “哪种喜欢？”陆谦脸色不好看，很快笑了：“哦，我知道，对宠物的那种喜欢是吧。” 沈苏：“……” 对朋友的喜欢不行嘛。 陆谦低头去看伤口，刚想要怎么装装可怜，忽然一阵咳。他偏头，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口罩戴上，等勉勉强强止住咳，嗓子里火辣辣的感觉要冒烟。 沈苏反应过来：“你还在抽烟吧。” 她这问句的疑惑语气并不强烈，让陆谦习惯性地点点头。 他点完头立刻脸色一变。 好家伙，这下生病全变他自己作了！ 他张张嘴，想说句话来挽回。 沈苏侧脸瞥他一眼，刚好跟转弯处忽然冒出来的人撞到。 “对不起，”沈苏先道歉，看清人之后怔愣一下。 顾菲菲抬眼看她，也没想到会撞见他们。 她身后走出个男生，身高颀长，脸庞白净俊秀，唇边挂着懒懒散散的笑容。他看见陆谦，微微点头打招呼，然后目光落在沈苏身上。 两人衣衫都有褶皱，让人一下就看明白他们刚刚在干什么。 顾菲菲心情很好地笑笑，看向陆谦：“谦哥带妹子翘课去嗨？如果不着急，让我跟她说句话好不好。” “我面前不能讲？不是堂堂正正的话沈苏不听。”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陆谦不耐烦，更不高兴让她单独说什么。想也知道没好话。 “你说吧，”沈苏有点好奇，再说直接拒绝别人离开太没礼貌，她对陆谦说，“你先去搂下等我？很快就来。” “……” 陆谦手插口袋，隐含警告地看顾菲菲一眼。转身下楼。 “李贺松，你也先走吧，”顾菲菲对身后的男生挥挥手，赶走他，才对沈苏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跟谦哥走得进，所以我得告诉你一声。夏商商很快就回来了。” 她看沈苏满脸雾水的样子，笑得更加温和：“诶呀，夏商商是我们班最凶的女人，她打架打断掉手臂，已经几个月没来学校了。她喜欢陆谦很久很久，你小心点哟。” 说完，看沈苏没有任何波动的脸，愉悦的情绪微微一滞。 但还是跟她挥挥手，笑着走了。 沈苏边下楼梯，边心不在焉地想：怎么就招惹到那么多人了。 顾菲菲皮笑肉不笑，眼中明晃晃都是对她的厌恶，还有恨不能踩她下去的恶意。 沈苏走到楼底下，看见不远处的水池，停下脚步发呆。 转学生被排挤很正常，但扔她书包，有点不正常啊。 “顾菲菲跟你说什么了？” 看见沈苏若有所思，陆谦走在她身边，盯着水池旁边摇晃着树叶的大树，像知心哥哥样语气自然：“她总欺负你，气不气？” “没什么，”沈苏摇摇头，“其实也没有关系。” 没有犹豫的回答。 他转脸看她，上挑的眼深望进她眼底，有点惊讶：“一点也不生气？那委屈呢？” 言语恐吓也好，孤立冷暴力也罢。沈苏真的不生气或是委屈。 因为她并不在意。 恐吓在她身上没有作用，冷暴力更像在给予她清静。 沈苏是真的对顾菲菲没有敌意。 沈苏摇头，没多说什么，目光静静看着远处的水池。 “……” 陆谦难得陪她安静地站着。听树上不知名的虫子叫，闻到一阵花香，淡香沁人，带股香蕉味道。 “含笑花的味道。” 沈苏抬眼，放眼望去没找到含笑花树。 她鼻尖只嗅到陆谦身上凉凉的薄荷烟味，混合着淡淡果味。 不由抿唇笑：“没有含笑花，我只闻到双爆珠万宝路。” 陆谦愣住，从口袋里摸出只剩几根的香烟，一看确实是包万宝路，黑色外壳印着绚烂光线。他偏头看沈苏，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手惊讶到：“你还能闻出什么烟？” “我只知道这个，碰巧说中。” 沈苏看一眼他手里的烟。 “路之遥放我这里的，几百年前就不抽这种，”他边说，边习惯性地掏出打火机。烟拿都拿出来了，怎么能不顺便抽一根。 拇指打开烟盒的时候，动作停顿，陆谦看了眼沈苏。 沈苏跟他视线对上，说道：“你能不能不抽烟。” 他忽然笑了：“只有我媳妇儿才能管我。” “好，那你抽吧。” 陆谦把烟一揉塞回口袋：“好了，去体育馆吧。” 清风温柔地吹拂过，旁边的树叶沙沙作响，也送来花香。 沈苏说：“先去医务室吧。” 两人已经走出教学楼，往前走是体育馆，往北面走是医务室。 “去体育馆吧，早测完早走，”陆谦摊开手掌给她看，那道划痕几乎已经凝结，“懒得绕个圈去医务室。” 说完，他也不给沈苏说话机会。哥们儿似地揽住她的肩，搭着她朝南面的体育馆走去。 沈苏只好无奈地跟着他走。 上课时间，路上只有两道香樟树发出枝叶拍打的沙沙声，阳光正好。 陆谦嗓子不舒服，没再多话。 沈苏也沉默着。 两人安静地走过半路，头顶和地上满眼是金灿灿的光。竟然也没有尴尬气氛。 “蔡建国是右转第一个办公室，里面第二张桌子。我不陪你进去了，”走到体育馆正门口，陆谦在树荫下站定，宽慰般摸摸她的发，“你等等别紧张。” “我不紧张的。” 她刚有点习惯他喜欢揉头发。脸颊微凉，陆谦的手竟然又在捏她的脸。 神情亲昵，他动作自然得不行。 沈苏不太高兴地甩开他的手。 陆谦立刻装模作样一阵咳。本来嗓子就痒，他刚咳两声假咳也变真咳了，连续不断，难受得快要把肺也咳出来。好不容易止住。 他嗓音哑了哑，才说出话：“小没良心，你也不知道可怜可怜病患？” “……” 沈苏对上他的蓝口罩，只好无言以对，任凭他的手在她脸上捏来捏去。 陆谦眼中闪过笑意。 “差不多了吧……” 片刻，她小声抗议。 陆谦笑着点头，手却丝毫不肯收回去。 她下巴精巧，脸庞线条柔和，捏着是软嫩嫩的细腻。沈苏被他捏得只能嘟着嘴，清秀美丽的少女一下变得稚嫩很多，再配上她皱着眉小学究般严肃神情——这种反差，逗得陆谦乐不可支地笑了。 忍了又忍。 她往后退半步，忍无可忍地扯他开的手：“陆谦，你好无聊啊。快放开，我要去测了。” 陆谦含着笑松开手，说道：“行行，你去吧。” 沈苏往前走两步，忽又回头，说：“陆谦，你还是戒烟吧。” 陆谦嗓子难受不想说话，刚想敷衍地点头，对上她过分认真的眼神。心下微动，难得怔愣迟疑。 她用那双墨水似的眼看他。 太阳溶溶地化为闪光落进她眸中，温和清亮，语气柔软得像在谆谆劝说心上人。 明知她嗓音天生；明知是自作多情。 他点头也没那么容易了。 沈苏不是随口劝一句，是真的担心他想要他去戒烟。 “好，”陆谦有点艰难地开口，嗓子沙哑得冒烟，还是笑着说，“那你得答应我件事情。” “什么事？” “你得帮我。” 沈苏目光垂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想了想才答应：“力所能及的话，好啊。” “我答应你戒烟，你还得给我点奖励。” 她对上他的目光，察觉到点什么，“我……”然而没来得及说第二个字，就被他捏住下巴。陆谦的脸忽然凑近，眸光晃动，她话稍稍卡壳。 陆谦手仰起她的下巴，眉目收敛，隔着口罩，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第17章 短暂的吻, 他很快就退后。 “——？！” 沈苏脑子空白一下, 直愣愣地看着由于距离太近模糊不清，又重变得清晰的陆谦。 然后抬手，用力拍掉他轻扣她下巴的手。 “啪”地一声，格外响亮。情急之下, 她当然不会顾及力道。 要不是退后的早，这巴掌绝对连着招呼在陆谦脸上。 陆谦没想到还能被她打痛。 他低头去看，见手上那道划伤重新绽出血。竟然还很开心, 扬唇笑了：“狠心的小东西, 怎么还专往人伤口上打。手劲挺大啊。” 沈苏：“……” 她心头既震惊又憋着气，还有纷乱感，以至于都说不出话来。 刚打在他伤口处的一巴掌，她确实用足力气，打得自己手都有点疼。 看见他手上的血, 她气平复了点, 还稍微带点后悔。 沈苏强行按住那丝后悔，心想：打痛他才活该呢。怪他轻薄。 沈苏心中清晰地想：她现在应该义正言辞地骂他，然后转身走人。 可她怔怔地，好像还没回神。 陆谦眼睛看着她，轻声说：“之前就说过, 戒不戒烟只有媳妇儿才能管。”嗓子发痒，他按捺住继续说，“你又要叫我戒烟……” 话末，他停顿几秒。 陆谦忽然摘掉蓝色口罩, 拿在手里，唇边挂着懒懒散散笑意。抬手放太阳穴边，歪脸：“那我遵命。” 蓝色口罩跟着他的敬礼动作晃动晃动。 短短四个字。 漫不经心，偏偏目光过分灼热。 “谁要管你！” 沈苏憋了半天，到底也没能开口骂他。低下头，脸颊通红，不知道是气还是羞。 转身往体育馆快步走去。 她越走越快，背影几乎是逃走。 陆谦目送着她，突然大笑出声。 沈苏听见他的笑，脚步微顿，然后走得更加快。最后几步跑进体育馆。 心砰砰乱跳着，一会儿恼怒得不行，一会儿又觉得有点慌乱感，手心发麻。 她紧攥手，强作镇定地深呼吸。安慰自己，没事，根本没事。 进入体育馆，右转，去找体育老师。 …… 沈苏从体育馆出来，脸上有点心不在焉。 没走两步，就远远地看见体育馆对面香樟树下正等她的陆谦。 “测得怎么样？” 陆谦搭话，沈苏遥遥地停住脚步，不走过去。 看他迎光站着，影子斜斜笔直落在身侧。站姿还算挺拔，但不知为何透露出懒散意味。 她心下微动。 沈苏见惯他对女生的无视和不耐，从不搭理她们的献殷勤。也见多他对旁人的冷漠，不是朋友的，想跟他多说句话都不敢。 更看得见他对自己莫名的殷勤，本来以为补课就是他目的，想来天真。 沈苏抬眼，他脸上带着很大的蓝色医用口罩，遮挡住大半张脸。一双上扬的眼，映着树梢间投下的光，朝她笑得满是灿烂。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味道。 她不是七八岁的小孩，知道那吻代表什么。 等心绪平静，小灭绝手持倚天剑就想把陆谦的情丝斩断，手起刀落，绝不会留情。 陆谦对上她的目光，缓缓收敛起唇边笑意。 他挑了挑眉，忽然正经地说道：“对不起，我刚刚脑抽了。你知道我们这群人时不时总要脑抽。你是我的小恩人，我还对你耍贱，实在太对不起！” 沈苏琢磨半天的招，还没发出，就被他噼里啪啦全部打散。 “你不相信？那我写检讨，保证绝不再犯啊恩人。” 她看着他的眼睛，停顿半秒，说道：“你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半信不信，但心头微松。 见她松口气的模样，他也勾唇笑笑，只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陆谦重复问：“测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沉默片刻，还是闷闷地说，“比上次稍微好点，然后就像你说得那样。” 体育老师圆珠笔稍稍转个弯，数据好看起来。 挥挥手，就让她走了。 知道小学究肯定不会像平常人样为躲过一劫而欢呼雀跃。 陆谦打量着她满脸郁闷，心中隐郁竟然渐消，眼角弯了下：“你可以这样想，肺活量这种数据跟体重一样，多报少报是面子问题，再大就没别的关系。” 沈苏闻言仔细想想，惊到：“你…你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本来就是这个理，根本没大事。下课铃都响了，快去教室收拾东西吧。” 她点点头：“嗯，好。” 两人回到教室，陆谦站走廊上等她进班收拾东西。 刚放学，班里人还没全部走光。 路之遥正端在座位上写试卷，嘴里叼着笔，愁眉苦脸。 他一看见沈苏，立刻眼睛发亮，万分激动地道：“苏姐！您回来啦！” 噘嘴顶着的水笔应声掉下，“啪叽”一声。 “你别这样叫我，”沈苏迎着他炽热的目光，迟疑着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您看看，这些题目到底应该怎么写啊！” 刘静娴给他留两张试卷，写好拿给她看完才许走。分明是要他睡教室里了。 沈苏看两眼试卷，觉得眼熟：“好像都是做过的题目，你没有做过吗？” 陆谦直摇头。 她写过的题目实在太多，一时不太确定，拿过试卷仔细看看，肯定地说：“就是练习册后面的题目，原题。等我找给你……” 沈苏从课桌里没找到，抬眼看讲台。 ——交上去的练习册还没发下来。 顶着路之遥充满救赎希望的目光。 沈苏走到讲台，到那厚厚的大叠本子里面翻找。练习册靠着讲台最前边放着，她左手抬起和抓着上面的本子，右手找自己的那本练习册。 练习册很厚重，她左手一下没能全部抓住。 滑下来几本，落到前排人桌上，正好把别人放桌上的玻璃杯砸到地上。 “砰”地清脆一下。 教室里剩下几个没走的人都顿住。 “我靠，我们班今天真的太‘碎碎平安’了。”“金萍的杯子？” 金萍正好在教室后面，赶紧拉住刚收拾好包的顾菲菲：“菲菲，是你的水杯碎了。” 顾菲菲抬头看看，自己暂放在金萍桌上的水杯碎成一地，还是仇人打破的。 沈苏见水杯主人还在，忙捡起练习册，说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问你的杯子是哪里买的？我重新买个，明天带给你行不行。” 她挎着包走近沈苏，面色不善，“我找人从国外带的，你明天带给我？行啊，你带过来，我就要一模一样的。” “你告诉我牌子，我试试能不能买到，”沈苏做错事，她不怕挨骂，只是尽量想着怎样补偿，“实在买不到的话，我折成现金给你行么……” 路之遥看不过去：“顾菲菲，你差不多得了，一个破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一个破杯子？” 她转头，目光燃着怒火盯着路之遥。刚想再说什么，忽然看见了走廊上的陆谦。 透过玻璃窗，她跟陆谦的目光对视上，不由气焰骤低。 顾菲菲拧着眉，突然一声不吭地转身走掉。 门框被她摔得震三震。 沈苏心中叹气，把练习册分成几叠，快速找到自己那本。拿给路之遥。 …… 补课结束，沈苏收拾东西。 陆谦托着下巴，拿手臂压住她的试卷，侧脸看她：“饿不饿？请你吃饭吧。” “不用，我喜欢回家吃饭。” “那就去中餐厅。” 沈苏抱着书包，忙着整理试卷。没搭理他。 陆谦静静地看她整理东西，突然挪开了手臂。沈苏看他一眼，正要装试卷的时候，他突然从她怀里夺过书包，抱在怀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幼稚得不行。 “那不吃饭，喝杯奶茶再回家？你看，你帮我那么多次，再不有所表示我还不得内疚死。” 沈苏在他笑意盈盈的脸上找不到半毛钱内疚。 她看着被他抱得紧紧的书包，衡量着抢过来的可能性。 最终只能点头：“好，那就喝杯奶茶。” 摊手，问他要书包。陆谦却从她手里拿过试卷装进去，又顺势把包背在自己身上：“怎么能让女生背包。没有绅士会看着女生自己背重的包。” 绅士？沈苏微微笑了下，懒得腹诽他。 两人径直走出阅览室。 沈苏不太熟悉周围环境，但觉得找个奶茶店应该不用走那么远。 她扭头问道：“我们到底要走去哪里？” 陆谦第三次重复：“就在前面。”为了增加可信度，强调，“还有五十米不到。” “……” 五十米不到，转弯处果然有家奶茶店。其实应该算是甜品店，黑底白字的招牌印着法语名字，玻璃擦得亮闪闪，装修跟店内灯光就能看出价格的档次不低。 店内不算大，左边是两排的沙发座，往里走是多人聚会的大桌子。 格调高对应价位贵跟客人少，座位大多空空荡荡，只有南北最里面卡座里坐着人。 陆谦进店一看就万分后悔：“……” 里面的路之遥很快也看见他们。 他们意外之后，赶紧招呼：“我靠，这不是我们谦哥！谦哥来，来这儿坐。不是说这家店开那么偏的地方早该倒闭嘛，怎么有空来光顾哇？” 路之遥没调侃沈苏，周围两人可就没那么好心，嗷嗷起哄：“带妹来的，带妹来的，你单身狗懂个毛线啊。” 季璟文跟刘浩互相看看，笑得暧昧：“果然没有我谦哥拿不下的妹。” 陆谦脑门一滴汗都快留下来，忙三两步上前。 他手撑桌沿，以凶恶目光堵住损友们的嘴：“谁再多说半个字，我立刻把他丢出去。”看眼沈苏，又补了句，“吃你们的，东西都随便点，今天我来买单，吃完赶紧滚蛋啊！” “谦哥啊，不是我们不仗义不肯滚，实在是不能。” “不能什么？” “您看我们三都单身狗，吃饱了撑着也不会来荒郊野外人均三位数的甜品店啊？又不是小姐妹。我们当然是约好妹子的！” “现在几点，你们的妹子呢？”陆谦看着三杯快喝空的咖啡杯，了然地笑笑，“都被放鸽子了，赶紧打包点蛋糕回家坐马桶上吃吧。” 刘浩看看手表，委屈地道：“我说谦哥，你人生赢家，使劲抓着兄弟怼干什么。” 季璟文朝前边努努下巴，友情提醒：“再不过去，妹子得自己买单了。” 陆谦深深看他们一眼，赶紧到沈苏身边。 这里可以坐着等服务员过来点单，也可以直接在吧台点好。黑底白字的菜单牌子，饮料名称括弧里还有好几种语言，各种法式甜品都有。 沈苏看着最便宜也要大几十块一杯的奶茶价格，走神下，心想：这家店开在学校边上居然也没倒闭…… 她并不懂茶叶跟奶的不同，做出来的奶茶口感差在哪儿。 随意挑个名字好听的。 陆谦直接跟她要一样的，多加几样小蛋糕。很快点完单。 收银员穿着熨烫得没有褶皱的制服衬衫，帅气清秀的脸带着完美微笑，很快报出数字。 下一秒，他面前出现四个钱包。 陆谦：“……” 沈苏不习惯别人请客而掏出钱包：“……” 想要趁机回报和讨好沈苏的路之遥：“……” 不知道为什么凑过来，但漂亮妹子在面前总习惯去买单的刘浩：“……” 顿了顿，陆谦用深棕色钱包去拍路之遥的手。 路之遥猝不及防，钱包掉地，“啊哇”一声。 不到半秒，刘浩瞬间抽手收回钱包，对陆谦傻笑笑。 沈苏想到陆谦要请客，犹豫着，收起钱包。 收银员小哥带着微笑，礼貌地重复一遍数字。 陆谦边掏钱，边凉飕飕地说道：“你们俩是什么意思呢。刚刚坐在那儿听我说话，站起来就失忆？” 路之遥忙拉着刘浩闪人。 点好单，他们找座位。 陆谦想跟她坐去北面的情侣座，沈苏却说：“还是跟你朋友坐在一起吧。” 店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客人，陆谦不去跟几个朋友坐一起，反而跟她坐在店另一边，想想就觉得奇怪。 他找不到好借口，只好凉凉地看着坐南边的三人。 特意带沈苏来，还不就是为这店的客人少，环境清静。 跟他们坐在一起，清静丢的毫无踪迹。 眼见陆谦带着沈苏走过来，刘浩忙往旁边挪位，满脸笑容：“妹子怎么称呼啊？” 足够容纳十人的卡座，他们三人做在一排，沈苏感觉坐哪儿都有点怪怪的，她跟他们又不熟。陆谦看了眼情况，把沈苏拉到他边上坐下。 他们五个人坐一排。 沈苏坐陆谦边上，她左手边没有人。 路之遥说：“各位，这是我苏姐。” “哟，苏姐？”是季璟文朝着路之遥的调侃。 “你小子什么语气，是苏姐！” “……我叫沈苏。”她实在受不了这称呼，求助般看眼陆谦。 陆谦抄起菜单卡拍路之遥脑门：“快给我省省。” 几个人静一静。 他们打量沈苏的目光都得先越过陆谦，掩饰不住的好奇心。 从那天打赌过后，陆谦总是没空搭理他们，弄得他们现在都不太清楚情况怎样。 看模样像是在一起了，看气氛又不像。 季璟文看眼窗外，随口说：“迟到半天，她们还来不来啊。” “还回在路上呢。都给我发多少个在路上了，我数数……嗨，有四个了。” 沈苏意外：“你们约了人吗？” 既然约好别人，他们坐过来会不会很打扰。她想。 “你们还约了人。”陆谦嘲讽。 刘浩说：“没事的，没事，我们明显被放鸽子了。” “就算她们来也没事儿，桌子那么大，人多才热闹啊。” 他们极力挽留，服务员又正好把他们点的两杯奶茶，五块小蛋糕端过来了。 那也就不便忙着挪位了。 他们三个男生都对她很感兴趣，频频发问：“妹子，听说你那次跟附中联考考到七百分啊？” 刘浩听见季璟文的话，震惊地道：“啊？七百分？她一个人？” 沈苏不知怎么回答，就“嗯”了声。 刘浩不敢相信扭头看沈苏，她长那么漂亮，怎么都不像是考七百分的大学霸。 “附中的联考卷啊，我靠，这成绩放附中里都是妥妥年级第一吧！”沈苏摇摇头说：“大概只是前五。附中的年段第一很厉害，他最低也要考七百零几分。” 刘浩情不自禁叹句操，又惊讶道：“你还去了解附中人的排名啊？” 季璟文听不下去地捅捅他肩膀：“人家就是附中转来的，你小子包夜包傻了。” 附中转来的美少女学霸，年级里早传开了，谁还不知道啊。 “附中，”刘浩听在耳里又是平地惊雷，大声道，“附中的人干嘛转来我们学校？” 所有人都暗自奇怪的事，被他直言问出口。 沈苏捧起勾勒细边花纹的白瓷杯盏，抿着奶茶，想着怎样带过这个话题。想半天，没找到什么办法，只能含糊着说：“我自己的原因。” 刘浩丝毫不在意空气，追问说：“是什么原因？您父亲收购了四中，然后让您转学来光耀一下四中的门楣？” 沈苏被他贫得逗乐，又抬眼看陆谦，目光求助。 陆谦没说话，本来也是想听她的回答。 对上她的视线，他只好可惜地打断他们：“少打听点有的没的。”把蛋糕都推到沈苏面前，关照说，“尝尝看，蛋糕是这家店还没倒闭的秘密。” 五块蛋糕，不同颜色不同味道。 “我吃不掉五块蛋糕啊，” 她只接过手边的芒果慕斯，看了眼他们，“不是正好五个人。” “他们不喜欢吃甜食，对不对？” 他一眼斜过去，三个人忙无奈地点点头。 “蛋糕是女孩子吃的。” “我们都不饿。” 路之遥说：“多吃点多吃点，不够我再去买！” “有你什么事儿，”陆谦无语，帮她拆开勺子的塑料包装，说，“没关系，每样都少吃点，尝尝味道。” 最后，沈苏在四个男生的轮番劝说，盛情难却下，硬生生把五块小蛋糕吃光。 真的每块都做得很好吃，可惜吃到后面，酸也好甜也好，全是甜腻奶油味。 她放下勺子，觉得自己近两年都不想再碰蛋糕了。 天色变暗。几个人走出店门，各自回家。 季璟文冲路之遥挥挥手，格外嘱咐：“别走丢了。” 路之遥哦了声。 反应过来，怒道：“季缺德，你才要小心别给人拐卖掉。” 季璟文眯着眼笑笑：“因为我长得嫩啊？” 沈苏看着陆谦，说道：“你先回家吧，我们不顺路的。” “哪里不顺路？” “我还要去商场逛逛。” 他不用多想，就知道：“去帮顾菲菲买水杯？我陪你。等你买完都该几点了，女生走夜路太不安全。” 陆谦说一不二，根本没给沈苏抗议权。 两人喝奶茶吃甜品，晚上还去逛街逛商场。 路灯拖长两人的影子，被微风吹着，他心情好得不行。 沈苏走进很多店，尽量找到只差不多的水杯，付好钱拿在手里。 明天把新水杯给顾菲菲，然后再问她碎掉那只杯子的价格，把钱也给她。 她大致想好解决办法，微松口气。 擦肩而过某家日牌服装店，她被橱窗摆放的super do□□ie娃娃精致的五官衣衫吸引住目光，脚步停顿。 陆谦看着，唇角不由扬起来。 小学究也对洋娃娃感兴趣？ 沈苏只是看看，很快收回视线，说道：“东西买好了，我们快点回家吧。” 她自然且无意的“我们快点回家”六个字，突然砸进陆谦心底，不轻不重的。 沈苏侧过脸看，他有些不自然地转头：“好，我们回家吧。” …… 隔天，沈苏把水杯拿给顾菲菲。再次诚恳道歉。 她看着包装也没拆的新杯子，忽然笑了：“沈苏你好大面子啊，昨天陆谦托人给我打了五百块，路之遥那二百五给我转账六百六十六。都说要赔我杯子。” 顾菲菲把水杯扔还给沈苏：“我的破杯子收你们那么多，是我赚了啊。” 沈苏接着杯子，很意外。 她找到路之遥要还给他钱，路之遥却摇摇头，比她更意外：“我是转了，但她根本没收啊。” “……” “得了，她不想收钱就别给了。而且这账本来就该我付的。” 沈苏拿着新杯子，心中闷闷的。 她回头问陆谦，顾菲菲也有没拿陆谦的钱。 怎么会莫名其妙，小事情也没解决好。 …… 体育课上，轮到女生足球考试。 虽然只有女生要考试，但男生也都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大家站在柔软的果岭草上，头顶着大太阳，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按照学号顺序，轮流踢球。 难度已经算很低，而且给女生练习的时间也不短，但毕竟没几人认真地练。 她们没有找到技巧，踢球的力气也不够大。 一排排女生轮流踢球，五个球有三个腾空进球门就合格，偏偏没人合格。 “我叫你们练习练习，都给我去小卖部买饮料喝，全喝进脑子里了？”轮到沈苏前，体育老师黑皮肤的脸更黑沉，“最后一个女生，快。” 他根本不抱希望，只等沈苏踢完好怒斥她们一顿。 沈苏顶着两排人的目光：一排男生一排女生。 用脚把足球放稳在起点线，然后稍稍后退，助跑两步踢球底部。 足球划过高高抛物线，直直冲入网中。 体育老师眉头一挑。 “我靠？” “沈苏很厉害啊！强啊！”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体育老师吹吹哨子，觉得这肺活量都只吹一千多的女生，明显是凑巧踢好一次：“继续，继续踢。” 沈苏点头，用脚勾过球，继续踢。 ——照样完美射门。 “哇哦……” “她怎么那么厉害啊？” 议论声变大，夹杂着惊讶跟起哄声。 沈苏不动声色，往后退，然后助跑踢球。大概是足够熟练，也对踢球冒出点兴奋来，她这脚太过用力，球直接撞上最高处的球框，反弹回来。 球弹回的速度很快。 沈苏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并没有去躲，而是抬手，直接把高过头顶的球握手里停下来。 纯粹条件反射。 女生看得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哇靠，刚那下是不是有点帅啊？” “还真是，她…她怎么跟平常不太一样啊？” “沈苏长得好看是真好看，皮肤在太阳底下能发光诶。我是谦哥我也喜欢她。” “是挺可爱的……好像也不像是高傲又瞧不起别人的性格吧。” “……” “继续，你踢足五次球看看，”老师意外地对沈苏说。 本来踢好三个球就合格，可以不继续踢的。他只是好奇沈苏到底是不是撞运。 沈苏也没问为什么，就把手里的球放下。 直接不助跑的原地一脚。 球完美地飞腾着落网。 五个球，除开那个太用力撞框上的，全都很完美。 陆谦看着她迎光站着，隐带喜悦。 看她使劲努力努力，然后得到回报后的高兴模样，他心里升腾起比她还强烈的愉悦感来。 真给他长面子。 这想法刚冒头，他就对上沈苏的目光。她长睫下，眼眸映着光，亮亮地看他。无声说感谢。 彼此有默契的对望。 陆谦只觉得心突然跳快。 出生到今头次，他感觉自己脸红了。 “老师，考好的人可以走了，”陆谦移开眼，转而问体育老师，“没及格的站在太阳下面挨训，及格的去喝饮料不过分吧？” “……行行行，去吧。”—— 最后一节是公开课，上课还要在演播室录制摄影——也不知道录下来能干什么。 放学，大家都三五成群的从演播室里走出来。 陆谦沈苏跟路之遥走一起，他们迎面遇见也是从艺体楼下课的季璟文跟刘浩。 刘浩眼尖，忙跟他们打招呼道：“大家去浪不？” “不去。” “不去就不去。谦哥，你让妹子先走一步，我们还有话要说。” 陆谦对他翻白眼，跟沈苏说：“你先去阅览室等我吧。” “好，”沈苏点点头。 季璟文目送她走，转过身靠着柱子，笑道：“我们回去琢磨着，感情那妹子您还没追到手？” 刘浩嬉笑：“我的天，谦哥，都有三个多礼拜了吧？” 路之遥最开心：“你们是不知道，谦哥他……” 陆谦脸色不好看，不过竟也没发怒。 他从来没有什么良好品德，但对自己承诺过的事情，不会食言。 “行了，闭嘴吧……” 他们站在门中间的圆柱旁，说话声传到门口。被相隔五米，站艺体楼外的沈苏听见。 沈苏折而复返，想把方才忘掉的笔记拿给路之遥。 不直接走过去是本想等他们把话说完。 却当了回偷听壁角的人。 “从来都是别人倒贴过来，哪里知道沈苏会这样棘手的。我靠，讲道理，你们开始觉得我会失手？本来两星期追三个女生都足够用。” “这倒是真的。” “……” 听见他们的议论，沈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像挨打似的。 瞬间，之前弄不太清的事情都明了。 怎么转学第三天就被别人关进器材室里。怎么到哪儿都有陆谦出现。怎么回家路上都会遇到混混不良。怎么他…… 半响，沈苏叹声气。 她疲倦至极地想，太蠢了，沈苏。 当她自己的补课多宝贵？值得四中的陆谦这样缠着要向她学习？ 你在失望什么。 不对…你在期待什么？ 她低头，喃喃自语地问自己。抿唇片刻，沈苏摇了摇头，轻轻笑一下。踩着树枝枝桠里投入破碎光斑的影子，转身离开。 艺体楼外铺着层白色地砖，反光刺眼，没办法直视。沈苏半眯着眼，觉得脑子里也满是白光。路一直往前走，有点机械。 沈苏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叹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不去思索……关于陆谦的一切都不去思索。真真假假的。 还行…其实还行。也没那么委屈的。 沈苏撇撇唇，深呼吸，鼻尖红红却没有哭出来。 第18章 周一。 陆谦很早就到班里等沈苏。她一到教室, 他目光就迎上去。 她没看她, 径直拉开座位坐下。 “周五怎么了？”陆谦出声问。 沈苏从书包里拿出多得永远写不完的练习卷，动笔写题。 根本不抬眼看他。 题目很难，慢慢往下写。她垂着脸，拿着笔写字, 余光都不分给他。 沈苏也不是在刻意无视他。 只是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跟他保持普通的前后桌关系。 平平淡淡，互相不招惹就好的关系。 陆谦见她爱答不理, 心中有火, 又憋了憋。“是有事情吗？” 她写出计算答案，想想说：“对不起。那天……我家里有事情，就先走了。” 语气轻淡，也没有多大的歉意在。 反正他又不是真想学习的。 她不知道那天陆谦等了多久。 一直到夕阳落下，窗外飘雨, 他还在阅览室里等她。 陆谦开始以为她是回教室去拿东西, 或者怎样耽误了。后来等等不来，沈苏又不带手机上学，他联系不上。疑心她有没有出事。 他急得不行，想办法找人弄到她的家里电话，终于打通。 沈苏只说句没事, 就挂断了。 小雨变大，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走在大雨里，天色昏暗，陆谦不可避免的生气起来。还没气满半分钟, 又想是不是她家里有事情。发短信问，等整晚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不是脾气好的人，更不是被人放鸽子都无所谓的人。 但对沈苏，气还没满半分钟，就变成关心。 “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 “怎么，心情不好啊？” 沈苏没说话。 她抬眼，清晰望见他眼中的关切。 心头微动一下，想着，她是何德何能，刚转学来就让四中的陆谦看上，陪笑脸，又陪做戏。 偏过头，说：“陆谦，很快就高考了，我着急学习。” 她长睫轻眨，不动声色，说完继续写试卷。五官清秀标致，是种没有攻击性的漂亮。语调柔软，带点双关的话并不会让人觉得刺耳。 陆谦毕竟在人堆里混过，听出话里意思，顿时皱眉：“什么意思，让我离你远点？” “嗯。” 语气很淡，话末带点若有若无的降调。 “你嗯什么？到底怎么了？”陆谦压着心头恼怒，沉声问：“刘静娴找你了？” 沈苏平静地说：“陆谦，教室的黑板上还没有倒计时，不知道过两天会不会挂上，但一百天倒计时早就开始。你其实挺影响我的。”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星期五回家，她从被骗的生气——主要是气自己，失落过后，又想该怎么跟陆谦说，说她已经知道他们打赌的事情，希望不要拉她参与这种玩笑。 陆谦又不缺漂亮女生喜欢，何必拉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 今天一见到他，沈苏就明白，想要平淡过完高三最后的时间，必须说得更绝情。 让他放弃的办法，就是坚定立场。 “陆谦，你过得开心又风光，前途明朗，可能不必担心高考和高考之后的事。但我能力不够，跟你距离太近就会被影响，对不起，我们还是少说话。” 路之遥走进教室，看见他们两人在讲话，本来还想揶揄下。 就看见陆谦脸色不对。 他垂着眼皮，一双眼显得更上挑。面沉如水。 片刻沉默。 路之遥胆战心惊，又莫名其妙。陆谦这幅样子都快怒急攻心了。 一大早的，怎么了。 上课铃响起。 他犹豫着先坐回自己座位。教室门再次打开，隔壁班的季璟文跟刘浩站门口，一左一右堵着教室门，笑着往里喊：“下面我们有请女嘉宾……” 班里所有人都抬头看。 报幕的话来没来得及说完。 手伸进来，只见一截红彤彤的袖子。拽着季璟文的衣领往外拽，直接把人丢出教室。 “滚你们的！” 声音挺娇，又带着咬字利落的脆。 一下把季璟文丢出去，伸手又猛地推刘浩，把他从门口推进教室里，门就没人堵着了。她扬下发，抬步踩着上课铃走进来，说：“好狗不挡道。” 刘浩冲着她：“汪汪！汪！” 季璟文整整弄乱的衣襟，笑着跟进来：“怎么废一只胳膊还那么猛？夸不夸张啊夏商商。” “夏商商回来了？？” 有女生尖叫：“真的是商商姐回来了啊！我想死你了。”班里有女生激动地扑过去，想要抱，夏商商往后退半步，伸手拦住：“可别过来。刚出院的。” “没事吧？”兴奋换成担忧的语气。 夏商商无奈地看眼打厚厚石膏的左臂，吊着纱布稍稍晃动：“你说呢。” 教室里半数人都凑上去，欣喜问候。 只有沈苏跟陆谦这块，气氛僵到快要凝固。 夏商商拨开众人，径直走去自己座位。她身上单肩背着书包，路过陆谦他们这儿，微微停顿，退半步。 “新同学？沈苏？” 她歪脸，左臂固定着石膏，垂到腰间的长发落在白纱布上。红色套头卫衣，衬得鹅蛋脸很白净，美在一双动人的眼。卫衣配黑西装裤，脚上是双姜黄色帆布鞋。 好奇地打量她，目光直勾勾，毫不避讳地看沈苏。 沈苏抬眼看着她，知道她就是顾菲菲上次警告她说的夏商商。 叠音名字，可爱中还透点稚气。 没想到是那么个张扬明艳，带着气场的人。 不知为何，沈苏心中没生出丝毫警惕或反感，点点头说：“嗯，刚转学来的。” “唔，”夏商商对上她的眼，看见她脸颊边唇角提起就浮现的梨涡，弯了下眼，说，“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沈苏没明白，还在等下一句。 夏商商就继续走回座位。刘静娴随后进班。 陆谦看也没看夏商商，沉思之后，说道：“沈苏，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话是硬邦邦，意思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示弱。 他知道沈苏突然这样，一定有原因的。 沈苏没有理他，眉眼淡漠。 陆谦看着她一声不吭的样子，烦躁感顿时就压不住。站起身，凉凉地说：“随你。” 大步往教室门口走。 刘静娴看见也不去拦他，打开随身耳麦，继续讲解试卷。 见状，路之遥不敢堂而皇之走人，只好等她转身写黑板的时候，弯腰从后门跑路，去追陆谦。 直到中午，陆谦都没有回来上课。 沈苏松口气，同时心里沉沉的。沉闷着，有股无力感扑面而来。 她的话有没有说过头？没有。目的也都达到。 分明应该开心的。 陆谦出教室也不知道干什么。 “去打篮球吧！”追他出来的路之遥，跟在后面，想想说，“职校那群小崽子，还想弄联赛来耍威风泡妹。要敢来四中，我们就正面虐虐他们。” 打篮球能发泄情绪。 陆谦点头说：“那去叫人吧。” …… 上午课的结束。 刚打铃，去食堂的队伍就渐渐壮大。 刘浩输得难受：“等等，再让我试试从这儿投篮，妈的，怎么还投不中的。” 他拍几下球，遥遥地投出去。 结果用力太猛，球直接从篮球场围网那儿越过去。周围一片倒喝彩。 陆谦抬眼，就看见去食堂的人群里，有抹熟悉的人影。 沈苏喜欢靠边走，边上的小路不会挤很多人。 那篮球直直越过网，眼见就要砸到她头上。陆谦脱口而出，高喊，“沈苏……” 话落，沈苏偏过头。 本应该从她身侧擦过的篮球，因为这一回头，直接正面砸到她脸上。 鼻梁被球砸中，眼眶里立刻酸出泪花。 然后火辣辣的疼。 路之遥：“……” 目睹那么戏剧的一幕，他很不厚道地想放声大笑。求生欲使他生生憋住。 刘浩赶紧跑过去捡球道歉。 季璟文客观地说：“谦哥，你这一叫感觉好故意啊。” 陆谦握拳，想过去问她有没有事，又停住，脚步没有继续往前。 她走前，瞥了陆谦一眼。 “我靠，”路之遥看得呆掉，转头说，“她肯定以为是我们故意扔过去的。” 陆谦气得不行，她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啊。 “我说谦哥，你们忽然闹什么别扭？之前不还挺顺利的。” “不知道，”他冷哼一声，又怨毒地说，“大概是突然更年期了。” 路之遥怕被打没说话：“……” 他心想，怕是您这边的更年期吧？ “沈苏好无情，好歹谦哥之前帮过她那么多次。说不理人就不理啊。” 陆谦扯扯唇，又是冷笑一声。 “不过仔细想想，要不是因为谦哥你，沈苏本来也不会被欺负吧。”路之遥挠挠头发，真情实意地说，“顾菲菲她从来只喜欢欺负欺负……” “给我闭嘴。” 忠言逆耳，暴君不想听。 陆谦一记眼刀，路之遥转过头去当做没看见，继续说：“再仔仔细细地想，沈苏才是帮忙更多吧？两次当堂顶撞刘静娴老师诶，那么乖的优等生。” 季璟文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么厉害的吗？” 周围几个男生听见，也都满脸羡慕表情：“不愧我谦哥，魅力大是真的大。” 路之遥好不怕死，继续说：“这么算算，谦哥，你不会就给人家买过杯奶茶吧？” “……” 陆谦习惯性摸香烟的手顿住，脸色僵硬。 他对沈苏的好，也就是杯奶茶和几个小蛋糕。 “重点又不在这里，”陆谦缓和语气，皱着眉思索，仔细分析，“大概周五晚上发生什么事，她是突然跟我生气的。” “周五晚上？”路之遥觉得脑子里闪过什么，憋半天，又觉得并不是什么线索，“她有发短信给我，笔记范围忘记给我了，说周一再拿过来。” “几点发的短信？” “很早啊，差不多放学半刻钟之后。” 原来那么早沈苏就回家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哪里奇怪。 第19章 沈苏到食堂, 先走去洗手池。 她把水龙头调到最大, 双手接捧水，洗脸。 把篮球砸到脸上的脏灰洗掉，鼻子也没那么难受了。她把水龙头关上，随手抹一把脸上的水珠, 排队去买饭。 她独来独往，独坐在食堂用餐。 忽然，面前多出现个餐盘。 沈苏心下一动, 抬眼看, 却发现是不认识的人。 “同学，我可以坐这儿吗？” 她没说话，转眼去看旁边空着的桌子。无声地说拒绝。 对面的人当做没看见，毫不在意地坐下来，说：“你一个人来食堂吃饭？” 他的搭讪很奇怪。 沈苏正眼看他, 觉得眼熟, 仔细看看想起来了。他是顾菲菲的朋友，应该是男朋友吧。有过一面之缘，叫李贺松。 认出来，她就直接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李贺松怔愣下, 很快笑说，“我也是一个人来吃饭啊。” 沈苏垂下眼，端起餐盘，挪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这举动其实是很损人面子的。她平常绝不会这样, 但对上李贺松假假的笑，心里憋气，就直接站起身了。 不知为什么就有点烦躁。 李贺松着实意外，端着餐盘，都想跟着她坐过去了。才反应过来，沈苏是讨厌他？ 仔细想想，觉得没有可能。 他长得不丑，五官端正皮肤白，个子又高。班里大班女生都暗恋过的类型。 “你喜欢一个人坐吗？对不起啊，那我不坐过来。”“……” “我叫李贺松，八班的，离你教室有点远啊。你要喜欢看篮球，肯定就认识我，我是篮球队的。” 刚被篮球砸脸的沈苏终于抬头看他一眼。 他还以为沈苏喜欢篮球，笑容更大：“职高的人要准备弄篮球联赛，到时候附近的学校都会参加，你要看比赛的话找我，帮你留视野最好的位置。” 沈苏摇头，说道：“不用了，谢谢。” “不用客气啊。” “真不用。” 半响，他实在不知道讲什么了：“听说陆谦在追你？” “……” 沈苏抬眼，直直地看进他眼底，李贺松微愣。 她垂眼，夹一筷子的番茄炒蛋塞嘴里，加快速度吃饭。 原来他是讨厌陆谦。 讨厌陆谦，所以听说陆谦追她，特意来跟她搭讪。 “你怎么不说话？” “……” 在李贺松极力想要讨好她的自言自语中。 沈苏快速地吃完饭，端着餐盘递给食堂阿姨，起身走人。 他跟陆谦看上去是同类人，其实完全不同。 陆谦笑起来比他好看得多。 也更能骗人。 沈苏走在水泥路上，自嘲地笑笑，心想，她这是不是偏心啊。 笑完又很难受。 突如其来的很委屈。 —— 下午的英语课刚结束。 沈苏正收拾试卷，试卷突然被一只手抽走。顾菲菲看也不看，直接把试卷撕掉了。“哗啦”一声，撕掉别人试卷的人反而更激动。 上节是英语课，所以教室里几乎没人在。 “你……” 沈苏只说了一个字，衣领就被顾菲菲拽起来，她脸红又泛青，眼中烧着火苗：“你去勾引李贺松？不知道他是我男朋友？” 她身后跟着几个低年级的小太妹，染着花花绿绿的发，带着大到夸张的耳坠，兴奋地道：“菲菲姐，怎么弄怎么弄，就在这里打？” “等会儿有人来，把她拖到楼上去。” 沈苏闻言，猛地推开顾菲菲，想要往外跑。 顾菲菲没想到她敢这样，猝不及防撞到旁边的桌子，后腰火辣辣的疼。 她刚跑出两步，就被五个小太妹围着抓住。 顾菲菲站稳，咬着牙给她一巴掌：“你他妈还敢还手？” 用气之大，沈苏直接歪过脸，耳边嗡了下。然后，她像认命似地垂下眼，被几人围着、拉拉扯扯地带出教室放弃抵抗。 刚出教室，沈苏就死命挣扎起来，大声尖叫。不停地挣扎。 吓得顾菲菲赶紧死死捂住她嘴。 刚下课，走廊上人不少，都望她们那儿看。 小太妹不知深浅，兴奋地回：“看个屁！” 顾菲菲吼她：“闭嘴！赶紧来帮忙，你要把老师喊出来看啊！” 几人赶紧把沈苏推上楼去。 教学楼越往上人越少。 她们的教室在四楼，往上五楼整层都是社团的活动教室，平常没什么人来。 顾菲菲在前面拿钥匙开门，后面几人把沈苏推进去。 活动室空荡荡，门关上，沈苏眼前只剩下顾菲菲和五个不认识的小太妹。 心跳得很快，恐惧让她背后发凉，同时脑子更加清醒。 她们有六个人——不会打架的她肯定打不过的人多势众。看来只能放弃抵抗，挨顿打。 沈苏有种奇异的冷静，判断局势。 只要她们不扒她衣服拍照，她就不反抗。 …… 整个三年级，都知道年级大佬陆谦看上那个学霸转学生。 立刻就有人去给他报信。 “差不多了，”顾菲菲脚往沈苏手上踩下去，边碾压着，边说，“快拍段视频，不然我怕有人受委屈了到处乱说话。” 沈苏感受着手背的剧痛，眼泪打湿睫毛。 她没有想哭，眼泪还是涌出来。听见她说拍视频，脑中紧绷，只看见黄头发的圆脸小太妹拿出手机来，笑得乐不可支，夸张的耳环在耳边晃荡。 是个塑料质感的黑环。 沈苏脸贴着地上，眼睛半睁着，睫毛被眼泪沾湿视野模糊，但她还是能清晰看见她的红指甲。 她们边录像边大笑。 直到门被人用力地踹开。 “哐”一声巨响，吓得里面所有人都心惊。 她们几人殴打完沈苏，只有顾菲菲一人清楚陆谦会报复。但她还是想得简单，以为他就算生气，也只是狠狠警告。毕竟陆谦从没对女人动过手。 “谦哥……” 顾菲菲看着踹门的人，有点讷讷。 几个小太妹是旁边职校的人，只听过陆谦大名，还从没见过他本人。不由挺激动。 “四中陆不谦？” “谦哥，我是你迷妹啊。” 陆谦来了。 沈苏瞬间睁大眼，费劲力气，才半爬起来。 她手撑着地面，靠在白墙上坐稳。 看着他背着光走过来，仰着脸，对上他那双充满担忧和戾气的眼。她想对他笑下，又实在没力气，身上太疼，扬扬唇的力气都没有。 看见沈苏躲在角落，身上到处是脏污，脸颊红肿的样子。 陆谦眼睛红了，脑子里有根弦一下蹦断，嗡嗡作响。他不再去看沈苏。 扭头抓住黄头发的小太妹，直接把她甩出去，然后用脚踹她肚子。听着耳边的尖叫声，他把看情况不对想逃走的小太妹抓回来，一手一个。 顾菲菲呆在原地，手脚冰凉。她从没看见过陆谦动手打女生。 剩下两个吓得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陆谦一手抓一人的长发，把她们的脑袋猛地撞在一起，收拾她们比杀鸡容易。眼中只有浓厚恨意，恨她们怎么敢？怎么敢动沈苏一根头发？ 他还想把她们的脑袋往墙上撞。 沈苏尖声说：“陆谦，你住手！住手！” 她还站不起来，只能努力叫陆谦的名字，让他清醒点。 陆谦回神，放掉两个小太妹，依旧没看沈苏。 他走近顾菲菲，活动室就那么大，跑也跑不掉，顾菲菲吓得尖叫起来。 他伸手拽她的头发，一拳砸在顾菲菲脸上，抬脚猛踹她小腹。等手松开，顾菲菲直接捂住肚子倒在地上了。 他从上往下看着她：“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 “对不起，陆谦……”顾菲菲痛得眼泪直流，动动唇，慌乱道歉。 听不懂人话？ 那就把她毁掉好了。 总好过蜷缩在角落里的，他的沈苏被毁掉。 陆谦转头看看四周。 戏剧社的教室空荡荡的，只有后排有四张桌子，放着各种各样的道具。他走去后排，拖了张课桌往前走。桌上的道具全部倾落在地上。 “不要！陆谦，我是真知道错了……”顾菲菲看见他把课桌举起来，瞳孔微缩，眼泪因恐惧而纷纷滑落，“陆谦，你饶我这次……” 他一言不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黑沉沉的眼，锁定着不停往后挪动身体的顾菲菲。 他想杀了我。 顾菲菲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并且为之瑟瑟发抖。 课桌高高举起的那刻，她脑海空白，徒然地举手护着头。 “陆谦，你住手！” 顾菲菲睁开眼，就见沈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她挡在她面前。头发散乱，手背上还有一个灰尘脚印——是刚才被她踩出来的。 陆谦眼神晃动，心里极难受，沉声说：“沈苏，你让开。” 他说着要她让开，却已经先一步绕开她，想从侧面把课桌扔到顾菲菲头上。沈苏看出来，整个人快一拍地转身扑到顾菲菲身上，用身体护着她。 “陆谦，我求你赶紧住手。” “沈苏，你想当你的烂好人，可以。”他随手砸下课桌，拽住沈苏的衣领，双手穿过她腋下，把她抱起来一直送到门外，“那我帮你好了。” 他站在门内，把沈苏放在门框外。准备锁门。 她在门外看不见，进不来。沈苏继续当她的优等生。 陆谦力气极大，沈苏根本拗不过他，只能看着他把门关上。最后关头，她把手伸在门缝间，说道：“陆谦，拜托你冷静一点！” 想关门，除非夹着她的手关。 陆谦胸腔起伏不定。 为她脸上的红肿，身上的脚印，更为她那么软弱的性格。别人欺负她，她不还手，却还想护着坏人！ “沈苏，你当你是谁，割肉喂鹰的佛祖？你以为你能感化顾菲菲？” 望进他沉沉的眼底，沈苏太着急，眼泪流下来，说： “她欺负我，也不是你能打她的理由。” 第20章 陆谦动作顿住, 轻轻笑了下：“你在担心我？不用担心。” 他俯身把她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动作温柔坚定，沈苏被挡在门外的最后一刻，对上他的眼睛，比顾菲菲打她的时候更紧张害怕：“陆谦, 你住手！” 快让他停下来，不然真的会出事！ 门被关上了。 她拼命拍打着门，手忙脚乱, 口不择言：“陆谦, 你以为能打女生很厉害？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我的事情根本和你无关，我才不要和你的打架扯上关系……” 门再次被打开。 陆谦脸色很难看，一双内勾外翘的眼看她，眼底黑沉沉。 他把沈苏的话当了真。 沈苏不想跟他说话，不要他为她打架, 讨厌跟他这种混混不良扯上关系。在她眼里, 他跟顾菲菲根本就是一类人。 从她眼里看见恐惧，对着他的。 陆谦血都凉了。 他把门打开，门撞到墙上差点弹回去，撞下不少墙灰。 然后不去看沈苏。 直接转身走人，走两步, 停下来说：“你自己去医务室吧。” 语气低沉，像埋冻着几万年不化的坚冰。 沈苏靠着墙，默默地目送着他走掉。 然后无奈地苦笑笑，站稳, 慢慢地从走廊离开。 “割肉喂鹰？我感化她干什么……”没人听，她垂着眼从五楼走下去，喃喃自语，“我只想感化你。” 长廊重新变得安安静静，只有风吹拂树叶和虫子急促的叫声。 走廊转弯处，她撞见神色紧张的尚锦雅。 “沈苏……”尚锦雅看见她就怔愣下，又见她浑身狼狈，不由心焦，急声问，“顾菲菲她人呢？！” “在门开着的那个活动室里。” 沈苏刚说完，尚锦雅就拔足狂奔。她知道顾菲菲的虚荣和善妒早晚有天要吃亏，但不想看见她吃那么大的亏。 陆谦一旦对她动手，顾菲菲不断手断脚？怎么可能。 沈苏转眼，再次目送尚锦雅的背影。 心里泛起极为难受的情绪。 顾菲菲打她的时候沈苏没恨她，但见她怎样过分，身边都有好朋友的关心保护，沈苏愤怒起来。她气得满脸通红，紧攥拳头，还是不解恨。 走到楼下，她不知不觉中满脸都是泪水。 抬手擦干净脸，沈苏吸吸鼻子，默念：坚强点，坚强点…… 她的针织衫开衫是象牙色，衣袖沾惹上大团灰尘。沈苏用手随意地拍拍，又见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奇怪。顿了顿，她把外套脱下拿在手里。 这样别人就看不见背后显眼的灰了。 沈苏把水龙头开到最小，细细水流冲洗手腕上的红肿和脏污。自来水淌过手腕，带来冰凉凉的感觉。春寒料峭，气温还不高。 她身上只穿一件薄薄衬衫，不到半响，手渐渐冻红。 直到手腕冲干净，露出清晰破碎的伤口。 她目光垂直，像是在发呆。并不及时抽手。 想到陆谦。 想着他临走的时候那种眼神，和那句话。 让她自己去医务室。 为什么没对她恶语相向呢。这样她心里可能还没那么大的内疚跟难受。 搞砸了。 她自己把事情都搞砸了。 她黯然地抬手摸了下眼角。 “沈苏，你在哭吗？” 语气是纯粹的疑惑。 身后没有脚步声，却突然出现个身影。沈苏心里一惊，转头看去。 夏商商手里握着手机，看样子正在发短信。 停下来打量她。 见沈苏满身狼狈，但脸上没有泪痕，甚至还算神色平静。她眼里不由露出丝意外，隐约带点欣赏，解释说：“哦，刚刚从侧面看，还以为你是在大哭特哭。” 沈苏摇摇头，不想说话。 阳光下的脸很苍白，长睫下的黑眼珠照得发亮，头发又细又软。 据说发丝纤细的女生心也偏细。五官标准的清秀美人，柔柔弱弱。 夏商商觉得自己可能是以貌取人了。 她说：“去医务室没？去医务室吧。” 沈苏摇头，刚想说拒绝的话，夏商商已经走到她身边来了。她左手打着石膏，自来熟地用右手勾住沈苏的手臂，不给她说话机会：“走吧，医务室的小静静是我熟人。” 身上的疼痛感已经不明显了。沈苏被她半强迫地带去医务室，走在路上，忽然有点想笑。 夏商商跟陆谦还有点像，根本就不给别人拒绝机会。 走到医务室，这次校医在。 夏商商嘴里的小静静是位六旬老婆婆，满脸皱纹，头发丝全变成银灰色。她神态和蔼，帮沈苏消毒伤口，动作尽量小心。 “小姑娘怎么那么皮的。” 沈苏坐在白色圆凳子上，笑笑没说话。 “不是她皮，是别人皮，她就是倒霉，”夏商商低头，手指绞弄着纱布绑带，说，“跟我一样霉啊。” 后半句话很轻。 伤口处理好反而更痛了。 回去的路上，沈苏悄悄呲牙咧嘴，几乎迈不开步子。 夏商商瞧着她脸色，忽然伸手把沈苏的胳膊搂到肩上：“你靠着我走，走慢点。” “嗯。”应得极不好意思。 沈苏一瘸一拐，扶着手臂打石膏的夏商商，走在夕阳下，两人影子托的长长的。 画面美好中透着淡淡凄惨和幽默。 她突然低头，抿唇笑，说道：“谢谢你陪我去医务室。” “哦，”夏商商完全没有卖队友的义气，点点头说，“是陆谦求我来看看你。” 沈苏笑容淡在唇边，轻声说：“我知道的。” “知道？” 她奇怪地看她一眼，不清楚这两人是什么情况。陆谦找她的时候，明明满脸气得窒息模样，话里竟是透着关切，还故意作着装作漫不经心，不知道装给谁看。 夏商商在医院呆得太无聊，脑子反应都变满了。 现在慢半拍才察觉：不会是，那个眼光多高脾气多差，谁都不放眼里的陆谦陆不谦，栽在这小女生手里了？ 她见过陆谦跟前女友分手，按理来说初恋是最刻骨铭心。当时女生提出要分手，只是为了让陆谦多关心关心她，哭得梨花的。陆谦点点头就说：“好啊，那就分手吧。再见。” 女生愣住，不甘心地追上去。 又是说软话又是撒娇，低声下气，全都不管用。 陆谦肯当她男朋友，只因为她是主动倒追且长相漂亮的校花，加上当时心情好。 说分手就分手。 校花哭得楚楚可怜万分动情，同为女生看见都心软。陆谦直接翻墙去泡吧。 她当时就腹诽说，能把陆谦抓手里的女生她得多妖精，多千奇百怪，多千娇百媚才行，世界上怕是不可能存在了。 没想到存在的，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清秀漂亮，气质单纯。 望进那双眼睛里，就明白她不是什么轻佻风流的人，而是活得认真的那种。难得不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能不能帮我带句话，”沉默片刻，沈苏说，“其实，我很谢谢他来。” 夏商商后知后觉，满脸微妙地点点头。 沈苏心头微松，跟她道谢。 “你不是大学霸？怎么转来我们四中。四中天天有打架，你被打，学校甚至都不会处分顾菲菲，就算给处分也会消掉。换是在你们附中，怕听都没听过这种事吧。” 她对沈苏实在好奇，有话直说地问，“今天要是陆谦没来，你怎么办？” 如果陆谦没有来。 她会把顾菲菲送进监狱去。 她都年满十八周了。 沈苏没回答，转而问：“我听顾菲菲说你喜欢陆谦。” “……” 夏商商顿时把别的话全都忘了，俏脸一沉，用种饭里吃到蟑螂的语气问：“顾菲菲说？” “嗯。” “顾菲菲，”她冷笑，语气充满怒意，“造谣我打人打断手就算了，居然还造谣我喜欢陆谦。这是人格侮辱啊。” 沈苏没说话。 “你惊讶什么？他就白长张帅脸，一点内涵都没有的人，也是耍耍酷，骗骗小女生的喜欢。你看，像你这种聪明人，不就不喜欢他嘛。” “……” 半响，沈苏小声说：“我不是聪明人。” 第21章 沈苏回到家, 先把比较严重的伤包裹起来, 去洗澡换了身衣服。然后走到厨房间，随意拆开包方便面，放碗里加热水，在微波炉里叮五分钟。 拿出来, 捧到餐桌上。 刚吃半口，她扯动唇角脸还有点疼。伸手去摸，脸颊有点绷紧的火辣辣感。 倒霉, 真倒霉。 沈苏想着, 心中突然还有点想笑的意思。 没想到所谓“社会阿姐怒打小三”的戏码，有天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整件事都极不愉快，但滑稽和不真实感冲淡了难受。 她垂着眼，看着碗里的罗宋汤味泡面，想着, 明天要怎么跟陆谦道歉, 顺便道个歉。 听见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声。 她扭头去看，想想问：“妈妈，你回来了？” 张槿“嗯”了声，把两个大行李箱先横放进来，从鞋柜里换好鞋。她走进来看见沈苏在吃饭：“怎么在吃泡面, 你爸爸呢？” “他好像有事，说今晚不回家吃饭。” “最近严打贪腐，他倒还敢外面应酬。想早点退休啊。” 在城外建设工地监控一整天没赶上回家吃饭的沈市长，吃着沙县突然打个喷嚏。 她妈随口嘲笑完老公, 手里拎着楼下便利店的袋子，边掏出罐啤酒边说，“吃泡面要不要配冰啤酒啊？不对，未成年不能喝酒。” 啤酒放到她面前又被收回来，又放过去，“不对，成年了，喝吧喝吧。” 沈苏站起身，直接没收掉她整袋啤酒，放进冰箱里：“妈妈，你少喝点酒，明天还要上课的吧。长途飞机太累的话，赶紧洗澡睡觉。” “我的囡囡，你别学你爸讲话啊，他是老头子，你是小少女。” 张槿听见这种口吻就头疼。 定睛一看，突然发现走前还水灵灵的女儿，怎么忽然脸肿了：“囡囡，你的脸怎么了？” 沈苏神色不变，边吃面条边说：“班里女生说，学校用的化妆品都是三无产品。” “三无产品怎么能给学生用，胡闹啊。以后学校有什么上台的活动，你拿妈妈的化妆包去。疼不疼？看看明天会不会消肿，不然就要去医院看了。” 沈苏不说谎，她就是接句没什么相关的话，让别人去误会。 “没事儿，根本不疼的。” 当天晚上，她赶紧偷偷用熟鸡蛋剥开来滚脸，快点消肿。 去医院可就不能骗人了。 黑灯瞎火，忽然有另外的人影摸进厨房。看见沈苏，吓了一大跳：“乖乖，大半夜不睡觉，在厨房站着干什么？” 沈苏眼明手快地把鸡蛋放回碗里，平静地说：“妈妈，你不要半夜起来偷酒喝。明天几点的课？” 张槿又被赶回去睡觉：“……” …… 夜里，万籁俱寂。 陆谦躺床上，梦里梦见沈苏。 梦见她柔软白净的脸蛋，长长睫毛下，荡漾着水光似的眼眸。单薄直挺的身板，身材清瘦……还有软糯温柔的声音，细细小小，一切都是纤细脆弱的。 只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冰冷坚硬，对他更是无比冷漠。 梦里，沈苏正对他说：“陆谦，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 她拿下巴对着他，不屑一顾，脸上神气得要命。 迷迷糊糊中，陆谦心中涌现一股强烈的怒气。 他攥紧着拳头，怒急攻心，气得直接从睡梦中醒过来。 睁开眼皮，对着透着微光的褐色窗帘。他怔愣住，心头火气渐渐消失。 但她说的那句话，还是格外清晰和真实，刺耳得不行，直直刺进心里，睡梦里还不停地扎他。 陆谦一时又愤懑憋气，想和她打架，把她欺负得哭出声来。 夜里寂静，偶尔有轻微的声音，也很快消失。 陆谦睁着眼睛瞪着窗帘，不知过了多久，怒气消散。接着，微微慌乱，不可遏制地涌出些微的沮丧感。 她不喜欢他……这能怎么办。 从来没人教过他。 —— 翌日。 陆谦去学校，没有上课。他找堆狐朋狗友，整天都在打篮球。打累了，中场休息。 季璟文抱怨说：“我女朋友不理我了。” 刘浩问：“吵架了？” “没，她昨晚给我发链接，打开是什么，‘女生必备十支口红。’” “然后呢。” “我也给她找了个链接发过去，‘男士最炫十种跑车。’然后她再也没理过我。” “……” 夏商商放学路过来看他们。 她站旁边无聊地玩手机，翻白眼：“你存心的吧。” “女生不都喜欢要礼物，”刘浩哇哇乱叫，痛心疾首地捂住心口，“是那新交的小学妹？我去，人家长那么好看，要几只口红都不给买，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季璟文笑得揶揄：“女生都喜欢要礼物？那你想象下我们商商姐，她跟男朋友发微信要口红。” “我靠，怎么有点点恶寒呢？” 夏商商举起篮球，刘浩左躲右躲，球还是精准地砸到他身上：“去死。” 陆谦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商商看不过眼，放下手机，皱眉说：“你说你什么心理，不想看见沈苏的话，来什么学校？想看见她，又不肯去教室里，您这是在跟男朋友生气，等人来哄？” 路之遥笑呵呵看热闹。 陆谦抬眼看她，脸色不好看，说道：“我来学校只是想打篮球。” “是吗？”夏商商微偏偏头，忽然站起来，“沈苏要回家了啊，我跟上去看看。” 陆谦立刻转眼去看。 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路过的零散的人群里有男有女，就是没有沈苏。 他很快反应过来，就见夏商商正满脸好笑地看着他。背着光，她扎起被风吹乱的长发，大笑说：“昨天沈苏说，她很谢谢你帮她出头。我忘记告诉你了。” “你……” “我什么？大佬您不是不在意的嘛。” “……” 陆谦还是没回教室。他球也没心情打了，在学校里晃荡半天。反应过来，已经习惯性地站到阅览室门口了。 陆谦不由扯扯唇，从鼻子里发出声自嘲的轻哼。 走都走到了，他就推开门想进去坐坐。 阅览室里只有四张桌子，八张椅子。 靠着窗边的桌子，最里面的座位上正坐着位少女。她背脊直挺，纤细的手指翻过一页书。面前摊着课本和练习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知道坐多久了。 亮眼的光从窗外投进来，延续到半张桌子上。让她漆黑的发铺上层金辉，光线下柔软垂直又带点褐色，柔软纤细。她的半边脸在明，半边脸在暗处。 目光原本是落在书页上的。 门一被推开，沈苏翻书的动作停下来。目光迎上去。 看见陆谦，她微怔愣下，继而无声地扬扬唇。眼角弯弯，脸颊梨涡微现。 陆谦手撑着门框，身形一顿。目光紧盯着那个笑，只觉得心被重重地砸了下，有点呼吸停窒。 没想到她会在阅览室里。 她那么对他笑……还是第一次吧？ 忽然又想到梦里，她的那种过分讨厌的眼神和语气。回到现实。 他扶住门框，半响，扬唇嘲讽地道：“在等什么？” “等你。知道你会来。” 第22章 沈苏语气轻轻浅浅, 却奇迹般地抚平了陆谦眉眼的乖戾紧张不耐。 他心底一下清明起来。 和梦里不同, 那双漾着墨水似的眼正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温和地说：“快坐过来吧。” 她替他拉开身边的椅子。 动作自然，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陆谦迟疑了下，慢慢吞吞走过去坐下来。 他没说话。 他在权衡要不要跟她说话, 或者是该怎么开口。 沈苏看见他的表情，不由垂眼，心里也后知后觉, 有点吵架过后的尴尬别扭感, 不过很快消失。“对不起，之前说你多管闲事。其实，真的很高兴你来救我。” 被六个人围住，被打倒在地，被拳脚相加。 沈苏根本没和人打过架, 殴打辱骂落在身上, 鲜明的难熬。 她不由怔愣地想，自己没留下什么很负面的阴影，难道就是因为陆谦帮她打回去了。她开个小差，回神，正想以“法治社会”来结束话题。 陆谦却忽然问：“那之前是怎么？” 沈苏不太自然地转移视线, 说：“我想要专心学习。” “沈苏，你太不会骗人，”陆谦盯着她的目光，循循善诱,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 迟疑片刻，沈苏无奈地点点头，抬眼看他：“那天从演播室出来，我想把笔记拿给路之遥，结果听见了你们的讲话。在说——你打赌说要追到我？” 她把心里藏着的说出口，舒服很多。 一双眼定定地看他，等他的解释。 之前隐约猜到点苗头。 但没想到还真是这件事。 陆谦呼吸一窒，很快给自己打圆场，笑着说：“你转校第一天，从四号门走进来的时候，我就对你……对你很感兴趣，然后一直看着你。路之遥他们撺弄得我下不来台，我就是随口应的。” 笑容里透点心虚。 一般女生好像不太会介意这种事，喜欢高调的女生，甚至会感觉很高兴。但沈苏是小古板，被拿来作赌明显不会高兴。难怪，难怪生气。 他也不敢全凭以往的经验判断，毕竟沈苏是不一样的。 他想明白，又想到输掉后的赌注，忽然心头微动，说道：“对不起，我知道拿别人打赌很没礼貌，你生气也正常。给我个道歉机会好不好？” 陆谦不清楚沈苏有多气，忐忑着边观察她的脸色，边装可怜说：“我保证是很有诚意的道歉。” 沈苏歪了歪头看他，“那你有反省吗？” “有有有。” 那我就原谅你。 这话到唇边，又换为淡笑，她说：“好啊。” “太好了，”陆谦脸色有点奇怪，高兴中透露点扭曲，再次强调，“真的很诚恳的。” —— 第二天中午，午休时间快要结束。 沈苏坐在教室背单词，就听见学校广播里放的轻音乐被切断了。 广播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微议论声。 她合上书默背：“luminous……” 耳旁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我是一班的陆谦，”顿一下，有些微声线不稳。身后还隐约有起哄。 班里所有人都抬眼看广播，意外得不行，笑着议论开来：“谦哥去广播室干嘛？” “怎么了怎么了？” “是谦哥在广播室里，不知道有啥情况。” “……陆谦是傻逼，陆谦是傻逼，陆谦是傻逼。对不起。”平稳而飞快地说完，陆谦淡淡地说，“然后，提前祝各位同学，清明节快乐。” “……” 教室里集体沉默住。 沈苏也沉默住。 前排的女生回头，跟后排人互相看看：“我刚刚，是不是听见谦哥说自己是傻逼？还是谁在恶作剧吧。” “刚刚那声音确实是谦哥吧？” “不是，他为什么……那么说自己啊。” “没听见是在给人道歉吗！给谁？” 夏商商从手机里抬起头，脸上有点明了，唇角衔着笑意：“你们说还能是给谁道歉？” 议论声静了静。 目光全都投向沈苏，不加掩饰的热切好奇。 沈苏抽抽唇角，低头盯着单词书看。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所谓诚恳的道歉竟然是这种。 陆谦回到教室。 他刚踏进门，夏商商就以响亮的掌声欢迎：“谢谢您刚才给我们带来的精彩演讲。” “……” 他瞥她一眼，没理她。 把手里提着纸袋放到沈苏桌上，说道：“诺，给你的礼物。”语气和动作都尽量自然随意，眼中却透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喜悦和邀功的味道。 “我不生气了，不用送礼物的。”沈苏看着面前包装精美的礼物，有点犯难该怎么拒收，试探说，“你还是拿回去吧。” 陆谦说：“你拆开看看就知道，我拿回去没有用。” 他见她不为所动，还在烦恼怎么拒绝。干脆直接把包装拆开给她看里面的东西。 盒子拆出来，露出一抹粉色裙角。 是那天去商场买水杯，沈苏路过服装店，多看了一眼的娃娃。 脸庞精致，面孔白皙透点纯真迷茫，长长睫毛，绿眼睛里似有宝石光泽。茶色卷发蓬松柔顺，垂着娃娃的肩上，衣料的印花和蕾丝边都精巧得过分。 商场里见到的是橱窗装饰，跟她面前这只其实并不完全相同，但几乎一样。 只会更美好。 那天从商场回来，他就琢磨着要买来送她。可这高级玩具不光价格高，还只有外国有得卖。 陆谦实在是花费很大心思，才那么快买到手的。 “……” 沈苏为这娃娃感到惊艳，她知道不该收，但目光还是忍不住的久久停留。 她面露难色，半响，抬眼问：“我想给你钱，你能不能不生气？” 这娃娃的价格肯定是四位数往上走。 她绝不能收那么贵重的礼物。 陆谦看她喜欢，眼里不由闪着明晃晃的笑：“肯定不行。” 沈苏总很平静的面孔消失，露出个苦兮兮的表情，说道：“我收你那么贵重的礼物，像话吗？”边说，她边把娃娃放回盒子里，拒绝意思明显。 “价格贵不贵是取决于我，它在我眼里不贵，你就可以收。” 沈苏听着他大少爷的逻辑，笑了：“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我是讲道理，你不能立场先行的否定我。” 陆谦擅花言巧语，沈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也没想辩论过他，垂下眼，把东西装回去，认真地说：“反正我真的不能收，谢谢你。”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不收，我拿回去没用，还很伤心，”陆谦眼珠转动，很快又有新招，“下周我过生日，你实在过意不去就送我回礼，行不行？” 沈苏垂眼思考，觉得乍一听很完美，但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路之遥凑热闹补充说：“就是清明节的放假结束！到时候我们大家上哪儿去聚聚？” 陆谦用眼神看他：有你什么事儿！ 路之遥接收到这信息，不敢相信地瞪着眼看他：那么不讲义气？！陆谦作嘴型说：滚！ 路之遥说：“我靠。” 沈苏看着摆在面前美好得不行的娃娃，心里其实也想要，而且明白要拒绝陆谦很难。 于是点点头，说：“好，那你们到时候叫我。” 陆谦见她答应，也顾不上要叫堆电灯泡，满意地扬唇说：“我生日是四月九号，你记住啊。” 第23章 放假前夕, 人心浮动。 化学老师是个还在实习的小姑娘, 声音低低，常年对着黑板给自己讲课。她发现今天纪律格外的难管，说好几次安静都没人理她。 “我有八倍镜！我有！” “有个屁用啊你打的着人吗赶紧躲我后面！” “西南西南！” “……” 清早就睡觉的人少，他们都在忙着打游戏。有些老师的课玩手机要藏好, 有些老师就管不住人，大家都无所顾忌。 化学老师憋气再憋气，努力把课讲下去。 “报告。” 化学老师瞥他一眼, 淡淡地说：“进来。” 迟到进教室的路之遥抬手揉揉眉心, 还没有睡醒。 走过讲台想回座位，就看见有根线从老师的电脑连接到教学设备上，拦着路走不了。 他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好，别人都是默默绕路完事，他伸手就去把线□□了。 顿时, 电脑连接着的幻灯片暗掉。 “欧呦我擦……”前排看见这幕的人笑喷了。 化学老师转头看见, 顿时气得胸腔起伏，破口大骂道：“你自己不想学习，不要影响别人行不行！” 路之遥低头尴尬地望着手里的线，解释说：“老师，我走不过去。不是故意搞破坏, 这就给你插回去。”他赶紧把线插上。 重新连接上电脑还要花点时间。 “你不想学就回家，赶紧滚出教室！”化学老师攒着满腔怒气，全发泄到他头上。 路之遥好脾气地笑笑，道歉说：“真不是故意的……” “没想故意捣乱？那我问问你, 漂□□长期置露在空气中的化学方程式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就给我站着，站到下课。” 化学老师冷静一点，没坚持赶他出教室，而是让他在讲台前罚站。意在损他的面子。 “……” 路之遥困得不行，满脸倒霉样，想靠着黑板睡会儿。 他垂着脸，独自站在黑板旁，看上去竟然还有点可怜。 沈苏轻声问陆谦：“化学课是两节连上，他要一直都站着嘛？” “对啊，徐莹莹不会放他下来的，”他转眼看着沈苏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站就站呗，沈苏，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 其实他们那群人其实嘻嘻哈哈惯了，不怕丢人，班里人又不会真瞧不起他们。 罚站就是脚酸点。 沈苏攥着手里的笔，垂眼避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因为路之遥突然缺根筋的样子，太像太像那个人。 她没办法不在意。 陆谦见她脸上闪过那种复杂神色，像怀念更像暗悔。然后轻轻浅浅地笑笑，说：“不小心拔掉电脑线就让人罚站那么久，老师有点过了。” 她在撒谎。 至少不是全部的真话。 陆谦没放过她脸上一点细微的神情。他抓耳挠腮地想知道，沈苏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什么事让她从附中转到四中。 什么事情，让她十几岁就变成金刚心，独来独往。 他没问，收回视线点点头：“好吧。” 陆谦转过身，懒洋洋地举手说：“老师，路之遥回答不出问题是你讲课太小声，他听不见。” 化学老师本就心情烦躁：“你对我讲课有意见，那你自己上来讲！” “……” 说鸡蛋不好吃他还得自己会下蛋？ 陆谦强忍着没有回嘴，扬唇笑了，竟然真的顺势站起来。 椅子划过地面有拖拉声。 班里玩游戏的包都顾不上舔了，好奇地看过来。 他从路之遥课桌里翻出沈苏的笔记，边翻开看边走上讲台说：“行啊，我讲就我讲。” 陆谦一上讲台，身后就响起哄声和淡淡鼓掌声。 他拿起粉笔，照着笔记本的重点题目，真就认认真真地讲题目。 “这道是典型陷阱题……” 一题讲完，听讲的同学用看戏的聚精会神听，发现自己还真能听明白，不由兴奋了：“我靠，谦哥真的强。” “那么多年，第一次听懂化学题啊！” 掌声在化学老师难看的脸色里越来越响亮。 “老师，你讲课讲得是真的差，”他合上笔记本，在底下人的起哄欢呼声里，对路之遥勾勾手说，“就这样。那我们下去了。” 路之遥也目瞪口呆，接着伸手，对他比了个心。 陆谦嫌弃地把手上粉笔灰抹他衣服上。 —— “商商姐，你把那么劲爆的漫画带学校里来不怕被骂？” “什么叫那么劲爆？我靠，怎么随便本漫画都被你讲得很黄。” 女生围在夏商商座位旁，指着抱在一起亲的两位男主人公，乐不可支道：“就是很有颜色啊！” 夏商商带着耳机，无奈地翻后一页：“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跟我挤一起看本漫画？自己手机上看去。 “诶，可大家一起看才有氛围……” 她话音未落，一只手从众人的头顶往下，拿走杂志漫画。 看着夺人眼球的彩色封面，冷笑说：“什么时候这种书能带到学校里来了？” 众女生沉默。 夏商商对上刘静娴的眼神，不由眼角抽抽，明白漫画得重新买了。 她也没多话，摊摊手，无奈地看周围人一眼。 刘静娴翻开看看，见没有什么太儿童不宜的内容，便说：“你帮我放学前把练习卷全部收上来，少一张都不行，然后来办公室里拿漫画。” 上课铃响，她转身去讲台。 夏商商有点意外，转过脸问后桌：“还有要交的练习卷？” “对啊，就早上发的那张。不过好像太难了还没有人写，怎么可能全收齐……商商姐你自己写了吗？” “……没写。” —— 下午的物理课有段自习时间。 夏商商手里拿着试卷走上讲台，跟老师打过招呼，站讲台前说：“各位同学，本人的漫画书不幸被扣押在刘老师手里，得靠干活才能拿回来。你们知道吧？” 底下轻轻笑起来。 “所以，废话不多说，都把试卷拿出来，我们来核对一下答案。” 有人没反应还过来。 “核对答案？” 有人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坐镇讲台的老师，笑出声：“不愧是商商姐。” 大家议论声渐渐响起来。 “都不要讲话了，把试卷拿出来。”夏商商帮老师管了管纪律，拿起一支粉笔，又抖下手里的试卷，转过身去，直接把自己写的答案按序写在黑板上。 说是“核对”答案，其实就是她把答案写黑板上给大家抄。 众人赶紧拿出笔开始狂抄。 正大光明抄作业。 物理老师坐在讲台前，根本不知道学生们的猫腻。 沈苏起初真以为是在“核对答案”，等明白过来，不由目瞪口呆。 她见惯附中同学的为成绩共同努力，为排名互相藏拙。还从没见过四中这种，胡乱玩乐的一团和气。 下课，抄完试卷的同学自觉往前传。 夏商商简单收齐所有人的试卷，转身去找刘静娴交差。“收齐了？” “全齐了。” 刘静娴接过那叠试卷放边上，打开抽屉，拿出那本没收来的漫画书，先不递给她：“你的偏科想不想好好改善？” “哦，”她顿一顿，想想说，“我加油。” “你以后想干什么，都好好清楚。出国还是高考，留给你玩的时间不多……不是不多，是根本就没时间给你放松了。听你家长说，外面有在学托福班？” “嗯。” “那就好好学，别人这时候成绩都拿到手了，你能缓半年，还能再缓多久？” “嗯。” 夏商商跟陆谦不一样，她也爱玩，但并不跟老师过不去，甚至还挺尊重师长。 刘静娴对陆谦是针对对付，对夏商商更像存着严苛教育的念头，想要她上进：“记得把生病落后的进度补起来，月考退步明显的话，放学我就把你请去我办公室里学。” 夏商商垂着眼，露出苦笑。 “这种书先少看看，留到以后看也不晚。” 她反正没答应。 夏商商接过漫画书，说声谢谢老师，然后随手翻两下，脚步轻快地走去教室。 路过沈苏的座位。 沈苏写试卷的笔一顿，视线跟着夏商商的背影，露出点好笑的神色。 她刚好像听见，夏商商在哼唱，“where the danger are double，and the pleasures are few……” ……这里的危险多乐趣少。 夏商商忽然发现，路之遥总捧着研究的笔记本好像有点花样。她伸手从他桌上拿起来，看着里面清秀的字：“你哪里弄来的，借我看看？” “沈苏借我的。” “那算了，”夏商商本来也就是随口说说。 闻言立刻还给他，心想，跟她又不熟。 没想到，沈苏听见转过头说：“你想看就拿去，我不介意的。” “……” 夏商商忍不住走回两步，疑惑问：“为什么肯借给我？” 笔记做那么好看，完整详细又花心血，主人肯定特别爱护才对。哪儿有随便借别人看的。 “只是小事，而且你帮过我啊。”话中纯粹不作伪。 长长睫毛，很黑的眼珠。眼光里一点目的性都不露。 夏商商花半秒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送她去医务室的那次。 她对上沈苏的眼睛，突然就明白陆谦怎么会栽她手里的。 这小姑娘长得清纯标致，按理说这种长相会容易越看越平淡，但她眉目里透露着种冷静自持，这股成熟感，渲染出独特气质来。 她说话的时候，又半点不像心机深城的人。简单得跟孩子似的，小恩小惠都要记。 第24章 夏商商察觉到自己对她升腾起的好感。 不由心中纳闷着, 沈苏到底是真纯还是心机不得了啊。 她对女生总是宽容, 更别说是对她表示出友善的漂亮女生。稍有点惊讶地笑笑，拍拍路之遥的脑袋说：“听见没，等会儿笔记本交出来。” 然后对沈苏说：“谢谢你，我请你吃饭吧！”百分百的热忱。 “不用啊, 只是小事情。” 她有点想笑，怎么他们都喜欢请人吃饭。还不是客套的那种。 “那不行，放学我带你去玩好不好？随便拿人笔记看, 不贡献回报的人是厚脸皮。” 路之遥莫名其妙中枪：“嘿……” 陆谦慢条斯理地说：“不好意思, 沈苏放学后的时间归我。” 夏商商微愣。 她今天格外想去出玩，又不想找平时的那些朋友。正巧沈苏这个新同学很合她眼缘，就怎样都想把她带出去玩。 “真的假的，你们放学要干什么？” 路之遥举手抢答说：“我知道我知道！谦哥要补课！” 陆谦嘴角一抽，抄起书往他头上打：“你再给我喊响点啊。” 夏商商闻言不敢置信地看他, 继而狂笑, 笑得直抹眼泪：“大佬，你认真的？” 笑过之后飞快明白：想追沈苏这种超级大学霸，还真没比需要补课更好的借口了。 她皱皱鼻子，又悄悄给陆谦比个大拇指。帮着助攻意思说：“连补习班都还有放假呢，陆谦你知不知道要感恩？请客吃饭走起来。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放学啊。” 陆谦说：“我特别乐意。” 沈苏用沉默无声拒绝。 夏商商把左手放在她桌上，右手弯起，食指敲敲厚实的石膏，蹙眉苦兮兮地仰脸看她：“我在医院闲得角落里的蘑菇都种出好几波了, 好想去透透风。” 对上骨折病人的哀求视线。 路之遥起哄造气氛：“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好可怜哦。” 沈苏：“……” 她哭笑不得的移开视线。 想想今天差不多做完的计划，说道：“那好吧。” 沈苏还真同意跟夏商商出去玩。 陆谦意外得不行，直起身子，怔愣之后半是愤懑不平，半是高兴。他坐边上就准备看沈苏怎么拒绝，结果就成了？ 他约沈苏都是要搜肠刮肚后拼人品的！ 这点郁闷很快消散，他扬眉起兴，认真讨论说：“想去哪儿玩？” 当然是问沈苏。 夏商商抚摸着自己的石膏手臂，好像在自言自语：“好想去网吧啊。” “那去网吧。” 夏商商激动地抬眼看沈苏，很想在她波澜不惊的小脸上狂亲。最后象征性地摸摸她的发顶，说道：“我要是男人，我就跟你求婚。” 沈苏：“……” 她被突如其来的话惊到，忍不住笑起来：“那么想去网吧？” 陆谦看着夏商商，皮笑肉不笑：“你要是男人，现在已经死了。” “……” 路之遥伸手，配合陆谦的话对着她摆出个□□手势，嘴里说：“砰。” 下一秒，夏商商收敛笑意，闪过去直接掰他的食指跟拇指：“两根手指都不喜欢了？啊？” “嗷嗷嗷！我靠，松手！轻点轻点……会断掉的！” —— 离学校两百米就有家知名网咖。 夏商商坐在沈苏旁边，教她打游戏。最近很红的竞技游戏。 “我们先跳个没人的地方，哎，别去学校啊，学校人多，”夏商商边喝奶茶边笑，帮她标记好地方，“你怎么玩游戏都喜欢上学。” 沈苏拿她的账号玩，夏商商自己还有别的账号却没有登。 她电脑上只开了个五子棋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专门教沈苏。 路之遥跟沈苏双排。陆谦平常只玩玩星际魔兽之类的，最近大热的游戏都还没碰过。不过他上手快，只要自己单排摸索两圈，就能玩得不错。 沈苏运气很好，开局没多久已经捡到了足够的装备。 他们正准备去找汽车，沈苏被不知哪儿的人射中。 “有人打我！” 路之遥赶紧说：“你快点躲起来，爬过来！” 她被救起来，很快又被人打中。 夏商商一看就乐了：“亲爱的，有人打你你不能立刻趴下。” “喔，噢……” 夏商商觉得她太可爱了，忍不住伸手戳戳她脸庞的梨涡，笑弯了眼：“你看着啊，我们打回去。” 她身体靠过去，从沈苏手里接过鼠标操控人物。对面开枪的人没有掩护，直接被她拿狙爆头。 沈苏被她的操作闪到：“……哇。” “如果有人打你，你就到处走走跳跳别停下来，知道嘛。” 沈苏操作着人物紧张地进房间拿枪，眼睛盯着屏幕，点点头说：“知道知道。” 陆谦把耳机拿下来，他自己单排练习的两局结束，第二局就成功吃鸡。不由心情很好，看眼屏幕，低声对路之遥说：“悄悄把沈苏杀了。” 他要跟沈苏一起玩了。 路之遥眼里映着屏幕里的光，说道：“沈苏，谦哥刚对我说，‘悄悄把沈苏杀了’。” 沈苏立刻紧张地说：“不行！” “……”陆谦低声说：“路之遥……” 他现在无所畏惧：“诶诶诶。” 在他们开车跑毒的时候，夏商商随手开了局五子棋玩。 无禁手五子棋，会玩的人拿黑棋就能做到百分百的胜利。 夏商商拿到黑棋，恰好她还是会玩的人。 她脸上挂着轻松地笑，随手点鼠标，把对面的人虐到最后一步。旁边的沈苏突然说：“又有人在打我！找不到位置。” 路之遥说：“也有人在打我，你先找地方躲起来。” 夏商商赶紧接手，又轻松帮她消灭掉敌人。 回头继续下棋，她竟然手滑点歪了位置。 对面的五子连起来赢了。 她没什么所谓地重新开局，这局变成拿白棋，跟对面的人继续下。因为要随时注意着沈苏，她轻敌加分心，再次输掉了。 再重玩一遍还是输。 “真的假的。” 夏商商盯着屏幕上的五子连珠。 她小学毕业之后，五子棋连输三局的事还真从没发生过。快速按下继续选项，趁对面玩家没走，她不再有一搭没一搭的下，态度端正很多，准备要全部赢回来。 她拿开局就弱势一大截的白棋，格外认真地下。 沈苏终于被爆头死掉，凑过来看夏商商。 夏商商是会下五子棋的人，在无禁手区基本称王。对面的玩家连胜三局正得意洋洋，眨眼间就出现败局，自己还没发现。 他在对话框里发消息说：你要输了。 夏商商莫名其妙连输三局本来就很憋气，看到这行字，立刻眯眼冷哼一声。她快速又精准地把白棋落到棋盘上，顿时先一步连成四颗棋。 对面玩家被光速打脸。 “你要输了？”夏商商扬眉重复念着。 她鼠标选中那条“你要输了”的消息，连带后面的时间，一起复制粘贴、发送。 发出去，想想还是不甘心连输三局给个臭棋篓子，喃喃说：“不行，我得把他的昵称一起复制进去。” 对面玩家半响没有反应。 夏商商刚把连着他昵称的消息跟时间复制粘贴发送出去。 屏幕上跳出弹窗：对玩家xxx已逃跑，扣五分。 沈苏目睹一切忍不住笑出声。 夏商商还没把输掉的三局赢回来，有点郁闷，挑眉看着笑得不行的沈苏：“你笑点怎么那么奇怪啊。” 沈苏说：“感觉你好好玩。” 陆谦催促说：“快来四排吧。” 路之遥退出游戏重开：“行行行。” 第25章 放假最后一天。 体育课前总很放松。 “女生足球不及格的赶紧练习, 补考。” 除去沈苏, 班里女生都得重新排队踢足球。这次大家的合格率高很多。 沈苏看着身边手臂打石膏的夏商商，担心问：“你没事吧？” “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她低头, 用脚轻轻把球踢到线上，想想又笑了，“我要能踢及格, 你答应我件事好不好。” “你先说什么事？” 陆谦在旁听着, 本想让沈苏不要去理她。 路之遥凑过去附耳说了句什么。 他顿时态度大转弯，附和说：“沈苏，对病人要给予特殊关爱啊。” 夏商商垂眼装作小可怜，睫毛轻轻颤动，说道：“不是大事, 只是想约你放假出去玩。其实我都没什么朋友, 放假也没人肯陪我，很寂寞的。” 沈苏：“……” 她看看前后左右，班里大半都乐意围在她身边的女生。被她跟陆谦，他们这种师承一脉的睁着眼说瞎话功惊到。半响沉默。 “好，只要你能合格。” 她想, 反正她住院又不可能练习踢球。 班里那么多女生都没合格。 轮到夏商商上次，她一脚球踢都没开始踢，就在沈苏面前，扬眉对远处站着的陆谦说：“give me five！” 陆谦当然不会跑过来跟她击掌。 但他扬扬唇, 竟然鼓起掌来。 “行了，磨磨蹭蹭的，赶紧踢！”体育老师吹了吹哨子。 夏商商把头发扎起来，她边扎头发，边低头对准球踢一脚。 看着好像轻轻松松也没用力，球却飞起来，直接越过球门过界了。 “哎，幸好五球进三次就行。”语气带点遗憾。 沈苏不敢相信地转眼看她。手臂打着石膏吊脖子上，细胳膊细腿的夏商商，她一脚球就飞进一个。别说喘气，眉毛也没动，还断都不带断的连续踢。 第一个球没把握好力气出界，第二三四的球全部完美进框。 “哇塞！” “商商姐怎么那么厉害。” “天生的真是没办法。我把足球当成梁宇健的头踢，都没她踢得高。” “……” 陆谦不知何时走到沈苏身后，压着笑意说：“忘记告诉你，夏商商短跑长跑全是校记录。有次立定跳远跳到两米六，害我们全班男生集体跑操场。” 夏商商转头，笑容满脸地冲沈苏挥挥手。 她暂时缺条能动的胳膊，但踢个足球还真是不难。 沈苏捂住嘴巴。作为立定跳远只能跳一米六的人，实在是太吃惊了。 “你都可以当体育生了吧……” 夏商商松开外套拉链，露出蓝白条纹t恤，谦虚地笑笑说：“体育生还是当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懒。” 沈苏不太理解地“嗯”了声，说：“那你一定是有别的想做的事。” 夏商商一愣。 她顿几秒，忍不住抬手捏沈苏的脸颊，表情古怪：“沈苏，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我要是男的一定娶你。” “我们走，”没等陆谦动手，她就笑嘻嘻地把手收回来，“去食堂买水喝，我请客呀。” 陆谦瞪她好几眼，淡淡说道：“路之遥去买水了。” 她正想说什么，远处的尚锦雅叫她：“夏商商，你过来一下。” 顾菲菲和几个学号排前面的也早就测完，她们站在树荫里，似乎正商量着什么事情。 夏商商对沈苏说：“等会儿再商量去哪儿玩啊。” 学校每年五月份都有书香校园的活动，每班都要出表演节目。 其实只是普通的朗诵。但因为高三最后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大家用班费购买好统一服装，准备认真练习，都想拿个优胜奖给高中生涯完美收尾。 服装的样式终于定下来了。男生是黑色中山装，女生淡蓝上衣和藏青色中裙。 贴合朗诵主题的民国学生装。 “本来清明节后才拿样衣，但厂里说已经做好了。想说，能不能给张假条，礼拜六下午我们去拿衣服，估计赶不上晚自习。” 放假回来的那天要上晚自习，她们其实就想借着公事请假出去玩。 夏商商没当什么事儿的同意了，又问尚锦雅：“你自己手里没假条吗？” “早就用完了。” “好吧，那我去活动室拿点下来。” 夏商商回教室，从书包里拿出活动室的钥匙，再走去楼上。 戏剧社的活动室门开着，有人拿着工具正在修理的样子，旁边还站着社长胡文君。 她路过，随意招呼说：“在修门？” “对啊门坏了，”胡文君打量着她的胳膊，意外地说，“商商，好久不见啊，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的？” “就这两天。” “哦哦，那你知不知道……你班里那个转学生沈苏的事情，”她也不站着继续监工，直接跟夏商商进到学生会的办公室里，好奇地问，“那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什么事。”她弯腰，打开最底下的抽屉，从塑料袋里抓一把打印好的假条。 “沈苏不是学习成绩超好，附中转学过来的大学霸嘛。” “这怎么了。” “别人都说，沈苏她是被附中开除的——因为拿刀捅人。”“沈苏？拿刀捅人？”夏商商听完就过滤到垃圾堆的信息里，嗤笑说，“怎么造谣人也不编点可信度高的。” “我也觉得有点像造谣，可发帖人写的像模像样，还有很多细节呢。” 胡文君掏出手机，打开相关的主题帖给她看。 “快到清明节了，祭祀爷爷顺便还能去祭祀昔日的同班同学。” 底下有回复：沈苏都转校了。 楼层内回复：你们还敢发帖子？ “这是他们附中贴吧里的截图，帖子已经被删掉了。我们学校的人都没来得及截全，”胡文君眼睛里闪着看热闹的兴奋，解释说，“只有一点点细节说——沈苏拿刀捅人被附中劝退。” “……” 夏商商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缩小，仔细看截图。 沉默片刻，她收敛起眼底震惊，笑着说：“我靠，这图明显p的，还没我p的完美呢。你还相信？那你信不信我毕业准备去考哈佛耶鲁？” 胡文君被她说得脸上讪讪。 “造谣的人肯定故意的，知道你们不相信也会觉得很好玩，”夏商商给她个台阶下，手里转转钥匙说，“你不用回去上课？” “我要等门修好。” “那你慢慢等，我得先走了。” 她拿起假条起身，胡文君只好跟着她出来。锁上办公室的门。 夏商商走到长廊末尾，立刻掏出手机打电话。她有两部手机，专门应付要收手机的体育课。 “喂，葛浩伟，你知不知道学校论坛里的那个帖子，关于我班里的沈苏。” “我靠，姐，我还在上课，跑出来接电话就是给你讲八卦的？” 夏商商听他语气，不由挑眉：“你知道啊？那还不赶紧把相关的帖子删干净，带头的那几人ip给我查出来，拿处分吓吓他们没事少造谣。” 葛浩伟没想到剧本的变化那么大：“……” “可是，不是……也不全都是我们学校的人。有些小号，像是附中的人也跑来讨论了。” “附中人也那么无聊？那更要查清楚，当我们四中的人好欺负啊。” “商商姐，有必要那么麻烦吗，把帖子删掉不就差不多了。” 夏商商长睫微垂看着楼梯，语气很淡：“沈苏是我朋友，造谣她就是在跟我作对。跟我作对的人，我不想太简单就揭过去。” “哎，”葛浩伟清楚她看着开朗大度，其实是极护短和记仇的性格。就也不多说什么，无奈地应道，“好吧，那我尽量去查。” 夏商商下楼，转到四楼的教室里，没再回操场。 她坐在座位上，拿手机查看相关的帖子。看得出来，那张截图并不是假的。 但说沈苏会拿刀捅人，她半点不信。 她翻遍互联网的时候，相关帖子也正在迅速消失。 很快体育课结束。 顾菲菲她们回教室要假条的时候，夏商商正好收起手机。 她理了理桌上乱七八糟的假条，笑笑说：“不好意思，刚想起来，老师关照过假条不能乱给。你们自己放学再抽空去拿衣服吧。” 顾菲菲面色不虞，说道：“不肯给，刚刚怎么不说？” “喏，你的假条，”她没理顾菲菲，拿出张假条递给尚锦雅，说，“学生会成员还是能给的。” 一张假条只能写一个名字。 顾菲菲从夏商商眼里读出熟悉的揶揄，不由眯起眼，忍着怒说：“夏商商，你是故意的跟我作对？我有哪里得罪过你？” 她笑得意味深长：“哪敢作对，是小小的回报。礼尚往来。” 尚锦雅先反应过来。没拿那张假条，她拖着顾菲菲走了。 “丫丫，她什么意思？”她问完尚锦雅，自己都怔愣，“她替沈苏出头啊？” “对，她是在替沈苏出头。” 尚锦雅很冷静地说：“拿不到假条只能拿不到，谁让我们没理。菲菲，趁着吃亏不算大，你真要好好反省，没必要什么事都做得……”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别念叨我。” 第26章 夏商商接过路之遥扔来的饮料, 对沈苏挥挥手里的假条, 笑说：“清明节回来的课都不重要，我们干脆请假玩四天怎样。” 沈苏看着她手里那堆各式各样假条。 几张学生会事假条，几张文学社的，几张摄影社。裁得有大有小, 但全部都是铅字白纸，盖着公章，只有请假日期留空。 “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请假条？” “哦, 因为我是学生会主席, 还没退下来的那种，”她把大小不一的假条放进铅笔盒备用，笑说，“老师学生找文秘部印请假条盖公章，我都习惯性留两张玩。” 沈苏忍不住笑了：“合规矩吗？” 她笑着, 一字一字说：“合规则。” 沈苏当然摇摇头, 说道：“还是不要这样了，不太好。” “那我们是说好了明天出去玩？” “准备去哪儿。” 夏商商扬唇，得意地看眼陆谦，说道：“吃吃饭唱唱歌？其实我想去游戏城，不过也无所谓, 你肯陪我出去玩就行。” “那就去游戏城。” “天呐，沈苏你简直是人间天使！好人有好报！” 沈苏抽抽唇：“没事。” —— 她们两人商量好的游玩地方，陆谦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没让路之遥跟着，并且总琢磨着该怎么把碍事的夏商商挤掉, 变成他跟沈苏的约会最好。 西梓路旁边的游戏城刚新开没多久，游戏机很新又好玩，客人也不多。 他们约好中午一点，直接在游戏城门口见面。 沈苏习惯早到十五分钟，等别人。没想到自己还没走到门口，已经有人来了。 太阳很大，空气有点夏天的湿闷热，热得路人纷纷提前穿上短袖。 来往皆是人，耳边有车辆鸣笛声。 陆谦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看向沈苏。他扬扬唇，想对她微笑下，然而目光凝在她身上没挪开，一时竟然忘记要说什么。 沈苏穿着水蓝色连衣裙，方形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刺绣，露出一片白皙精致的锁骨。收腰处盈盈一握，裙摆到膝盖上面一点点，纤细笔直的足没在干净的板鞋上。 ——他第一次看见沈苏穿裙子。 她穿过马路，很快走到陆谦身边：“你怎么来那么早？” “啊，我没有早来，就是出门早了点，”何止慢半拍，昨天晚上像小学生春游般没睡好的陆谦，还嫌自己话说得不够傻，画蛇添足，“我家就住附近。” 沈苏抬眼看他：“你不是住在学校附近吗？” “……家里房子多。” 她在他脸上找到疑似闪躲，歪了歪脸，朝他露出浅浅的笑容：“我也喜欢早到十五分钟。” “……” 陆谦被她迎着光的笑晕眩一下。只觉得心里咚咚，有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今天怎么穿裙子了？” 沈苏低头看了眼，颇有些无奈。 她说出门玩，爸爸就要往她包里拼命塞钱，妈妈则缠着非让她换身漂亮衣服。 衬衫牛仔裤怎么就不能出门了。 “很奇怪吗？” “没……很漂亮。” 奇怪的是陆谦。他一等一能言善道的人，今天竟然卡壳两次，说出的好话还丝毫没水准：“特别漂亮。” “喔，”沈苏点点头。 他缓缓移开视线，压下激动，正准备好好夸沈苏——好歹说点走心的好听话。 “你们怎么来那么早！” 夏商商加快脚步，正想强行穿过马路的时候，被身后的男生拉住手：“你看着点车。” 她也没办法甩掉他的手，只好站着，乖乖等前面的车先开走。 “不好意思，他是不知道为什么跟来的，”夏商商指指身边的人，皱眉无奈地说，“我的邻居，叫顾宁止。” 陆谦还以为是她朋友：“邻居？” 顾宁止主动说：“我们家住对面。夏商商的手有伤，她家里不放心让她自己出门，我只好跟着来。” 夏商商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气得太阳穴一突一突，拧着眉说：“要不是你个告状精，我能连门都出不来？” 沈苏打量他片刻，问道：“附中的顾宁止？” 顾宁止平静地点点头。 夏商商闻言却极惊讶，转头看他：“什么？你是附中的？” “对的，跟你还是同级生。”他语气平淡，却微微皱了下眉，仿佛不悦。 “……我知道你也是高三生。” 陆谦挑眉，心中漫起股危机感来，问沈苏道：“你认识他的？” 他看几眼顾宁止，就算心里超不爽，也不得不承认这小白脸好像长得不错。穿着普通的衬衫黑裤子，五官清秀，皮肤白净，斯斯文文，在书呆子里肯定拔尖的长相。 沈苏点了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我知道他，他未必知道我。”他们两人分在附中不同的理科班里，在刀光剑影的年级排行榜上，名次总是差距不大。 她基本稳定前三，他次次占住第一名。 顾宁止闻言，接话说：“我知道你，隔壁班的沈苏。物理老师总在我们班夸你的解题思路很特别，精准清晰，不参加竞赛可惜了。”有点谦逊意味。 在陆谦眼里就是——虚伪。 沈苏连连摇头，说道：“我没有竞赛天赋的，你物理总拿满分不都没参加竞赛。” “好了好了，你们要互相谦虚着夸到什么时候，都很牛的，别再客套了，”她勾着沈苏的胳膊，闷头往游戏厅里去，还带点不敢相信的低喃，“我靠，顾宁止怎么可能……” 顾宁止跟在身后正好能听见，他轻轻勾唇，神情晦暗。 进游戏厅，要先在柜台处兑游戏币。 沈苏打开浅棕色单肩包，正想拿钱包，就看见包里莫名出现一堆粉色钞票。差点连着钱包洒落满地。 “……” 她怔愣住，心想，爸爸又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应该是趁她换衣服。 稍目测下数量，沈市长大概是把藏枕套里的私房钱都拿出来了。 不就是出门玩玩，至于嘛。 她心里泛着酸涩的感动，垂着眼，鼻子发酸。抑郁颓废的几个月里，爸妈是有多么担心，全映在这些喜悦里了。 柜台上有“哗哗”游戏币砸下的声音。 片刻功夫，整个小篮子装满，收银员小哥赶紧换成空的大塑料杯子装。 游戏币还在不停地从机器里跳出来，连续不断。 “沈苏宝贝，你掏什么钱，”夏商商看见她拿钱包的动作，不由好笑，伸手帮她把包扣上，“得让陆谦付钱，他会觉得表现到了，大男子主义澎湃很高兴，你不让他付钱他还生气。” 付掉几张毛爷爷，刚刚还真有点高兴的陆谦：“……” 他不悦地挑眉看着夏商商，旋即笑着说：“你自己不换钱吗？不好意思，没打算请你。” “用不着你请，”夏商商丝毫不意外地拿出钱包，递给收银员小哥张粉色钞票，摇摇头说，“什么心胸。” “那么多足够我们几个玩了，”沈苏赶紧抓住她的手，看眼陆谦，“大家一起玩好不好？” 陆谦当然没话说，笑着说好。 入口处摆着花花绿绿的推币机，好几个大爷圆凳下都是堆着满满当当的游戏券。 夏商商吊着胳膊，还是满怀期待地带着沈苏来带射击游戏前，感叹说：“我以前都是一人拿两把枪的，今时不同往日，也需要战友了。” 沈苏被她逗笑：“可我不会玩，射得也不准，让陆谦跟你玩行不行。” “不行。” “不行！” “我擦，你比我还激动呢，”夏商商无语地翻白眼。 她往里面投好硬币，把枪递给沈苏，嘱咐说：“你就跟我后面打僵尸，首先消灭右边的。” “好，”沈苏有点紧张地接过枪，握得很紧。 屏幕上出现简单的教学动画，很快消失。又出现几秒僵尸遍地的前景剧情。 沈苏看得很认真。 “开始了，”夏商商端起枪，提醒沈苏。 画面主人公独自走在丛林里，幽暗的小道，只有几缕阳光。忽然有尖叫声，主人公跑起来，四周开始出现死气沉沉的僵尸。 “砰砰砰！”夏商商游刃有余，基本都是一击爆头。 “砰！”沈苏还算成功。 画面顿时变得有点血腥。主人公踏过四分五裂的僵尸继续前进，远处出现黑色城堡，城堡前又有大片的墓碑。 一看就诡异至极，主人公还义无反顾地大步往前。 沈苏小声说：“能不能别进去……” 夏商商哈哈大笑说：“他不作死，我们哪里来的僵尸打。” 话刚说完，墓碑里就爬出密密麻麻的僵尸。 早就准备的两人端起枪突突突。 沈苏只是个还算凑合的菜鸟，架不住夏商商技术高，她总在关键时刻不慌不忙补枪。主人公顺利继续作死，一路作死。 双人游戏，要玩上一会儿。 陆谦并不走开，就在边上看着沈苏玩。 他边看屏幕，边主要留意打量着身边的顾宁止。 他没有他搭话，他也自顾自沉默着，兴致缺缺的模样。 确实像受人所托，只是来帮忙看着夏商商而已。 陆谦转念又想，他既然也是附中的人，会不会知道点关于沈苏转校的事。 算了，真跟他打听，还不如自己去找人查。 沈苏不想说的事，他忍着没去查。 并不是没有知道的办法。 游戏主人公从城堡逃出来之后躲进更加诡异的密道，好不容易从密道杀出来，天亮了。 游戏终于通关。 屏幕上出现通关的时间排名。 沈苏松口气，放下枪，手心已经湿漉漉了。 还没等陆谦闭眼瞎吹一通沈苏的技术，夏商商就拉着她去别的机器：“接着玩那个！” 路过娃娃机，她忽然停住脚步，说道：“我一定要夹到这个送你。” 玻璃泛着灯光，里面堆了五个柔软的大型玩偶。 是蓝眼睛，白色大耳朵软绵绵的玉桂狗。 这种娃娃一看就很难抓，她忙说：“不用，我不喜欢娃娃。” “没事儿，我抓娃娃很厉害的……而且这娃娃跟你好像。” 沈苏看看玻璃内的玉桂狗，不禁笑问：“哪里像我了？” 陆谦难得赞同夏商商的观点，看半天说：“是挺像的。” “我来夹。” “行，你来，”他料定夏商商夹不到，把小篮子里的硬币全都拿给她，“投光这些还夹不到，自动退后。” 夏商商瞥他一眼，对沈苏说：“你放心，我肯定能给你夹上来的！” “……” 根本没想要娃娃的沈苏笑着点点头。 这种体积大又做工精致的玩偶，果然真就是摆着看的作用。 夹子松得不行，轻轻碰到下娃娃，立刻升上来。再怎么有技巧，抓重心，统统没有用。 好不容易，几次勾到娃娃身上，才抓上来几厘米，就又松爪。 根本看不见希望。 夏商商自认为蛮擅长夹娃娃，用掉大半游戏币后，意志消沉。 终于不甘心地磨着牙说：“不行，这台机器就是坑人的。明明就是新店，居然也敢放那么坑爹的机器！” 沈苏赶紧想劝退她：“我们还是走吧，玩别的去。” 旁观时候说了一堆风凉话的陆谦，拿着满满当当的一杯子硬币，笑道：“麻烦靠边站站。” “行，我靠边看您的。” 反正这台机器坑得就是傻货，她才不觉得陆谦能抓到。 夏商商低声对沈苏说：“你放心，我给你从日本买个回来送你，保证比这个更大更好看！” 沈苏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我真没想要这个娃娃啊……” 陆谦尝试几次，比夏商商好不到哪里去。爪子刚落到娃娃身上，装模作样抬起两厘米，就马上松开。 他却沉稳得不行，打算用光杯子里的游戏币，拼个“包抓”的机会。 娃娃机都有概率设置，到那个点，总能让你抓上来。 不知道是他人品爆表，还是夏商商前面砸了足够多的次数。 陆谦第四次投完游戏币，按下按钮。 爪子晃悠悠落到玉桂狗的身上，抓紧了紧，再也没有松开。 真的稳稳当当掉落到洞口。 夏商商见状目瞪口呆，难受的尖叫起来：“凭什么！” 沈苏本来以为耗光游戏币两人才肯走，看见终于抓到，也跟着心中一阵激动。她握住夏商商情不自禁拍打玻璃的手，安抚道：“肯定是你抓很多次，机器设置的几率到了，才能抓到的。” 陆谦拿出那个娃娃，送到沈苏面前，慢条斯理地笑说：“因为娃娃机觉得，我才是适合送你娃娃的人。” 第27章 玉桂狗大得需要她环抱。 光亮的玻璃映出她的身影。正巧穿着蓝色连衣裙, 下巴抵着玉桂狗柔软的脑袋, 两只大耳朵垂搭在她的泡泡袖上。脸庞几乎跟玉桂狗一样白。 她长睫垂下，看看怀里的玩偶，又抬眼看陆谦：“谢谢你。”陆谦满脸春风得意：“还有没有喜欢的，都给你夹上来。” “谢你是为总算能走了, ”夏商商拉着沈苏，刚想说去找找别的射击游戏。 “哟，谦哥, 夏商商, 还有漂亮的沈苏妹子，”迎面走过来个熟人，熟人身后跟着畏畏缩缩又两熟人，季璟文笑眯眯地打招呼说，“好巧好巧。” 陆谦转眼看夏商商。 夏商商诧异地抽抽唇角, 瞪着季璟文：“巧个屁！季缺德你不是全家都去菲律宾玩？” “谁挑清明节出门旅游, ”他打量着她身后的顾宁止，啧了声，“来看看你是跟谁约会，还嫌人碍事，不让我们浩浩跟着。” 刘浩说：“关我什么事……” 路之遥以为放娃娃机上, 装着游戏币的杯子是沈苏的。他悄悄走过来，把自己的游戏币全倒进去。 顷刻间，方才夹娃娃花掉的全补回来了。 陆谦看着他的举动，并没有丝毫被暖心到：“你们自己没有娱乐活动吗？” 路之遥耿直地摇摇头：“没有。” 刘浩也跟着凑过来, 摇摇头：“没有。” 夏商商看他们的眼神同情又复杂：“……” 陆谦抬手揉下太阳穴，有点无奈地咬牙切齿说：“边上唱歌烧烤网吧什么都有，赶紧消失！” 路之遥闻言眼睛一亮：“好啊，那我们去唱歌吧？” 陆谦说：“把‘们’去掉。” 路之遥见他坚定不移的有异性没人性，不由撒腿奔向沈苏那儿，看她怀里抱着大娃娃，忙献殷勤说：“抱着多难受啊，我去要个袋子装。” 他们周围就有穿黄色卡通t恤的工作人员，指指路，路之遥很快拿来个很大的淡粉色包装袋。 “我帮你拿。” “不用……”沈苏话没说完，大袋子就被陆谦拿走。 他帮她把玉桂狗装进去，袋子拎自己手里。 夏商商平时对玩偶没兴趣，但沈苏有个玉桂狗，忽然很想把玉桂狗的小伙伴布丁狗拿下。 “沈苏，我们再抓个那个好不好？” 沈苏当然没意见，两人走到隔壁机器前。 陆谦见状把硬币杯子递给顾宁止，可顾宁止没接。 夏商商分明想自己动手，却被路之遥中道挤掉，他捋起袖子说：“小爷可是当年地铁口，掏光整个娃娃机的人。” “你去掏娃娃机干嘛？” “喔我知道，去年圣诞我们逃课去嗨，分开之后，路之遥坐地铁回家，看见有个流浪汉老头子怪可怜的。他就把娃娃机里娃娃全夹出来送给人家去卖。” 夏商商解释说。 刘浩沉默下，讷讷问：“为什么不直接给人家钱啊？” 夏商商：“……” 路之遥一边投币扭动摆手，一边轻声说：“好像有戏的样子。” “吹牛！我们刚抓的玉桂狗抓了大半天，你怎么可能一次……” 夏商商的话顿住。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盯着落下来的爪子——紧紧卡在布丁狗圆滚滚的身体上，拉起来。 “有戏有戏有戏……” 快到洞口，“啪叽”掉落下来。 “嗨……” 路之遥淡定地继续投币：“急啥，今天把玻璃敲掉也给你弄个出来。” “哇，突然感觉你好帅。” 陆谦哼笑说：“我们路之遥说砸玻璃就是真砸。” 路之遥条件反射手抖下，爪子跟着晃来晃去，唇角抽抽：“别…别提啊！刘静娴那次差点动手揍我，眼睛都烧红了，我靠，很吓人的，对视之后差点给她跪下磕头。” 陆谦问：“还觉得帅吗？” 夏商商说：“……打扰了。” 路之遥目光透过玻璃，很快挪好爪子按按钮，姿态认真又轻松。 周围人都盯着看。 沈苏以为他要抓很久，至少也有个十几次还能抓到。她垂眼看了看光滑地砖，看似是纯粹的米白色，其实勾勒着细细纹路。 就分神一下，耳旁几人忽然同时：“我靠！” 接着一连串夏商商激动得不行的叫声：“路之遥我爱你！” 那只布丁狗，静静地躺在娃娃机出口的挡板前。 豆大的眼睛看着挡板外，做工精致，萌得一塌糊涂。 只花掉四个游戏币。 夏商商弯腰把娃娃拿出来，隔着袋子，让自己的布丁狗亲亲沈苏的玉桂狗：“亲爱的，布丁狗是雄性哦。” 陆谦：“……” 他冷笑：“然后呢。” 沈苏抬起袋子看看玉桂狗，接话说：“所以我们的是一对啊。” 夏商商心想，玉桂狗其实性别也是男，但她没说。 冲陆谦显摆着：“大佬，你是不是超想要啊？” 没等陆谦有什么反应，就被路之遥指出来说：“我知道玉桂狗其实是雄性，这两只软趴趴的小可爱，全是男的。” “……” 夏商商带着沈苏继续玩射击游戏去。 陆谦一靠近刘浩，就闻到他身上有浓厚的香烟味，皱眉说：“怎么那么大的味道。” “因为我们刚从隔壁的酒吧出来。” 季璟文补了句：“昨天没回家，我俩玩了一宿直接过来的。” “人少没劲，带两包烟都没发掉，还剩一包，”刘浩低头，从口袋里摸出包还没开的香烟，“那里有抽烟的地方，坐坐去？” “我不困懒得抽。” “行吧，”他把烟拆开，放陆谦面前让他拿。 陆谦没说话。 他视线落在他手里那包烟上，也没伸手去接。 只是鼻腔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心里难免痒痒的。 妈的，这包还是他最爱抽的！ 之前答应沈苏戒烟，陆谦就真再也没碰香烟。想抽烟就摸摸身上带的打火机，忍忍就算过了。 刘浩他们根本不知道陆谦在戒烟，看他眼神直勾勾看着，却又不伸手拿。 以为他不想现在抽。 刘浩忙把烟合上，顺手塞进陆谦口袋里：“好吧，那我也等等抽。我们去玩玩那个射击？” “……” 陆谦莫名其妙被塞了盒烟，心里有点微妙。 ——被朋友带坏原来是这种感觉。 平常都是他带坏别人的。 他们一堆人在游戏厅泡了两三小时，终于把游戏币花干净。 准备去隔壁唱歌。 夏商商有点担心沈苏的门禁，问道：“你要八点前到家，那我们七点就出来，我送你回去。你家里远不远？一小时大概够不够？” 她本来是很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格，遇上沈苏，竟能不知从哪儿拧巴出点温柔体贴来。 男生没说话，他们其实都相当吃惊。 “不用拿我当小孩子，”沈苏抿唇笑笑，眼里笑意分明，“我回家有地铁，半小时就足够了。” “好，那你到家得给我打电话。” “还没进去玩，你们就商量着要怎么走了？”路之遥忍不住插嘴说。 —— 进包厢还没多久，陆谦摸到口袋里的烟跟随身带的打火机，顿时有点坐不住。 他忍了又忍，心想，烟都在口袋里了，抽完拉倒。 反正又不是自己主动去买的。 站起身说去厕所。他准备把香烟解决掉。 夏商商察觉到点苗头，也说去上厕所，跟着出去了。 她追到陆谦，二话不说直接去掏他的裤袋。 陆谦往后躲了一下，骂道：“你要干吗？” “烟，拿出来吧，”她食指和中指捻了下，半眯着眼睛看着他的口袋，啧了声，“你藏什么？烟壳形状都透出来了。” “滚犊子，想抽自己不带？” 他边说着，边把香烟拆出来分给夏商商。 自己也衔了根在唇间。他低头点烟，用力地吸了一口，唇微张开，口中鼻息同时溢出薄烟。淡蓝色的香烟升腾着，很快消失在风中，毫无踪迹。 熟悉的味道，格外能放松心情。 夏商商没什么烟瘾，她就是纯粹是会抽，憋得慌。 医院里禁烟，她家里管得严，就连在学校都还没找到机会。 出来玩！身后都跟个监管人员！ 她用不惯陆谦花里胡哨的牌子货，试了几次，就是点不着火。 不耐烦地扔回去：“什么破烂玩意儿。” “我靠小心，这玩意儿是我的小女朋友，”陆谦把打火机接怀里，忍不住又骂，“就你个傻货不会用！狗头凑过来。” “……” 沈苏跟顾宁止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副画面： 夏商商两指夹着烟，长睫微垂，侧过脸。陆谦唇间也含着烟。 他边帮她点着火，边说：“我说下次你自己……” 陆谦眼睛一抬，从下往上看见沈苏的脸，惊得立刻把话咽下去。烟从唇中滑落掉在地上，被他眼疾手快地顺势踩在脚底，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扬唇笑笑：“你怎么出来了？” “……” 夏商商算服了他了。 看见顾宁止，她第一反应也是慌了下，但又实在做不到像陆谦那么丢人的。夏商商继续把烟放进嘴里，扫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态度漫不经心的。 顾宁止黑沉着脸，一言不发。 无声对峙片刻。 “商商，你还小，抽烟对身体很不好的，”陆谦心中紧张着想该怎么应付过去，谁知道沈苏看也不看他，直接越过，对夏商商软言软语地劝说，“就不要抽了，好不好？” 夏商商被她拉着衣袖子，温声劝说。 只能无奈地道：“好好。” 听话地灭烟。 两人就挽着手臂回去了。 他呢？她都不关心关心他？ 陆谦在心里喊着，沈苏似乎听见了，回头说：“陆谦，你记得把烟头捡起来。” 陆谦：“……” 第28章 陆谦愣在原地。 “兄弟, 送给你抽了。”他顺手把烟塞给身边的顾宁止, 追上去急急解释说，“这烟是刘浩硬塞给我的，我勉为其难才……” 夏商商毫不犹豫拆他台：“你的打火机小女朋友也是刘浩硬塞的？” “……” 顾宁止看着手里的烟：“……” 打开包厢，路之遥正拿着话筒吊嗓子唱高音, 竟然还基本没走掉。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满了饮料水果和几罐啤酒，酒吧里玩的骰盅骰子也都有。 季璟文他们玩了半夜骰子，自觉手感好, 兴致很高地说：“丢骰子的真心话大冒险, 玩不玩？还难得有卡片，不用自己琢磨问题。” “行啊，”夏商商拿过桌上的卡片，稍微翻翻，觉得问题还都蛮有意思, 就问沈苏, “一起玩好不好？” 沈苏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来：“好啊。” 游戏的规则很简单，一圈人轮流用骰盅摇五颗骰子，加起来的点数最小的人输掉，要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按顺时针方向, 沈苏是最先摇骰子的。她手握着骰盅，有点不熟练地晃动，摇几下就打开。 ——两个两，四个一点。 “……” 五个骰子, 加起来点数只有八。 看着就可怜得不行。 “我们还用骰吗？” “摇吧摇吧，哈哈哈！” 他们每人随意摇摇晃晃，开出来的点数都轻松比沈苏要高一大截。 夏商商都直接问她：“待会儿准备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啊？” 好像真心话比较容易。她也没指望谁能比她更霉了，小声说：“我选真心话。” “我帮你投，”轮到路之遥的时候，陆谦突然伸手按住他的骰盅。 “行行行，”路之遥摆摆手，让他随便摇，不信他还能摇出个比沈苏都低的点数来。 陆谦扬唇笑笑，眼里露出明晃的笑意。 骰盅微微倾斜三十度，他用有点炫的方式，挨个把骰子收进去，“哗哗哗”。 骰子在骰盅里晃荡，几下之后，他顿住。 笑眼看坐对面的沈苏，说道：“如果开出来比八小，晚上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沈苏无奈地笑了：“行啊。” “说好了的。” 刘浩忍不住催他说：“先开再说，别搞什么悬疑啊！” “快开快开！” 他看见沈苏微微点头，就扬起唇抬手。 骰盅拿开，里面的五颗骰子竟然是叠一起的。 不是横挨着，而是全部竖着。 面上一个五。 比沈苏还少三点。 “我里个大去的靠啊……”路之遥嘴巴张成o形，瞪着眼睛，犹豫给陆谦竖起中指还是大拇指。 “哈哈哈！”夏商商被逗乐，笑倒在沈苏怀里，“我们谦哥就是有一手，看来沈苏晚上回家安全了。” 路之遥苦着脸，对边上人说：“行行，你们也都不用摇了。我直接抽真心话。” 季璟文笑着把桌上真心话的卡片递给他。 他随手抽了张，看完内容，立刻无语地朝着吊灯翻了个白眼。 “哪种女孩子会让你怦然心动。” “诶呦，这种问题……” 几个男生都表示答不上来。 “单身那么久，”路之遥笑呵呵地说，“只要是个正常女生，她过来跟我说句话，我就会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 “这’正常女生‘是不是还得长得好一点，括弧，名叫夏商商的除外。”季璟文补充说明。 路之遥嘿嘿的羞涩一笑，拿起啤酒要干杯。 要不是沈苏拦着，他们俩的脑袋都要挨夏商商的啤酒罐。 游戏重新开始。 沈苏莫名手气烂，又摇到个奇低的点数。 这次没人会肯让陆谦替他们摇了。 陆谦也别无所求，笑嘻嘻地看着她抽真心话的卡片。 轻巧地抽张黑色卡片，翻开来看： “你心里排第一位的人是谁？” 夏商商帮她念出来，又极感兴趣地说：“有血缘关系的人除外喔。” “……” 沈苏迟疑着，竟然没有说话。长睫垂下掩住眼底复杂。 见她面露难色，夏商商寻思着帮她降低难度说：“只要首字母，名字的缩写就可以了。” 愿赌服输。 沈苏淡淡笑了下，心里有股犹豫的痛和微妙荒芜感，说道：“l。” 听见这个字母，他们几个全都精神一振。目光猛地盯着沈苏看。 “l”不就是“lu”嘛。 陆谦不自觉的背脊直挺，脸上突如其来火热。眼睛都亮了。 夏商商觉得没准有戏，不由催促着说：“还有呢？名字的全部首字母。” “l、q，”还没等陆谦的喜悦展现，沈苏就轻而坚定地说，“……y。” 夏商商一愣，不敢相信地重复：“lqy？不是……不是两位数的名字？” “嗯，是三位的名字。” “……” 包厢里的众人互相看看，死死沉默。 夏商商眼带同情地看陆谦一眼，想想又忙追问：“直到现在，他还是最重要的吗？”沈苏抿出淡笑，肯定地点点头说：“永远都是。” “……” 夏商商已经没眼看陆谦了。 他眼神瞬间变了，脸色难看，拿起旁边还剩大半的啤酒。 仰着下巴，一口气闷光。 也没人敢瞎起哄，大家都大眼对小眼，互相看看。 —— 从ktv出来。 陆谦心里躁郁得不行，却丝毫没摆在脸上。照样正常地送沈苏回家。 他手里拿着沈苏的玉桂狗。 “你冷不冷？”沈苏侧脸看他，问道。 白天太阳大，很多人都嫌热穿着短袖，夜里却温度直降。她出门前，挎包里被妈妈塞了件开衫外套，现在正穿身上挡冷风。 陆谦衣衫单薄，还被风吹得时而贴在身上。 “冷啊，”他漫不经心的回答。 “我的外套很大，给你穿吧，”沈苏指指自己的藏青色开衫毛衣，怕他不肯要，又说，“这件衣服是不分男女款的。” 从地铁口出来，她就快到家了。 陆谦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怔愣，忙拦住要把外套脱下来的沈苏，哭笑不得说：“你见过在风口，问女生要衣服穿的男人吗？我不冷，逗你玩的！” “我都到了，不用再往前送了，早点回去吧。你家是真的就在附近吧？” 他第一次缠着送她回家的时候，说过自己家在附近。 但沈苏仔细想想，还是感觉他是骗人的。 “我没骗你，”他对上她的眼睛，就明白她在想什么，刚欲扬唇，马上想到她那名字三位数的最重要的人，唇角凝固住，“lqy是你男朋友吗？” 没有任何技巧的直接问出来了。 他问完，唇角后悔地抽抽，目光却没有移开。 “不是……” 她惊讶地眨眨眼，长睫微垂，语气缓和低沉，说道：“她是我朋友，最好的好朋友。” 陆谦都没空分析她的语气。 他眼里闪过喜悦之色，像是以为考十六分的学生忽然发现是九十一分，高兴又松气的微笑：“附中的好朋友？” “嗯。” “她肯定很聪明很漂亮吧？”带点试探，会不会是男性朋友。 沈苏点点头：“对，她真的又聪明又漂亮，还会跳舞。跳舞跳得特别好看，学校里的健美操队跟舞蹈社都想拉她进，每节晚自习都有学姐来劝说……” 语气满是骄傲，是情不自禁透出来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发现，沈苏说到自己的好朋友时，眼神都是亮闪闪的。 看来两人关系是真的很好了。 陆谦想引她多说话，好奇地笑问：“她叫什么名字？” “陆琴扬。”声音有点轻。 “下次把她叫出来一起玩啊。” “……” 沈苏停住脚步，指指不远处的大楼，笑笑说道：“你再跟就要到小区门口了，早点回家吧。” 陆谦也确实不便继续跟。 他把装着玉桂狗的粉色袋子递给她，顺势摸摸她的发顶，语气温柔：“晚安，早点睡。” “嗯，你也早点回家。” …… 夜里，万籁俱寂。 正上自习的教室里有些微交谈声，光线柔和。 沈苏坐下，无奈地帮她代笔订正试卷。 她在旁边看了会儿，哼哼唧唧：“小呀么小灭绝呀，灭绝师太……” 沈苏笔一顿，拧眉看她。 她立刻住嘴了，沉默片刻，又轻快地笑着说：“你要是灭绝师太，我就当你的周芷若。” 沈苏睡梦中的身子一颤。 她在梦境里就有种置身事外的清醒感，知道是梦，或者说知道是在借梦回忆。 醒过来也不愿意立刻睁眼，少女明媚的笑容，依旧清晰，鲜明。 缓了很久。 沈苏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渐渐聚焦，脸颊上冰凉凉的。 习以为常地抽张纸巾擦脸：“明天就去看你，你的生日，我怎么会忘。” 声音轻又沙哑。 第29章 刚出ktv, 迎面而来一股冷风吹乱她的长发。 夏商商偏过头, 眯着眼，打了个喷嚏。 “晚上降温，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顾宁止看着她的短袖和九分裤打扮, 忍不住说了句。 “干嘛，我不冷，”她逞强没半秒, 就被风吹得缩缩肩膀, 单薄的身体微微发颤。旋即身上一暖。顾宁止把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 “……” 两人已经走到地铁口前。 路上没遇见出租车，就准备直接搭地铁回家。 “我怎么会记错，你念的不是新辰实验吗？附中离家那么远，不得每天五点起床，”夏商商把随身的包放在检查物品的传送带上, 忽然抬眼看他, “而且为什么走读啊？” 那么多年的邻居，高中都快毕业了，她居然今天才知道顾宁止是什么学校的。 “走读不用晚自习，”他语气淡淡。 “什么表情，生气我记错你学校啊？谁知道你傻不愣登的还会考去附中……那时候我妈还开玩笑说已经给我交好附中的择校费……” 夏商商还没察觉到什么, 自顾自诉说着惊讶。 顾宁止忽然伸手，在她身上——从他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盒香烟来。 “你带回来干什么？！你要给我妈看？”夏商商看见，瞬间像只被电到的猫, 难淡定了。 “不知道，你那个男同学塞给我的，可能是让我拿给你抽呢。” 他单手往上抛了抛那盒烟，语气正经。 她瞬间炸毛：“陆谦……” 然后立刻软下来，柔声说：“哥哥，别拿回去了，带包烟回家像什么话。” 顾宁止抛烟接烟的动作顿住，烟拿在手里，望向她的目光轻蔑又复杂。 “……” 夏商商总是这样的。没事的时候明明不把他放眼里。闯祸啦求助啦，就叫他，“哥哥”，笑眼弯弯，再审时度势说多说几句好听话，令他百依百顺。 他有看穿她动机的轻蔑，又躲不过心中隐秘的喜悦。 后者胜得轻松。 顾宁止沉默地把烟塞到夏商商手里，走快半步，到地铁的门口。 夏商商垂下眼，有点得意地抿唇笑笑，把烟随手扔进垃圾桶。 追上去，并肩站在他边说：“那个小可爱沈苏，你早认识？” “不认识。” “你装什么蒜啊……”她想想，有点犹豫地问，“她在你们附中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 “你给我好好想想！” “真的不清楚。” “那我问你，”夏商商叹口气，试着帮助他回忆，“沈苏成绩是很好的吧。” “大概排第二名第三名，挺好的。” “你仔细想想，沈苏的成绩那么好，说不定就是高考状元，学校舍得放她走？就算真犯错，也肯定从轻再从轻处罚，她要转学，学校怎么可能不拦，别人怎么可能不奇怪呢。” “我在，她考不到状元的。” “……” 夏商商被他这浅淡又肯定的语气震到，诧异地说：“你明明外面装得挺谦虚，怎么每次到我面前就那么牛哄哄的？” 地铁进站，他没有接话。 “重点不是这个！我就问问你，下课有没有听见别人背后的议论？关于沈苏。” “有听说她出国的。”“还有呢？谣言那么统一就根本不算合格的议论。” “你很喜欢沈苏？”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打听别人的闲话。 夏商商微愣。 她从小到大最不缺朋友，所以基本也没有主动交朋友的念头。但对沈苏，好像确实是自己贴过去的。 夏商商对女生都很宽容友善。泼辣女生的干脆，怯懦女生的柔软，就算有小心思小坏心，也是有理可寻，值得原谅的。 大家都有看得见的缺点。 夏商商看人很准，就像第六感似的，从没出过大差错。 只有沈苏是不一样的，明明年纪很小，就冷静成熟得不行。 几天接触下来，她知道她不是心机深的那种成熟，反而很无欲无求。清澄透明，坚强而不可撼，儒家的皮，道家的心，修佛的性。 “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她……她很奇怪，跟其他女生都不一样。特招人喜欢。” 顾宁止看着她，追问说：“你是自己听说过什么了？” 她嗯了声，不屑说：“乱七八糟的脑残谣传，他们说沈苏拿刀捅人。” “没准是真的。” “对吧，我就知道是……” 夏商商差点咬到舌头，她扭脖子转头，瞪大眼睛：“你…你说慢点，刚刚我都听成你说……” “我说，可能是真的。”他断言。 —— 连续几天都是金光耀眼的大太阳天，一到四月五号清明节，天突然阴沉下来。 斜雨淅沥，冷风飕飕。 沈苏捧着花在山下站到傍晚，等扫墓的人烟渐稀，她才顺着指路牌子，往山上去。 折叠伞不够大，挡不住被大风吹得七歪八歪的雨丝。浅灰色的外套变成渐变烟灰色，脸上和露出的脖颈，都被雨淋到，难免冷得身体微微发颤。 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 脚步抬起再踏下，球鞋鞋面和裤脚管都溅湿到泥水。 路过，“长安区”、“长乐区”、“常青区”、“常喜区”……大理石墓碑前都有精致的小石狮守护。有不少亲人扫墓留下的鲜花水果，依稀有人还在坟前哭泣。 沈苏面无表情，甚至心里也空空的。 那些风雨声，扫墓人的哭丧声……入耳自动消音。都听不太真切，也不太真实。 登山的路挺长，台阶被雨打湿，需要慢慢地走。 沈苏手紧紧攥着伞柄，指骨泛白。 不知是冷还是什么，越往山上走，她身体颤得越厉害，唇色发白。 眼睛似被雨淋湿，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山顶的墓碑不算多，间隔挺大，大理石墓间都隔着小松柏，基本上四五六块聚在一起。旁边是挺拔的大松柏隔开来，山顶都是家族墓。 沈苏径直走到里面。草地湿润，石子路很滑，四周都是树木和墓碑，墓碑林立，遮天蔽日。 她越走越慢，然后停下来，远远地看着那块墓碑。 曾经那样深厚的感情，到现在，她也只来看过陆琴远两次。 不知不觉，沈苏已经视线模糊了。脸颊泪水完全地冲掉雨水。 她是压抑着呜呜地哭，几乎没出声。 像懦夫样只敢离得远远哭。 不知哭了多久，哭到哭不出为止。 沈苏抬起衣袖用力擦脸，又拍拍脸，眼眶红着，唇边泛起点微笑来。 走上前，她把怀里的桔梗花放到墓碑前。 旁边有陆家爸妈留下来的，厚厚的锡箔元宝烧尽的灰，还有大袋苹果。 她低头看着旁边的水果，轻笑说：“叔叔阿姨又拿那么多苹果来，怎么办，还是要我帮你吃掉吗？” 桔梗花很快被雨打湿，清雅的淡紫色五瓣花朵，扎成大束。全部沾湿也格外美丽。 墓碑上的少女是证件照，穿着白衬衫，目光有点呆，她一直颇为自豪的鹅蛋脸也照成大饼脸。但还是看得出的年轻漂亮。 她穿着的衬衫还是沈苏的。 沈苏抬手，指腹摩挲着那张照片，脸庞几近怔松。缓缓过了片刻，笑着说：“摄影师那么凶，还把你拍难看了。生不生气？你也别太气，他把每个人都拍得不好看。” 拍的证件照原本是要贴毕业证上的，学校允许女生化淡妆，要穿白衬衫。 隔天才说，陆琴远直接忘掉。穿着红t恤去，在汪汪白色人群中显眼得一塌糊涂。 幸好沈苏的班级先拍。等她拍好，两人在厕所急匆匆地交换掉衣服，陆琴远再去拍。 她的整班都等她，摄影师不耐烦地骂她事情多。 陆琴远还差点跟人家吵起来。 回忆片刻。 她无奈地嘱咐：“不要总闹脾气。” “照顾自己，你如果难受，我会更加难受。” “对了，我转学了，还见到你之前好奇过的‘四中陆不谦’，他还挺……”她话顿了顿，想想说：“挺一言难尽的。” 沈苏说完觉得不太对，认真补充：“不是说很不好的那种一言难尽。” 沈苏弯腰从袋子里拿起个苹果：“我帮你吃一个，别的替不了了。你总得自己吃水果，自己长大。” “生日快乐，扬扬。” “之前你问我清明节过生日帅不帅，我好像没有理你。其实很帅的，你总很特别，刚出生就特别，给人带来希望的。” “在那边过得开不开心？别太想我……” 她面不改色说那么久的话，说到这个，忽然哑了哑。 再也发不出声。 她就把苹果往嘴里塞。沈苏默默地吃，所有眼泪都跟果肉一起往肚子里咽下去。 陆琴扬对她过：“如果你是灭绝师太，我就当你的周芷若。” 周芷若为了师父的话去夺屠龙刀和倚天剑，剑刺张无忌，去发扬峨眉派。 “扬扬，我好想你当赵敏。” “本来就是小妖女，那么听我的话做什么。” “我不敢碰见叔叔阿姨，很怕他们跟我客客气气的说话，我敢来看你，只是因为……”她用力地攥紧手，整齐的指甲掐进肉，硬生生憋回眼泪。 长舒口气，笑着说：“……我太想你。” “……如果不读附中，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 沈苏实在忍不住，松开手，任大雨落在她身上，遮挡住扑簌簌的眼泪。 锡箔元宝的灰烬几乎快被雨水洗刷干净。 冷雨潇潇，浇得沈苏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愣住半响，直到手里的苹果吃完，才重新把伞撑好。 风吹得小松柏整颗歪斜过来，弥天卷过，带着呜呜声，傍晚的光线也肉眼可见的暗下来。 环顾四周，山顶上好像只有沈苏一个人在。 第30章 沈苏下山时候,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她慢慢地走着路, 树梢投映着森白月光和橘黄灯光，一边走着，一边用手背擦眼泪。 如果有人看见，肯定会被独自出没在一座座墓碑间沈苏吓到。 六点之后扫墓人就渐渐稀少, 七点之后，山上基本没人了。走到山脚下，她发现门口卖花篮花圈的老人, 也都早早收摊回家。 沈苏手脚发麻, 浑身没什么力气，一种虚弱感从心中蔓延。 水泥地坑坑洼洼，她踩到块凸起的石头，脚底一滑，整个人软软地栽倒在地。伞倒在前方。 膝盖剧烈刺痛, 倒在下着雨的地面, 脸颊贴着泥水沙石。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有几秒，脑海闪过再也不想爬起来的念头。没有挣扎的力气。 好没有用的沈苏。 不清楚在地上趴了多久。沈苏突然被人从背后拽着衣领，然后感觉整个人一腾空，被人从地面抱起来。她心里惊慌, 还没站稳就说：“谢谢……” 抬眼，她从森白月光下看清楚面前的人，话顿住。 “……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来扫墓的，”陆谦眼前看着狼狈不堪的沈苏, 不禁蹙眉，弯腰去捡她的雨伞，“看完朋友了？怎么没有人来接你回家。” “哦，我自己打车走。”她接过雨伞，竭力的风轻云淡。 “这里白天就打不到车，你得往前走几公里，走到苏葵大道才能坐到出租车。” 她嗯了声，“我认识路的。” “你认识路？”他语气有点低，身上没带餐巾纸，只好拿袖子去擦掉沈苏脸颊的泥水，说道，“等等跟我一起走，有人来接我。” 墓碑登记的大厅旁边，有片六角亭，是仅有的挨着高大建筑物，没被斜雨打湿的座位。 沈苏被陆谦拉到六角亭里去。 沈苏后知后觉，抬眼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看朋友的？”像她那么大的年纪，明明来看长辈才是最正常的。 陆谦没有说话。 半响，他决定实话实说：“昨天回家，我打听了下陆琴扬的事。然后，知道她葬在了这里。” 三中的老大杀了人，被抓进去了。附中学生被杀，学校竭尽全力压下去。 之前听说过出事情的新闻，只是模模糊糊没什么真实感的唏嘘。 没想到，远在天边的事，忽然变成身边人的切肤之痛。 “……” 沈苏声音沙哑，很平静地说：“那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 “不是，我习惯在没人的时候来扫墓，没想到你也还没走。” “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沉默片刻，陆谦忽然问说。 沈苏抬眼看他。 他目光顺着她的脸庞，慢慢往下看，泛着淡粉意眼皮变成内双，长长下睫毛被泪水弄得凌乱，脸色唇色苍白如纸。 卫衣胸前湿掉一大块，膝盖位置，连球裤都显出擦痕。那跤，摔的得多疼？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你总得找个人讲讲。一次就好，我不会说出去。” 陆谦受不了她的眼神。乌黑的眼眸，荡映着深渊的阴影，好像丢掉大半的魂。 他伸手，毫不在意湿淋淋的她，把沈苏抱在怀里。 声音极为温柔：“你把全部都闷在心里，真的不太好。” 她只觉得周身一暖，耳旁的风雨声静了静。 手脚软得没力气，竟也没有推开他。寒冷感渐渐消失。 “陆琴扬，”她刚说完这个名字，嗓子又哑了。 悲痛过后，只有四肢无力和麻木窒息感。 沈苏心头微动下，有些想讲讲，讲讲陆琴扬这个女孩儿。 她就打起精神，闭着双眼，说道：“她幼稚园就和我是同桌，总喜欢黏着我……” “她很聪明，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就是不喜欢学习。但我管她管得很紧，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学习，还逼她陪我念学业压力大的附中。她爱玩爱热闹，在附中很不习惯。” 年纪很小，陆琴扬就长得漂亮，还会跳舞，又不爱“情商高”的讲话做事。班里女生嫉妒她排挤她，她也不屑一顾，就只是黏着沈苏玩。 虽然聪明，但她对学习没有半点兴趣。每每都是靠沈苏的考前补习拿个中游成绩。 后来小生初，再中考。 每到关键时刻，沈苏管她学习都会管得特别严。陆琴远为了跟沈苏同校，也就没有怨言的拼命学，最后总能考进最好的学校里。 附中是全市顶尖的高中，学霸扎堆，她到底不可能跟沈苏一样分到尖子班。两人的班级隔了层楼。 附中又是学习氛围浓厚，万事都以成绩排名来衡量的学校。 沈苏跟她连午休都是不同的时间。 陆琴扬在班里没有朋友，没有相同爱好的人。她被学习压力逼得恹恹，慢慢认识一些校外人，逃课逃学出去玩。 三中的谢宇奇街舞跳得很好，长得帅，也很会玩。 沈苏知道这个人，是在发现陆琴扬早恋的时候。 陆琴扬在沈苏面前总是装乖，她不想让沈苏担心，而且清楚沈苏肯定持反对意见。 她甚至早上逃课逃学，晚上翻墙回学校，跟沈苏一起去吃饭。 把她瞒得很好。 有天她玩爽了翻墙回来，被正结束开会的大批老师经过看见。 隔天记过，在国旗下念检讨。沈苏才知道她几乎天天逃学的事情。 操场上，听见隔壁班人说陆琴扬跟外校人谈恋爱。 沈苏其实并没有反对。不高兴是真的，但好朋友的人生是她自己的，就算早恋掉成绩耽误学习，她也不会越过线去指手画脚。 直到有天，陆琴扬被附中的学长告白了。 不知为何被谢宇奇知道，他找人带着钢棍，直接在学校门口把那个学长打到骨折。 就连匆匆赶来的老师，身上都挨了几棍。 这种事在沈苏眼里简直前所未闻，令人发指的。 她于是逼陆琴扬跟谢宇奇分手。 一个做事情那么冲动暴躁不顾后果的人，就算对你再好，长得再帅，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男朋友。 那么多年的友谊，沈苏深知自己在陆琴扬心里的地位。她小时候父母离婚，在学校又被排挤，从始至终身边只有沈苏。怎么可能选跟沈苏闹掰。 沈苏没在她的眼泪里心软。 打着为她好的名义，逼陆琴扬分了手。 六角亭外，下大半天的雨停了。 讲了半天话，沈苏嗓子越来越哑，缓了缓，轻声说：“分手之后，谢宇奇缠着陆琴扬要复合，他不甘心这样就被分手。扬扬她……就骗他说是因为他又穷又没前途……很多伤人的话。” 陆谦抱她的手臂越紧了紧，轻拍她的后背。 他一直没说话，仅以陪伴来安慰。 他清楚事情的结局—— “最后，谢宇奇说有话要说，过后绝对不纠缠，把她骗去三中。那天我被老师留下来誊成绩，错过她两个电话，等我看见短信，跑到三中找到她，她已经躺着动不了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有那么多血。” “她的周围全都是血……” 沈苏的身体颤抖，咬紧牙齿，努力保持镇定：“她就倒在讲台跟前排课桌中间，朝着教室门口，等我来。我来了，可没办法救她。” “她虚弱得话都讲不动，救护车又怎么等都等不来。”眼泪又扑簌簌落下。 “我踩在血里，帮她捂着伤口……那个教室的灯打不开，我连她的脸色都看不太清。” 沈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张脸都是冰凉凉的泪水，抽泣着说：“……她对我说，‘沈苏，你哭得真丑，我一点都不想看见。’……地上那么多的血，她身上还在流血，不管我怎么用力捂，血都不停地流出来，到处都是……” 陆谦光听着，心里就很不好受。 他从口袋里摸不到纸巾，只能抬手，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刚擦掉，她的眼泪就又涌出来，滚烫的。 沈苏边哭边想，陆琴扬躺在地上，也是那么帮她擦眼泪的。明明连话都说不太清，还努力地抬手，要帮她把眼泪擦掉。 她的手冰凉凉，怎么握着都没用……越来越凉。 沈苏靠在陆谦怀里，他的体温温着她。 沈苏叹口气，累到极致反倒放松下来的神经，语气温和，有点絮絮地说： “她有时候很呆的，有点缺心眼，走在平地上都能摔跤，还连摔两次的那种。” “我就仗着她喜欢我——我们从幼稚园就是同桌了。她怎么可能放弃我，只好去跟男朋友分手。她求我说，能不能缓缓，她男朋友情绪不稳定。” “我以为是借口，反而更严厉地逼她去分手。” 她攥紧手，眼泪不停往下掉，恨得牙齿微颤。 第31章 陆琴扬身上仅有三道刀伤, 不巧就有道是致命伤——颈动脉开放性损伤造成失血性休克。 送去医院, 再没有能醒过来。 陆谦轻声问：“所以你不愿意继续在附中念书了。” “也不是，”她眼神恍惚下。 “谢宇奇身上也有刀伤，他说自己只是进行正当防卫。他大概原本想杀人后自杀的，又后悔了。不想坐牢, 就想到用这种办法来脱罪。” 反正陆琴扬死了。 死人没有办法开口。 他一张嘴，说成什么样都行。反正法院判刑，会以“存疑时有利被告”为原则来轻判。 “可惜他没有提前准备好什么‘证据’。我知道不会判成正当防卫, 但也不甘心他仅仅是防卫过当的轻判, 就跟警察说，谢宇奇身上的伤是我拿刀捅的，我跟他发生了冲突。他杀陆琴扬是早有预谋的。” 她编造得合情合理，确实让谢宇齐的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没了。 她清楚这么说的后果。 故意伤人罪名一旦成立，就算能和解不入刑, 也会留下记录影响往后人生。 但她还是那么说了。 沈苏坚决不改口供。 幸好谢宇齐不知找谁捅的那刀伤插得太浅。 验伤之后, 发现伤口没有碰到任何器官要害，损伤程度甚至没构成轻伤。 沈苏家里做足努力，交掉几笔赔偿金跟和解费，没让事情记录进她的个人档案。 参与这种程度的恶性事件，学校原本肯定是要开除她的, 也被以副校长为首的各位老师保下来。只拿到个毕业及消的处分。 还是转学了。 转学是沈苏家里安排的。 不光转学，她爸爸甚至把家里附中的学区那套房卖掉，全家搬到市区另外一边，只想让女儿开始新生活。 妈妈做足调查, 让她转学来四中。为得是四中学业轻松，上学晚放学早，食堂好吃离家还近。家里不求沈苏考试有多好，成绩有多优秀，只愿让她开心点。 转校前，沈苏还休学过一段时间。 陆琴扬下葬后，她整夜整夜睡不着，不敢睡觉，害怕黑暗。因为她每晚都会梦见陆琴扬倒在血泊里，等她来救，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次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变凉。 反反复复的无能为力。 去看心理医生，吃很多调节药，沈苏勉强躲过抑郁症。 情绪真正平和下来，是几个月后。 她那天梦见陆琴扬变回小时候的模样，在和她玩荡秋千。她们幼稚园的操场上有秋千，可只有两架，刚午休就跑去抢的人，才能玩到。 沈苏也想玩，但抹不开面子挤着别人去抢。陆琴扬就总有办法抢到其中一架，然后占着等她来。 她自己喜欢坐在秋千旁的横杆上，跟沈苏聊天： “人长大是不是都会变老，那变老之后就会死，那为什么还要长大？” 问题太深奥了。 沈苏歪着小脑袋想很久，用爸妈平常的话来谨慎地回答说：“变成大人就可以保护小孩子。” “那我不要长大，现在就能保护你！” 她漂亮的眼里晃着得意，语气张扬，带着童真的傲气。话里意味，自己都未必是明白的。 光线柔和，梦得氛围只有无忧无虑和纯净。沈苏醒来是唇边带笑的。 她笑着，反应过来，手按在脸上痛哭。 分不清是不是真发生过的回忆，还是纯粹的梦。 …… “你做得很好，”陆谦眼底有深深惊讶，没想到在他眼里那么正直君子，还有点小学究样守教条的沈苏，能有顶着刑警公检的压力，把谎圆掉的本事和决心。 他毫不掩饰赞许地说：“如果我是陆琴扬，一定会为你觉得骄傲和欣慰的。” 她身子微微一颤。 眼眶红着，心里却蔓延着无力感。 可最后，谢宇奇被判故意杀人。也仅十一年刑期。 不说他三十岁就能出狱，就算他坐牢坐到死亡那天，也并不能挽回任何事情。 那个爱打扮爱跳舞，爱笑爱热闹的陆琴扬，就是回不来。就算沈苏愿意去做任何事，她也回不来了。 雨后的山极静，只有风声。 沈苏抹干净脸上的泪，不好意思地抬眼，从陆谦怀里轻挣出来：“你是来看长辈嘛？” 她换了话题，陆谦没有接话。 短暂沉默，他不知在想什么，随口说：“我妈葬在这里。” 她“嗯”了声，猝然地抬眼，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六角亭昏暗光线下，空气带着荡暄浊的清泠。 陆谦脸色阴郁，声音却轻松地说：“我五六岁大的时候，她查出来胃癌晚期，没办法手术，化疗也治不好……不用这样看我，早就不伤心了。” 手机铃声响起。 他接起电话，简单地应几句，挂断。 “走吧，车开进来了。” 车灯晃过一道光束，绵绵细雨轻飘飘地斜下，才知道雨从来没停。 陆谦把沈苏的伞拿在手里，撑着自己的伞。 今天外面天很冷，车内开着暖气。司机是他家里雇的，一位姓林的中年人。只有难得要回父亲家的时候，陆谦才会让林叔来接。 坐进去，浑身暖洋洋的。他报了沈苏的家里地址，车开起来。 陆谦刚从车子后备箱拿了两瓶矿泉水喝餐巾纸，把一瓶递给她喝。又拉起她的裤管，去看膝盖上的伤口。 摔倒蹭到石块刮出的鲜红的伤，还好，不算太严重。 沈苏低头看着，心下微动。 她竟然希望那跤能摔得很严重，身上疼得厉害就能让她心中好过点。 瞬间，明白自残的人是怎么想的。 她抬眼，就看见陆谦一直打量着她。“疼不疼？” “不疼。” “不疼？”他拿矿泉水湿润纸巾，小心翼翼地按压擦拭黏着裤子纤维的伤口，把脏东西都尽量擦掉点，认真嘱咐，“回家就拿纱布包起来，不要碰水。” 沈苏的外套在体温跟暖气下渐渐被烘干，眼皮也越来越沉重。她整天什么食物都没吃，又哭了半天，难免疲倦得不行。她点点头，嗯了声。 陆谦见状就把肩膀挪过去，语气低柔：“先睡会儿，很快就能回家了。” 沈苏犹豫下，也就听话地靠过去，合上眼睛。 过片刻，他轻声嘱咐说：“林叔，麻烦开得慢点。” “好的。” 汽车行驶平稳。 沈苏靠着他的肩膀，很快睡熟。脸色苍白，长睫下投着浓厚阴影，眼下的乌青很显眼。唇色浅淡，还有点发干。疲倦又憔悴。 陆谦心疼地抬手摸摸她的发顶。 他目光很复杂，听完陆琴远的事后，几分怜惜几分愤怒，最后悄悄地化为自省。 车平稳行驶到市区，窗外灯光变幻映在他眼里，明暗不定。 三中谢宇奇，四中陆不谦。 他其实跟谢宇齐没什么两样，幸在多长点脑子。 高一到处打架，惹是生非。身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高二在哪儿都被叫“谦哥”，玩腻，懒得继续找事。 高三的混混不良都被当前辈，家境不好的纷纷找出路，或者自暴自弃变得更混。家境好的，早就准备好去哪个国家继续念书。 陆谦有脑子，但他不思上进。 家里有钱，可以坐吃山空。 他漫漫人生中第一次想，为什么要这样活？ 因为遇见沈苏，想要想得明白些。 车开得再慢，一个多小时也到目的地了。 “林叔，靠边停，”他看着熟睡的沈苏，压低声音，指挥司机先把车停下来。 并没有叫醒她。 陆谦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忽然涌出阵隐秘的庆幸。 庆幸自己再昏头的时候，也没犯下什么不可弥补的罪来。庆幸，他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资本，身边还多个沈苏。 夜晚静谧，车内更是温暖，隔绝掉些微风和寒冷。抬眼也找不到月亮。 林叔沉默寡言着，也没有问什么。 只是亮着车灯停在马路边。 不知过了多久。沈苏长睫微颤，差不多要醒过来。 陆谦才轻轻推醒她，装作随意的口吻：“到了，我们下车吧。” 沈苏刚睡醒，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地点点头。 下车，她撑开伞说：“你也下车干什么？” “送你回家。” “可我家就在前面，已经到了。” “腿还能走？”他用探寻的目光询问着，却没给她回答机会，“前面还有段路呢，我背你走。” “不用，”沈苏微窘，忙说，“真的没有关系。” 陆谦知道她会那么说，不慌不忙笑着：“要不公主抱？” 沈苏：“……” 她思忖半秒，陆谦作势要把她公主抱起来。 这一吓唬，沈苏立刻识相地说：“好！” 趴到他背上，她手揽着他的脖颈，脸变得羞红，闷着不说话。 真的任陆谦把她背到楼下。 第32章 沈苏从包里掏出钥匙, 刚打开门, 就看见爸妈都站在客厅里。灯全开着。 “爸爸不同意你早恋！” 她正在玄关处换鞋，听见这话，心里突然一咯噔。完蛋，忘记爸爸有在阳台上发呆放松的习惯。从阳台往下望, 肯定能看见把她背回来的陆谦。 “哎……”沈宏坤看眼身旁的老婆，声音底气忽然没那么足，还是坚持说, “你要掐就掐, 反正我不同意沈苏早恋。” 张槿讪讪地收回手，柔声说：“囡囡，别管你爸这种老古董，妈妈肯定是支持你……” 沈苏换好鞋，转过脸, 无奈地指指膝盖上的伤说：“我下山时候没注意, 摔了一跤，走不了路。幸好遇见同班同学。” 然后直着膝盖，她有点脚步不稳地走进来。 他们看见女儿衣服脏兮兮，满身狼狈的模样，立刻吓一跳。一左一右扶着她去沙发上坐下, 张瑾问，“没事吧？囡囡，摔得疼不疼？还有没有摔到别的地方？”她捋起沈苏的裤脚管，看见鲜红的伤口, 顿时肉疼得不行，抬眼对她爸说：“快去拿药箱啊！” 沈宏坤忙转身去房间里找小药箱。 “没事儿，只摔到了膝盖。” “诶哟，疼不疼？” 沈苏垂下眼睛，看着早没什么疼痛感的伤，可怜巴巴地轻轻点点头。 张槿忙抬头扬声催说：“上面的第三个柜子里，你找到没啊？” “找到了，找到了！”他爸匆匆地跑出来。 张槿拿棉签蘸碘酒，轻手轻脚地涂到伤口处，还问：“疼不疼？” 沈苏再说疼妈妈就得给她吹吹了，忙摇摇头说：“不疼，不疼了。” 聆听一番注意安全的教导。 转移话题成功。 …… 陆谦期待地问：“你猜猜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四月九号，你的生日。” “对对，”见沈苏答的不假思索，他唇角弧度不由扩大，满怀期待地说，“明天你会送我礼物陪我玩，是不是？” “嗯。” “你有想好送我什么吗？” 陆谦过了那么多年的生日，无论是大办特办的宴请十几桌，还是飞去哪儿哪儿滑雪冲浪，都没这次生日来得期待。 沈苏眼带笑意地看他一眼，实话实说：“还没想好，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从订鲜花和蛋糕，到买手表或耳机，她都觉得不太好——实在不知道陆谦缺什么想要什么。 本准备放学去百货商店逛一圈再做决定的。 “哦，”陆谦点点头，手肘撑着桌边沿，一本正经许愿说，“我想要那种独一无二，外面买不到，而且很特殊的礼物。” 强烈暗示。 沈苏诚恳地说：“我小学有学烹饪。” “噢，”陆谦眼睛微亮，“那我想要你……” “老师说我做的饼干吃下去会中毒。”她补充说。 她从小只有体育和劳技课是不擅长的。手工纸模剪裁得歪歪扭扭，烘焙饼干饼干变黑，缝制环保袋把袋子开口一起缝上。 最后她不知怎么把缝纫机皮带都弄断了，老师只好无奈地让她去“协助”别的同学。 沈苏跟手工手作之类的都没缘分。 路过的夏商商嗤笑说：“沈苏，你就送他个打包盒，再带他去厕所转转，里面全是独一无二的，外面想买也买不到。” 还在吃早饭的路之遥朝她翻白眼：“呕……” “有你什么事，”陆谦皱皱眉，很快不和她计较，继续不停暗示沈苏说，“我要包含心意的那种礼物。” 沈苏：“……” 她拧着眉想半天，还是茫然地说：“我带你去百货商店你自己选好不好。” 夏商商没忍住哈哈大笑，直直笑弯腰，抹抹泪花说：“谦哥，心情爽不爽？” 陆谦眼角一抽，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再想想。” “好，我再想想。”她苦恼地点点头。 路之遥撑着下巴说：“明天有没有计划啊？” “明天要上课，放学去吃饭，”陆谦为了让沈苏自在点，只能忍痛牺牲独处，说，“你们想吃什么？没要求就去宏楼，离得近。” “没意见没意见！” 教室铃响。 刘静娴走进教室，打开随身的扩音耳麦。 “班长和几位同学已经把我们的演出服拿回来了，大家今天午休提前半小时去五楼的音乐教室，我们先试衣服的尺码是否合适，然后再练两遍朗诵。” 教室里顿起议论声。 女生都格外激动：“跟你讲，我已经看过衣服了！超级超级好看的。” “裙子是不是在膝盖上面？” “嗯嗯，还有那个上衣，不是土不拉几的藏青，是那种有点浅的很高级的靛蓝。” “……” “行了，”刘静娴拍拍桌子，翻开书说，“不要交头接耳，开始上课了。” —— 毕竟是高中最后的集体活动，许多人都很期待。 早早就等在音乐教室的女生三三两两。 沈苏跟夏商商是踩点到的，刘静娴正好来开门，让几个男生把衣服搬进来。 班长报名字，副班长发衣服，很快人手一份的发完。 刘静娴环视四周，音乐教室也不是演艺厅，没有什么更衣室可以使用，就说：“女生先出教室，让男生把衣服换好。动作都抓紧，练习时间不多了。” 男生笑闹着，很快把衣服换好。不到三分钟，就开门全部出来了。 女生们拿着衣服鱼贯而入。 陆谦慢慢地扣纽扣，直到领口的纽扣也扣起来，白衬衫只在脖颈处留条边。感觉脖子有点勒，皱眉想：幸好今天正巧穿着黑皮鞋。 男生基本都穿的各色球鞋，搭配沉稳中山装，有点不伦不类。 “还好还好，”路之遥对着玻璃的反光照照镜子，摆弄摆弄领口，对自己说，“一表人才。” 陆谦扯扯唇说：“你先把衣服从裤子里弄出来。” “我靠，”他低头看看，果然有截衣服下摆塞在裤子里，忙拽出来，又抬眼去看陆谦的打扮。 黑色中山装本来就压人，容易显人老，一不当心就要穿成中年老干部。但在陆谦身上，怎么看怎么年轻挺拔，大概是他身材比例好，批量购买也像量身定制的。 他把纽扣一路扣上，里面的白衬衫只露点边。下身是同色长裤，有条锋利漂亮的裤线，衬得腿笔直修长。眼睛狭长，双眼皮弧度好看，鼻梁很挺。 路之遥想在他脸上再架副金丝边眼镜，就能把他推去拍电影。 他发自内心地说，“一表人才。” 陆谦说：“……你别骂人。” “哪里骂人了！” “我刚听见你这么说自己了。” “那我语文不好就只知道这成语啊！” “……” 他们在门外等了很久，里面终于有女生出来。 “夏商商……”陆谦看着首先出来的人，目光随意地打量下，满脸无语地说，“你穿七分袖还捋着袖子几个意思，民国大姐大啊？” “闭嘴，”夏商商不自在地放下袖子，她很少穿裙子。 陆谦看看大家的衣服，挑眉说：“也不知道是谁选的衣服，青春？” 语气带着轻嘲。 路之遥看着周围大部分男生：“确实，衣服着有点……” 沈苏随后就跟着出来了。 上衣是浅靛青色棉麻布料，款式偏短狭，下摆有顺眼的弧度。她抬手扣着最上方的纽扣，领口不高，露出修长脖颈和些微锁骨，皮肤白皙细腻。 低头，齐刘海乖巧得过分。 中裙自然地垂在膝盖上，纤长双腿没入圆口黑布鞋里，还套着白棉袜。 标致灵秀，那双墨水似的眼望过来，让人想溺进去。 陆谦目光落在她身上移不开，心中就想：青春！ 他感动得不行，谢谢那个选衣服的人。 “商商，你没有换鞋子吗？”沈苏问。 “只是排练而已嘛，懒得换。”夏商商甩甩手里那袋没拆的圆口黑布鞋，心安理得地穿着球鞋。 刘静娴不耐烦地催：“女生抓紧时间。” 路之遥飞快地接：“不然男生就要进来了！” “……” “啊啊啊啊！”里面传来女生充满笑意的尖叫。 沈苏拿着打印好的朗诵稿看。 是首赞颂青春的现代诗。 “没事，没让脱稿，不用背出来的，”夏商商靠在走廊墙壁上，看着她分外合身的衣服，感兴趣地说，“沈苏你要真生在民国，肯定会好好学习然后留洋救国吧？” 沈苏思忖着，觉得真差不多。 陆谦慢悠悠地插话：“说不定会被军阀看中，抢去当太太了。” “问都不用问，我们四中陆不谦，在民国肯定，”路之遥吼吼地笑，“赫赫有名的大军阀，有颜有钱，改写历史，改朝换代，中国改姓——” 夏商商：“路之遥，四月份的枪毙名单你了解一下。”第33章 音乐教室很大, 靠墙有练习合唱的白色几台阶。刘静娴把他们分成四排, 前面两排女生后面两排男生，站在台阶上。 还要选两位领读的人。 因为是集体节目，所以领头人不需要朗诵的水平多高，只是站在前面起到装饰作用。 刘静娴目光扫视着台阶上的四排人, 左看看，右看看，面无表情地说：“陆谦, 你站前面来。” “哦哟, ”众人都往他那儿看。 女生悄悄地笑：“我谦哥最帅，必须站前面门面担当！” 陆谦正低头调整衣袖，中山装袖子有点紧，露出条白衬衫的袖边：“要我站前面干什么？”明知故问地说。 他睨刘静娴一眼，站原地不打算动。 路之遥凑过去小声说句：“沈苏在第一排。” 陆谦旋即从他手里抽过朗诵稿, 径直走到前面。 路之遥一呆, 手上就没有稿子了。不由冲他的背影怨念说：“自己不带稿子拿我的？！” 陆谦背朝着他摆摆手。 女生们有点紧张，假装躲躲闪闪着，其实很期待能选到自己。毕竟是高三最后的节目，站最前边，站大家基本都暗恋过的陆谦身边朗诵——高中完美。 “夏商商, 你也站前面来吧。” 刘静娴的视线在女生中来回看看，觉得夏商商个子比较高，摆前面好看。 不少女生都失望地松口气。 “啊，”第二排的夏商商站姿顿时变得弯腰驼背, 勾着旁边女生的肩，懒洋洋地说，“不要吧，我会紧张的。老师，你让沈苏站前面，她的朗诵水平特别好。” “那就沈苏，”刘静娴看着旁边的沈苏，清秀标致优等生，点点头说，“你站到前面来吧。” 沈苏：“……” 她回头看看夏商商，夏商商对她扮个鬼脸。 没办法，只好无奈地走到最前面。 “队伍站好，把稿子拿出来，”刘静娴拿着朗诵稿，走到右边，照着稿子念几段说，“这里是一起朗诵，后面三段女生念，再后面三段男生，最后两段一起。你们先试试看。” 大家还算认真地念完第一遍。 “行了，以后每天都午休提前半小时来，吴老师带你们朗诵，好歹念念齐。周五就正式登台表演，不要丢脸。” 转身，嘱咐沈苏说：“你跟我来下办公室。” …… 上课前，沈苏抱着两块黑色大夹板，放块在陆谦桌上，“我们要把稿子夹在里面朗诵。” “明白，”他拿起来，顺手把稿子放进去，笑着问，“晚上能玩到几点？” 她平常门禁是晚上八点，有事提前打报告可以再延迟一两小时，差不多十点得到家。 思忖之后，说道：“十点钟。” “那明天还补课吗？” “听你的。” “我说不补，”陆谦瞧着她的神情，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业精于勤荒于嬉，不能荒废学业光顾着玩，今天留晚点啊沈老师？” 沈苏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路之遥听着万分惊奇：“哥！你咋都会说那么长的成语了！” 陆谦忍无可忍地翻白眼：“这叫名言警句！” 放学在阅览室。 陆谦忽然认真地问：“沈苏，你觉得我能考什么大学？” “国外的大学，”她本是随口说，抬眼看见他严肃的神情，顿了下问，“你是想高考吗？” “嗯。” 他的成绩不算烂得垫底，但也差不了多少。 出国，交够钱能上不错的大学，高考，努努力上个好点的三本差不多。 …… 翌日放学。 铃声响起来，把睡着的陆谦叫醒。他抬眼往后看，发现沈苏竟然没在座位上。周围人早就把书包整理好，教室里的人也走了小半。 “沈苏呢？” 路之遥没说话。 夏商商突然满脸急切地跑过来，抓着他衣袖说：“快跟我来！” 陆谦一下都没反应过来，被拖到教室门口，才挣脱问：“怎么了？” “沈苏……” 她话说一半就闭嘴，拔足狂奔说，“跟我过来！” “怎么了！” 陆谦还以为出事了，忙跟着她飞快地跑到五楼。刚到音乐教室门口，她就脚步缓下来，说道：“诺，这儿。” 夏商商站门口，顺手撩下头发，脸上哪有半毛钱的焦急，笑吟吟地说：“进去吧。” 门没关紧，门缝里流出颇为慷慨激昂的琴声。 他先没推门，极为惊讶地转过脸：“权力的游戏？不是，你干嘛……” 听见外面的声音，里面的钢琴声停了停。路之遥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帮他把门推开。 沈苏看了眼门口的陆谦，从头开始，手放钢琴上弹起来。 ——美剧主题曲。 音乐教室里的黑色立式钢琴，靠着窗边，摆放在最前边。 光从沈苏脸侧映进来，鼻梁直挺，脸庞线条柔和。她目光时不时会看下谱，也就没有余光去留意陆谦的神情。 弹奏很认真。 单薄的背坐姿很直，长睫微垂。她在黑白琴键跳跃弹奏的手，指尖纤细，有种如柔荑的味道，漂亮得简直不像能把钢琴弹得那么好的手。 陆谦耳旁听着熟悉的旋律，熟悉的慷慨激昂。 他眼中渐渐染上笑意，映着光，有点熠熠生辉。觉得心跳跟着伴奏。沈苏总能用种看似笨拙老套的招，把他习以为常的冷淡看客统统打掉，溃不成军。 给他弹琴。 那跟他谈情行不行？ 沈苏边弹着，边想：在别人生日弹这种曲，实在很奇怪啊！ 为什么不弹点卡农或土耳其进行曲之类的呢。 她那天问路之遥，陆谦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歌曲，他果断地说没有。又问喜欢的电影，他犹豫地说没有，再问喜欢什么电视剧。 报给她说：“权力的游戏！就那部死很多很多人的美剧！他特别喜欢！” “还有没有别的？” “没了吧。” “……” 实在没办法。 沈苏犹犹豫豫着，还是去找来谱子，熬夜练琴。 这首曲子并不简单。就算她的钢琴水平还不错，基本旋律也熟，练习一晚上也没办法保证超高的水平。 弹错几个音，但还算顺利流畅的弹完。 沈苏有点遗憾地想，如果再弹几遍，就不会有错音了。 她顿一顿，很快换成轻松快乐的生日歌，熟悉的旋律响起时，她开嗓轻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终于可以从谱子里抬眼。 目光望向几步外站着的陆谦。 他依旧站在门口，停着不知在想什么。对上她的目光，唇无意识地扬起来。 路之遥拍着手，也朝着他摇头晃脑地跟着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 夏商商把他拉到旁边站，含着笑，她没有开口唱，但也跟着一起拍节奏。 一曲终了。 陆谦忽然说：“我还想听main title，你再弹一遍好不好。” 沈苏扬唇笑着，点点头，伸手把琴谱翻过去。 就在她弹前奏的时候，陆谦大几步走进教室里，把教室里几乎沦为装饰用的小提琴拿起来，等几拍，顺势加入进来。 曲子顿时变成钢琴和小提琴协奏。 路之遥目瞪口呆，张着嘴巴看夏商商。 夏商商也瞪圆眼睛，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轻声喃喃说：“我靠，陆谦你他妈藏得可真好。” 谁都没料到陆谦会来这手。 沈苏略微怔愣，幸好曲子没停，继续跟他合奏着。两人根本不用磨合，很快都专心沉浸着合奏中。 一曲结束，再也没弹错音。 陆谦放下小提琴，见周围人目光炽热，不禁稍带点后悔地放下琴抱怨：“这破琴的弦都快松掉了……” “你拉得太好了吧？？”夏商商上下打量着他。 “我靠，”路之遥捂着嘴，准备先讲好听话，“我谦哥真无敌了！生日快乐！”陆谦把小提琴放回去，身体歪着靠在钢琴边，满眼都是笑意，问沈苏说：“这就是我的生日礼物？” 沈苏点点头，唇边抿着酒窝：“生日快乐。” “你许个愿吧，”她拿起谱子合上琴盖，站起身，笑着对陆谦说：“只要不过分，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己所能帮你实现。” ——许愿。 就是沈苏想很久，符合他所有要求的生日礼物。独一无二、外面买不到，特殊的。 还有包含心意。 居然还有这！ 陆谦眼神微亮，立刻不假思索地说：“我许愿，想要再多两个愿望。” 沈苏：“……” “陆谦，”她看着他，哭笑不得，“贪心的人容易……” 话还没完，被陆谦急急打断，且自作主张地补上后半句：“得到更多！” 沈苏酒窝微现，仔细想想，自己竟也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 于是唇边带着笑，点头应道：“好，那三件，不许变成更多了。” “我要先存着仔细想，没什么作废期限的说法吧？” “永远有效。” 第34章 离学校几百米的地方有家名叫宏泉酒楼的中式饭店。平常客人不多, 有钱有闲的学生才会中午走过来吃顿饭, 这里招牌菜的味道比四中的食堂要好。 有钱还来没有星级的地方过生日看似委屈，其实不然。有钱天天过生日，图这里近方便就行。 三楼的包厢里，一桌坐十二个人。 沈苏左边坐着夏商商, 右边是陆谦。还认识路之遥、刘浩跟季璟文。其余几个男生都是别班的。 菜已经点好，凉菜也都上齐，荤素间隔着摆在玻璃转盘上。底下深紫的桌布绣着银丝边, 图案跟屏风上的牡丹花很相似。 陆谦把酒水单拿给夏商商, 说道：“你们看要喝什么。” 夏商商翻开酒水单，很熟悉地告诉身边的服务员，要点什么什么酒。然后问沈苏：“小朋友，你想喝椰汁雪碧还是橙汁？” 沈苏说：“都可以的。” 夏商商就帮她点瓶橙汁。 很快开始上热菜，服务员也把酒水饮料都拿来了。 刘浩习惯性摸烟出来, 准备给周围的兄弟们发发, 没想到被陆谦制止。 “我戒烟了，”他瞪着刘浩，他还抽他最喜欢的那烟，“你们也不许抽，收起来。” “我靠？”刘浩拿烟的手微微颤抖, “戒……戒什么？” 季璟文也呆了：“干嘛突然戒烟啊？” 陆谦没说话，翘翘唇，意有所指地看沈苏一眼。 沈苏假装淡定的转脸跟夏商商说话。 夏商商却没接她话，晃晃杯子, 充满笑意地说：“明显是我们沈苏小朋友要陆谦戒烟啊。你们也不许在公开场合抽，文明城市，文明做人。” “哦呦，”刘浩赶紧把烟塞回去，端起酒杯，“那谢谢商商姐要的酒，好歹有酒喝。” “谦哥要禁酒不？”季璟文貌似很认真地问。 他们掩饰不住看热闹的神情。 陆谦还真接他的茬，可怜兮兮地望着沈苏，好像需要请示她。 沈苏：“……” 她心里冒汗，轻声说：“你看我干什么！” “我能喝酒吧？” “你想喝就喝。” 陆谦说：“问过了，她说我可以喝的。” 沈苏差点脸红，不知羞和恼哪样多，闷闷地说：“你喝不喝关我什么事啊……” “小朋友，你会不会喝酒？” 沈苏先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没有喝过酒。” 夏商商给沈苏倒了点红酒，说：“你尝点试试，这酒还挺好喝的。” 她自己喝的白酒，太烈，没敢给沈苏倒。反正红酒度数都低。 沈苏心里颇感新鲜地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深紫红液体，浅浅抿口。 气味很香。 入口有点涩涩的，口感和葡萄汁差得太多，她没有尝出来哪里好喝。 微皱着眉，直接咽下去了。 酒滑过喉咙，就感觉脸颊热热的。 “味道怎么样，”夏商商看她脸色，又惊讶又好奇地说，“你怎么一口就上脸。有没有事，好喝吧？” 她自己酒量好，不知道有些人是半瓶鸡尾酒饮料都能喝醉的。 沈苏想想，茫然：“好像没尝出来味道。” 夏商商就继续给她倒，这次倒了小半杯，嘱咐说：“边吃菜边喝，小心喝醉回家挨骂。” “没事的，”她妈妈还时不时想拉她一起喝，才不会骂她。 “没事？”夏商商误解她意思，摸摸她泛红的脸颊，弯眼笑，“还挺有自信的。那你多喝点，反正有人送你回去。” 她说完，忙去拿掉陆谦的酒杯：“你就别喝了，等等送沈苏回家。” “行行行。” 陆谦答应得爽快。 别人看见忍不住笑着起哄：“怎么这样，烟也没得抽酒也没得喝，太苦了。我们谦哥过生日呢。” 夏商商环视四周，眼神哀怜：“在座的竟全是单身狗。” 众人沉默一下：“……” 沈苏多喝了几口酒。 还是没尝到哪里好喝。 她眼里似蒙层雾，感觉晕乎乎的，又感觉反应更敏锐起来。唇无意识地翘着，脸颊堆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陆谦看着她的模样，心里直笑，又尽量严厉地说：“喝酒前要先吃菜，不然伤胃的，懂不懂？” 沈苏软软嗯了声。 “那快夹菜吃，吃饱点。” “……” 她拿着筷子，望着满桌菜迟迟没下筷。 陆谦问：“是没有喜欢吃的吗？” 沈苏摇摇头，晕乎乎，伸手还想去拿酒杯。被夏商商赶紧拦住。 夏商商担心地摸她额头，转头无奈地看着陆谦：“一杯倒已经醉了，怎么办。” “我没醉。” 醉鬼都爱说自己没醉，沈苏也没免俗。她托着下巴，感觉到自己肚子饿却放下筷子说：“我吃饱了。” 语气挺平静，就是掺着水般软软的。 可惜脸颊的泛红已经蔓延到耳朵。睫毛轻轻颤动，乌墨水似的眼有点呆呆的直。 话没半点可信度。 陆谦于是面带笑意，专心照顾真变“小朋友”的沈苏，问她想吃什么，亲自帮她夹到碗里。 幸好沈苏还知道要乖乖拿勺子吃饭。 否则，他也不介意大庭广众之下喂她的。 满桌人目瞪口呆地看他们花式秀恩爱。 夏商商不甘心地说：“陆谦，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像是她故意把好朋友灌醉推给他照料的。 “等我喜帖。” 听见陆谦这么骚不要脸的话，路之遥一口酒直接喷到季璟文的白衬衫上。然后弯着腰，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季璟文低头看看：“……” 他迅速抽餐巾纸去擦，大块红酒怎么擦都丝毫没变淡，于是扔掉餐巾纸。脸上挂着没有变动的笑，抬手猛地击打路之遥的背，还柔声问：“你没呛到吧？” “我靠！住手别拍了！痛痛痛！咳咳……” 一顿饭吃完，八点刚过，大家就准备各自回家。没有其他夜间活动。 陆谦过得最朴素养生的生日。 夏商商喝掉小半瓶白酒，神志依旧清醒得不行，连说话大舌头都绝不可能有。她把沈苏扶起来说：“我让陆谦送你回家，行不行啊宝贝？” 陆谦扶过沈苏：“谁是你宝贝？” 又看眼路之遥问：“你跟夏商商一起走对吧？” 路之遥抱着酒瓶子，对着嘴吹：“我不要回家！我要唱歌！”“行行，唱歌唱歌，”陆谦从钱包里拿出他们总去的ktv消费卡，递给旁边的夏商商，“你们自个儿玩去，我送沈苏回家。” …… 陆谦想着今天沈苏给他准备的惊喜，就笑得眉眼弯弯。走在路灯下，把她护在身侧，问说： “沈苏，你当我女朋友算不算过分啊？” 半响，她幽幽地说：“……算。” “……” 她清醒时候那么回答陆谦不意外，但喝酒都那么说，就很伤人心了。 他站住，扭头盯着她的脸：“哪里过分了？” 她哼笑着说：“你原来是拿我打赌，好过分啊。” “不是说原谅了，”陆谦哑口无言，又忍不住侧脸笑了，摸摸她的头发，“你怎么那么记仇啊？” 她没有说话，低着脑袋发愣。 “那先答应我的追求，再答应和我约会，最后答应我的表白，怎么样，顺理成章……正好三个愿望。拆成三步走就不过分了吧？” 沈苏迟疑着，然后迅速地摇摇头。 “哎，”他问喝醉的沈苏，“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有人很想当你男朋友诶。” “我想想……” “嗯嗯！” “你如果月考能考到年级前十……”她话说一半，被自己莫名逗笑。 陆谦却微愣，没想到还真能听见具体机会！ 他摸摸她的脸，眼里闪过一丝认真的笑，说道：“真的？你不骗我，考到前十就当我女朋友对不对。” 被冷风吹散点酒气，沈苏活跃又迟钝的神经恢复些。 她没说话，偏头想一会儿才笑着说：“你偏科严重，化学太差，总分要考年级前十太难，根本考不到的。考到我就答应你。” 说话很有条理，陆谦几乎以为她已经酒醒。 “说话作数？”四中的月考，他上次排名好像是四五百左右，考前十确实难得像在说梦话。 她笑呵呵地仰脸看着他，认真点头：“说话算话。” 陆谦瞬间唇角扬起。 沈苏喝醉后就喜欢跟他对视，绵绵带笑，眼眸像拢着清澈水光盈盈，映着他的影子。 他喉结滑动，移不开自己的眼神。 好想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亲吻，然后撬开她的唇，轻咬着探入…… 沈苏怔怔地看他，不偏不躲，也不明白他眸光幽幽意味着什么。 心中悸动，他再抵抗不住。 靠近，近到离她的唇只差半寸。 顿几秒。 他硬生生偏头，挫败地垂眼看着水泥地。 她是相他才敢在饭桌上喝酒，怎么能趁沈苏醉酒来占便宜！ 陆谦，你做个人吧！ “怎么了？”热热的呼吸在他耳垂处，她好奇地问。 陆谦深呼吸，猛地退后两步，满脸怨念地抬手捏她脸颊：“我月考前十，你就当我女朋友。说好的啊，敢忘掉你就死定了！” 第35章 翌日中午。 沈苏闷闷不乐地趴在课桌子上。闭着眼睛催眠自己：不是真的,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等等吃完饭记得来操场, 陪陪我，”耳旁有轻微稀里哗啦的包装纸声，夏商商把什么东西随手放在沈苏桌上，顺手摸摸她脑袋, “记得来啊。” 沈苏抬头，就看着夏商商的背影走出教室。 她抿唇笑笑，桌上是包花花绿绿的小熊橡皮糖。 黑板上早就写好的通知： 交通职校和卫校将跟我校进行篮球比赛, 4.10日中午11：30开始于大操场的场外篮球场。欢迎各班学生前来观看比赛。 ——校学生会。 他们参加比赛的有两队人, 卫校的女生今年也有支篮球队。四中学生会就也临时凑出八个会打篮球的女生，一起办场比赛活动。 学生会给所有要去打篮球的人都准备好假条，让他们早点去吃饭，顺便练练球。比赛输在自家学校多没面子。 夏商商吊着胳膊没办法上场，就坐着给女生队记分。当吉祥物。 沈苏中午吃完饭, 特意算好时间。跑到超市买两瓶饮料, 准备带给夏商商。 操场边的篮球比较偏，平时几乎没人来。沈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加快步子赶来，就看见篮球场外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四中进出都要刷学生卡，外校学生进不来。 那么多人竟然全是来看比赛本校同学。 沈苏客气地小声说：“请让一下, 麻烦……” 没用，没人理她。 在外圈站半天，听着身边人高分贝的叫声，不停地喊着：“加油加油啊啊啊！” “哎呀怎么又没投中！职校的真会玩, 还带绊人的。”女生看见失利后的忿忿不平。 沈苏踮着脚也只能透过人群缝隙看见点狭隘画面，不由无奈地笑笑。缩着肩，低着脸边说着不好意思边往缝隙里挤挤再挤挤。 挤了大半天，背后都快出汗了。 终于，视线里再也没有遮挡。 没等她松口气，身边就爆发出夸张地尖叫：“啊啊啊陆谦！！” “加油！” “陆谦！” “加油！” “……” “啊啊啊！我老公再次力挽狂澜！” “直接就把比分追上来，我靠他也太帅了，不行不行，我哭了。”说话的女生眼眶红红，哽咽下。 “我从来没见过比这场更好的比赛。” 沈苏：“……” 她抓着饮料，不敢相信地抬眼，真的找到那个穿黑体恤衫的人，离得很近。 篮球场整片都被同学们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她算着时间以为是女生队已经开始了。 场上全是男生，两种颜色的衣服轻易区分出学校。 是陆谦他们那场还没打完。 裁判吹口哨，最后翻了翻分数牌，四中的胜利。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尖叫声鼓掌声，倾泻他们心头难以言表的激动之情。沈苏站在最前面，听着周围人由衷的喜悦，不由被感染着扬唇笑。 场内赢球的人当然是最高兴的，陆谦跟季璟文击个掌。 旁边的女生激动地说：“谦哥在看我们这边！我们这边！” 沈苏忙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脸立刻红了。 如果不是周围堵得厉害，肯定转头走掉。 她眼神飘下，还是忍不住去想早上刚到教室发生的事。 …… 早上，沈苏才进教室，陆谦就笑得蔫坏，招她来看他手机里的东西：“你来，你过来。” 她不明所以，凑过去看。 手机里是段小视频。 背景天色很暗，路灯下的女生笑得傻呵呵，旁边有人轻声说：“我得留点证据。” 她说：“好。” 那人就问：“我月考拿到年段前十就当我女朋友对不对？” 她黏糊糊地答说：“对～” 那人语气不稳，带着明显的笑音说：“还认识我吗，我是谁？” “你是陆谦。” “那你是谁。” “我是沈苏。” 两人仿佛幼稚园小朋友的对话，偏偏问答都极认真，拍视频的人笑得手抖了抖。最后拖长腔调总结说：“好，那我们说话要……” 沈苏小朋友立刻很配合地接道：“……算话！” 视频结束。 沈苏看完当场愣住，白着脸，被那段小视频打击得差点没站稳，有点摇摇欲坠。然后条件反射就想抢他的手机。陆谦故意使坏，抬起手臂好像没怎么躲，给她点能把证据销毁的希望，逗得她动作越来越大。 几下后，他手臂一拉。她没站稳，不知怎么就失掉平衡摔他身上。 沈苏反应下，低头看见自己正坐着陆谦的大腿，顿时脸色白里透红。 还是面对面极暧昧亲昵的姿势，她手拽着他衣领，坐在他腿上。 那么大动静，班里人全在啧啧看戏。 后面的路之遥旁观全场，笑出猪叫声。 沈苏又气又羞，从陆谦身上手忙脚地爬起来，也不敢看那双笑得发亮的眼，推他一把，匆匆走出教室。 她借口胃疼去医务室，睡了两节课才冷静下来。 然后回教室，陆谦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 “来看我啊，”他打完球，从茫茫妹子群中目光竟然准确地看见沈苏，直接走过来，“还给我带饮料了？” 站前排的女生手里基本都拿着饮料，想要递给陆谦，巴巴着：“谦哥，这儿也有饮料！” “我也有我也有！” 他心情愉悦地笑着，对她们说：“没事，已经有了。” 然后极为自然地伸手去拿沈苏手里的饮料。 沈苏左手那瓶自己的，右手是给夏商商的——还真没想过来看陆谦。 她反应慢半拍，只来得及说：“可乐是给商商带的！” 陆谦于是“哦”了声，挑挑眉，抽走她左手拿着的饮料。沈苏手一空，正想要说话，他就已经拧开瓶盖喝起来了。 沈苏盯着她的饮料，张张嘴，无声地呐喊：“这瓶是我的啊……” 他完全是唇贴瓶口喝，喉结微动。 她别过目光，没好意思继续盯着看。默默把话咽下去。 没等陆谦说什么，学生会的人走过来了。 “祁楠，你带她去奥运墙那边看吧，”夏商商看见沈苏，就转头关照身后的女生，对跟她说，“这里太挤了，还是去高的地方坐坐吧。” 沈苏笑着应：“好。” 奥运墙旁边的观礼台就只够半个班坐，就直接分成学生会的专属座位了。坐着可以直接看见整片篮球场，不必人挤人。 观礼台空着小半，祁楠很周到地领着她走过去：“如果有人说这里不能坐，你就说是商商姐让你来的。” 她其实是在对观礼台坐着的人说。沈苏应着，忙谢谢她。 刚坐下，陆谦也跟过来，直接坐在她身边。 “原来你喜欢喝这个啊？”他抛抛手里的饮料。 她微愣，耳朵红着，反应过来：“你知道是我的还喝！” “知道怎么了，你在意间接接吻啊？没事儿，”陆谦笑得欠扁，拧开瓶盖喝着，漫不经心，“反正不到半个月就是我女朋友了。” 沈苏无奈的沉默下。 他一本正经地说：“到时候我想怎么亲怎么亲，按墙上亲，还要按门上亲……” 冷静淡定，柔软端正顿时全部滚蛋了。白皙的薄薄面皮正涨红着，她眸中荡着亮光，咬牙切齿地骂：“你滚蛋啊……流氓。” “嗳，”陆谦没忍住，被她颇具上世纪风格的骂人话引得弯唇，旋即正色状应说，“我在。” 沈苏站起身想走，被他赶紧攥住手腕，拉住说：“不陪着夏商商了？” 她犹豫下，望着篮球场外包围着的众人。 陆谦轻压低声音说：“快坐下来，旁边的都在看我们呢。” 沈苏闻言朝左右看看，果然收获一片眼神。她赶紧坐下来，闷闷地垂眼看蚂蚁。此刻比赛还没开始，两队女生才站好位置，随便热身中。 太阳把影子照得很小很小，缩在每个人的脚底。 陆谦坐姿不直，身子几乎快要斜到她身上，委屈地说：“是你自己信誓旦旦说要当我女朋友的，原来喝醉酒调戏我，都不负责任的？” 沈苏太阳穴一抽一抽，想把昨天喝酒乱说话的自己抹杀掉，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肯定是你故意引我胡说的。” “证据呢？” “没有……” 他轻哼：“昨天的沈苏小朋友教我，说话要算话。” “好，”沈苏深呼吸，点点头说：“但如果你没考到前十，就要把视频删掉。” 早就备份了好几遍的陆谦露出真诚的笑容：“行啊，说话算话。” 比赛开始了。 他说：“要不要打赌，猜哪边赢？” “当然是我们这边。” “输了怎么办，谁输谁就请吃饭？” 她瞥他一眼：“行啊。” 陆谦抱着饮料笑弯腰：“你真棒，无条件信任自己人。” 无论哪边赢，她不都得陪他吃饭？ 第36章 “谦哥, 听说您要考进年级前十名？”路之遥啃着雪糕, 眼里划过惊讶的笑意，“咋整啊，我们去让排前五百的人统统少考两门吧？嘿嘿嘿。” 陆谦被他那三声嘿气得笑出来：“你他妈……” 他想到近在眼前的月考，刚往上扬的唇角顿时抽下, 有点笑不出来了。 沈苏那么聪明的人，就算喝醉，也早把他算准。陆谦本身学习能力并不差, 混那么久, 偶尔看两眼书就能在中游往上混。 不过他只对逻辑性强的理解科目擅长，遇到偏文科点的，成绩就烂得一塌糊涂了。 那些要背诵的东西，离开书本怎么可能会。他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人。 涉及到文的学科都太差，又哪里来的充裕时间让他重头开始背。 陆谦揉着眉心, 心中加加减减自己的总分, 衡量半天，准备专心提升进步空间还很大的化学和英语。 “拿来。” “啊？什么。” “沈苏的笔记，化学和英语在不在你这儿？” 路之遥低头找出来，不知嘟哝着什么，叹口气：“要我这次考了前十, 你没考到，怕是要揍我啊。” 陆谦听见这设想就让他心头冒火：“嫌命长？啊？” 路之遥被他阴森森的眼神瞪着，忙缩缩脖子，摇头晃脑地说：“您真是路漫漫其甚远兮……” “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边上的沈苏听着很变扭，忍不住无奈地纠正说，“你的名字应该就是这句话里来的吧？” 他摊摊手：“我不知道啊。” 陆谦忽然问：“下句是什么？” “下句……” 沈苏怔愣下，告诉他：“吾将上下而求索。” 陆谦把笔记本放桌上翻开看，摸摸她的发顶，懒洋洋地笑道：“对，吾将上下而求索。” —— 他说是那么说。 等做足架势开始学，整页整页的英语单词都得背，语法全要学，陆谦就笑不太出来了。英语这种东西，基础语法很好掌握，之后能不能读懂文章就全看词汇量。 沈苏没办法帮他，也没时间教他词根之类的省力办法。 陆谦手里拿着纸和笔，皱着眉，就死记硬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啃。凭着股莫名其妙的劲，整上午看完百来个单词。 揉揉眉心。 沈苏忽然掏出个巧克力递给他：“你要吃吗？” 他心头微动，刚刚还涨着的神经瞬间平和下来，笑容满面：“还有吗，一个不够。” 她从书包里找找，真的还有一个。 递出去，手也留在了他手里。 陆谦握着沈苏的手，感受到的柔软细腻，化成轻风来撩动他的心。痒痒的。 沈苏想抽手，没抽出来。 她抬眼：“陆谦？” “暧，”没什么精神地应下，他干脆笑着耍赖，“我帮你看看手相啊。” 也没等她回答，就把她手心翻过细看。一只手握住，另外一只手在她手心划过，一本正经：“这条生命线，这条爱情线……喔，上面说你命中有我。” 沈苏：“……” …… 下午有体育课。 外面空气不好，老师就让他们呆在体育馆内上课。女生足球不及格的继续补考，男生打篮球玩。其余人都坐在两旁座位上聊着天。 夏商商垂头丧气，敲敲自己的石膏手臂：“我也想去打篮球。” “你的手是怎么伤的？”沈苏疑惑地问。 “有天晚上……”她顿了顿，明显纠结措辞，最后仰头叹气，“反正就是倒霉，从天而降的倒霉啊。”“诶，”她眼睛转动，看见门口刚进来的班级，指下带队的男生说，“他们应该是调课吧，怎么还跟我们班的体育课撞上了。那人你看见没，篮球队的李贺松，帅不帅？” 沈苏闻言转头看眼，仔细问夏商商：“你喜欢他啊？” “……喜欢他个大头鬼。” 夏商商有点无语，说道：“这人很花的，还是万金油类型，我上任学长看他不顺眼想压着他，他表面笑嘻嘻，背后捅刀子，最后闹得太大两人同时退学生会，我才被推去当会长。” “哦，”沈苏点头，扬唇笑笑，“我知道。” 夏商商不由乐了：“你知道什么？明明是才转来的。” 他们班里男生在打篮球。 体育馆室内地方本来就不算大，其中一大片都划给女生踢足球，另一片男生让打篮球。后面进来的班级只有小半块场地，有点不够。 他们老师和老师之间商量下，吹口哨，让两班的男生一起打篮球。 “听说你们跟建设职校的球赛打赢了，”李贺松手里拿着篮球，走到陆谦前，笑着说，“恭喜啊，我们校篮球队都没那么厉害。” 陆谦敷衍的：“啊，还行吧。” 也身后的路之遥倒挺高兴：“那大家来一起比比？” “行啊，”两边人都同意，很快分成小队伍。 李贺松经过陆谦身边，余光瞥着门口，忽然笑道：“听说你不喜欢罗静慧，就让所有人都不去上她的课啊？” 声音很轻，仅有他们两人听见。 陆谦本来往前的步子停住，转头看他：“罗静慧是谁？” “……” “你的英语老师。” 李贺松回答完，又吃不准陆谦是不是故意的：“就你们班里的沈苏被顾菲菲拖出去打的那次，不就是因为英语课上所有人都出去玩，没人留在教室里吗。” 陆谦心里一抽。 他听见沈苏这名字，就走过来，拽着李贺松的衣襟：“不该说出来的话别张嘴，难道不懂？” “你别这样，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他轻蔑地笑笑，用力挣掉陆谦的手，轻描淡写地整整衣领说，“那天顾菲菲看见我对沈苏太亲昵，一嫉妒就去做那种事，还真是过分……” 他话没说完，脸上猝不及防挨上陆谦的拳头。 力气很大，李贺松脖子跟着转半圈，伸手摸摸脸，不敢相信地说：“这就揍我？不过打我也没用，我早就跟沈苏接吻过了，真是不好意思啦。” 路之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就莫名其妙的动手了。 与其说动手，不如说是李贺松单方面被揍。 他没还手也没遮挡，挨了几下拳头之后直接躺倒在地上。余光终于瞥见扛着摄像机的人，唇角扬着，盯着陆谦的眼神充满讥讽之意。 “哦，有人在拍，原来想故意害我啊？” 陆谦也看见了。 他笑容慢慢地扬高：“我说你这种人怎么会有胆，是早知道有什么领导还是记者来……摄像机给你的胆子。” “行啊，你躺着吧。” 路之遥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忙伸手去拽地上的李贺松：“你他妈给我起来。” 李贺松强行挣扎，大喊：“打人啊！” 扛着摄像机的人正好在拍体育馆远景，不料突然发生事端。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们这儿看，在场的两位老师背后狂冒冷汗。 “你起不起来？”路之遥被他气得脑子疼。 “谦哥好不容易消停一年半载，你就敢拿他当怂的？妈的傻叉！” 他恨不得对李贺松的头踹两脚。 沈苏遥遥地看着他们那边，看清是陆谦在打人，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你别去管，”却被夏商商攥住手腕。 她看李贺松不顺眼，乐意见他被陆谦修理。 “门口那些……是哪个社团在拍东西，”她也注意到扛着摄像机的人，还以为是同学请来的摄影师，不由幸灾乐祸，“不会就是帮他们篮球队拍招新宣传片的人吧？” “你看他们脖子里挂的，”沈苏语气极为冷静，“都是记者。” 夏商商“腾”地站起来。 —— 人总会碰到自己的死敌，可能是双方结仇，也可能是单方的仇恨。 李贺松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围着他，他长相好，会说话会玩，家里还挺有钱，活得称心如意自命不凡。直到碰上陆谦——跟他类似，却又所有的条件都比他好。 陆谦什么都稳压着他李贺松。 喜欢的女生也都喜欢陆谦。 怨恨可想而知。 他心里压抑着对陆谦的嫉妒和蔑视，依旧躺着没动装弱势。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早就自乱阵脚慌了，或者更加恼怒地打他。 李贺松没想到，陆谦竟然把旁边的垃圾桶拖过来。 “校园暴力别人总会有人站出来帮忙打掩护，说是闹着玩儿的。你看，我们像不像在闹着玩？你再看看，自己在哪儿。把记者引过来是想让我放开手玩啊，谁会站你这边呢。” 他语气带笑，像在说什么极轻快的话。 上扬的眼，盯着躺地上的李贺松，目光没有丝毫笑意。 他挑唆顾菲菲对沈苏动手，陆谦不知道还罢了，知道还能不报仇么？ 抬起巨大的垃圾桶就要往他身上扣。 “快住手啊，”被身边的路之遥拦住，他压低声音说，“您不在意那堆记者，沈苏还在旁边看呢！” “就是沈苏在边上，我才要把他腿打断掉。居然还敢打沈苏主意啊……” 他说完，自己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转头，就看见沈苏就站他身后两米不到，脸色惨白。 第37章 陆谦对李贺松说的话, 就像针样扎到沈苏心里。 她看眼四周, 转身拉着夏商商走掉了。 陆谦竟也默不作声，任凭路之遥把他手里的东西放回去，再把地上躺着的李贺松硬拽起来。 体育老师们擦擦额头的冷汗，赶紧对着领导派来的记者们打马虎：“孩子们闹着玩, 闹着玩的……” 一段小插曲结束，很快放学。 —— 陆谦和沈苏去阅览室学习，就跟往常一样。 本以为她会说两句类似教训他的话, 忐忑半天, 结果沈苏什么也没说。她对体育馆的事视而不见，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他不由松口气。 其实本来也已经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学习结束。 “我还欠你顿饭呢，”陆谦想着那次的篮球赛，两局竟然都是他们四中赢，不由笑了, “夏商商说新开的烤鱼店不错, 离得也不远，要不要去试试？” “……” 没说话，看着他脸上灿烂的笑。唇角弯弯，眼底都是脉脉笑意，从来没有不耐烦, 更没有戾气—— 他对她总那么笑。 定定看了会儿，沈苏偏头，说道：“我没时间，还是算了, 早点回家吧。” 她语气很淡，话末带点若有若无的降调。但跟往常相差不多。 陆谦微挑眉稍，到底还是察觉到什么：“怎么了，心情不好啊？” 沈苏没回答，开始收拾桌上的试卷。 他思索，不明白她是对哪里不满，只猜到点，又恼她不露声色的态度。想着李贺松说他亲了沈苏，就是半点不信，陆谦心里依旧冒火。 “怎么，你喜欢李贺松啊？我弄他你就不高兴了。”他轻嘲，想听她反驳他骂他。 “……” 沈苏低头，很快整理完东西。 被良好的教养约束着，讽刺之意并不显露在脸上。淡淡地说：“我先走了。” 陆谦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冷下来：“你有话不能直说吗？” “你先松手。” 他没收，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沈苏垂眼，不知为何泛起股疲倦感，轻声说：“那我就直说了，现在是高三下学期，我们还要当两个月同学，高考后，各奔东西，就只是熟悉的路人而已。我喜欢谁不喜欢谁，和你无关。可以放手了么。” “……” 陆谦脸色极为难看。 顿几秒，他毫无笑意地扬扬唇，松开了手。 —— 第二天照样阳光灿烂。气温缓缓升高，不少女生都迫不及待穿上短裤短裙，露出大白腿。 陆谦他们从网吧包夜回来，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经过越泉湖，再往前就是学校食堂。刘浩打着哈欠，目光时不时看看女生的漂亮大腿，感叹说：“怎么谦哥还有空跟我们去浪，有办法月考考前十名了？” “……” 他说完，发现旁边两人都幽幽地看着他。 陆谦用种诡异的声调：“呵。” 好，他瞬间明白。 转头看路之遥，压低声音问：“跟大软妹沈苏吵架了？” “肯定是昨天，体育馆那件事。” “哦哦！” 陆谦忽然插话问：“昨天我过分了吗？” 他们两人顿时收声，互相看看，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陷阱题。 季璟文摇摇头：“根本没有怎么样。” 陆谦是真的奇怪：“那她怎么那么大反应。” “不是啊谦哥，你怎么那么大反应。我还以为你不会搭理李贺松的。”路之遥好奇问。 “李贺松那个衰人？” “他长得没谦哥帅，钱没谦哥多，打架没谦哥厉害，连喝酒玩骰子比学习比篮球，全都输得一塌糊涂，也难怪那么恨。” “他都那么惨了，您咋还跟他计较。” “顾菲菲那次搞事情，原来就是他挑唆的，”陆谦漫不经心的解释，“他不是最爱面子，躺地上被摄像机拍着都想要算计我，我得折掉他面子啊。” “这傻叉……”季璟文摇摇头，无语了。 不过他充其量算打个架，就算真的生气，沈苏骂他教训他都行，拳打脚踢也没事。但至于要冷冰冰地划道线隔开他吗？除非她真的喜欢李贺松。 陆谦只要一想这种可能，就气得太阳穴疼。虽然明白是子虚乌有的事。 他的狗头军师们转而神叨叨说： “诶呀没办法，她是标准的好学生啊，而且又不是那种内心向往叛逆的胆小乖乖女。” 季璟文一本正经地说：“要不是谦哥长得帅，人家走路都要避开我们的。” 刘浩感叹：“像她这种超级学霸，本来就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高考之后，她北大清华，我们私立野鸡。 路之遥是真不想毕业，闻言差点泪奔：“毕业就发配新加坡，谁凄凉能凄凉过我？” “人家大学毕业风光精英，我们大学毕业只能去陪猥琐的老头子们喝酒。”刘浩直接把自家做生意的老爹形容成了三陪。 陆谦脸色愈加难看，被他们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正欲骂人。 转眼，看见去食堂的人海队伍中有沈苏。 越泉湖正对着男生宿舍，食堂在另外一边。 要去食堂的人就直接走过去，回宿舍的男生则需要稍微绕过越泉湖走近路。沈苏喜欢靠里面走小路，跟他们几乎要擦肩而过。 她也明显看见他们了。 沈苏脚步一顿，默默地往外边走，跟着那些回宿舍的男生稍稍绕过越泉湖。 避开了他们几人。 ——特意绕远路去食堂。 路之遥张张嘴，去看季璟文：“她真的走路绕开我们了诶？” 没想到情况那么严肃啊！ 他们都不太敢继续说风凉了。 陆谦盯着沈苏的背影，从她刚出现就看着，见她绕半圈路都不愿意路过他们，他脸抽一抽。半响，有点恨恨地说：“我要再喜欢沈苏……” 季璟文道：“怎样？” “……老子就不是男人。”其实没什么底气。 季璟文挑挑眉，继续激将法他：“打赌打赌？” “赌什么？” “不如赌谦哥什么杀掉我们灭口吧。”刘浩眉开眼笑的插话。 “哈哈哈哈……” 笑完，季璟文客观的感叹说：“其实只要是普通人，听见谦哥动不动拿打断腿吓人，心里肯定也不会好受。” “除非是想站得远远看热闹的人！他们最不怕事大。” 路之遥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们沈苏那么人美心善的软妹子，又不是以前那些装模作样的倒贴假清纯，她看见你打架还不在意，怎么可能。” 刘浩补充说：“生气就说明她是关心你在意你啊！” “……” 陆谦身子一震。 过片刻，他突然恍然大悟地拊掌，激动地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路之遥被他吓一跳，还以为他情绪缓过来了，刚要开开玩笑，就发现陆谦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后，转眼变黑，漆黑如锅底，然后又变成煞白。 沈苏告诉过他，她最好的朋友是怎么死掉的。 那个叫谢宇齐的人。 女朋友被学长看上了，就找人跑去打断那个学长的腿。 陆谦盯着波光粼粼的越泉湖，懊恼得想干脆跳进去清醒清晰，什么猪脑子啊！太冲动了…… 还敢在沈苏面前说那话，不是在拿刀戳她的心窝子吗。 她不知道他是有多气李贺松撺弄顾菲菲的事，还多恨自己没保护好她。她只听见陆谦说，因为李贺松喜欢沈苏，所以他陆谦要打断他的腿。 不就跟谢宇齐一模一样。 什么是雷就踩什么？ 白痴啊！ 他脸色实在难看。 “又…又怎么了？”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陆谦说完，抬眼，眼神冷飕飕的瞥着他们，“不过，这些话你们刚才怎么不早说。” 这三人刚刚全是看热闹，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沈苏跟他怎么怎么的不合适。 “嘿嘿，嘿嘿，”路之遥不怕死地“噗嗤”笑出声，“我们想看谦哥穿裙子啊……” 话没说完，背后挨了陆谦一拳头。 路之遥死死抓着季璟文，差点没顺着斜坡掉进越泉湖里去。 “我靠靠靠靠……真的要杀人灭口？这里还有两口子呢！雨露均沾啊亲！” 刘浩推他一把：“你说谁跟季缺德是两口子？？” 季璟文闻言冲他抛媚眼，又伸手去摸他的脸颊：“别喜欢妹子了啊，妹子都把你当基佬呢。” 刘浩被他一摸，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抬脚就去踹他，没踹到。季璟文灵巧错开，在他身边的路之遥根本没反应过来，身侧挨足一脚。 他本来就挨着越泉湖，没站稳就直接被刘浩踢下去了。 “噗通！” 偌大的水花声。 路上所有人都扭头看去。 幸好越泉湖就是个小池塘，水深一米不到。 “季缺德，刘浩，”路之遥站起来，身上的水哗哗流下来，气得浑身发抖：“你他妈……” 第38章 明白怎么回事, 就得琢磨该怎么道歉, 可别说原谅他，沈苏见都不想见他了…… 陆谦打量着掉进越泉湖的路之遥，灵光一现，忽然慢慢地扬唇, 他想到个不错的好主意。 路之遥刚爬上来，就打个喷嚏。 转身还对上陆谦奇奇怪怪的眼神，“怎么了！” “哦, ”陆谦扬着唇,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态度很好地问，“我拜托你个事儿呗？” …… 午休结束。 浑身湿哒哒的路之遥站在沈苏面前，面色深沉地道：“沈苏，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沈苏上下看他一眼, 慢半拍：“……你说。” “我中午掉湖里了, 谦哥把我救上来之后昏迷不醒倒在医务室里呢，梦里都在叫你的名字想让你去看看他。”路之遥语速飞快地说完话。 “……” 两人互相看看，沉默下来。他眼巴巴地等她答应。 “真的吗？”沈苏看着他的眼睛，放下笔追问，“有那么严重吗？” “真的, ”他连连点头。 突然打个喷嚏。 路之遥顺势低头去揉鼻子，躲避沈苏的目光。为什么！明明掉水里的是他，还得遭受这种良心拷问…… “求你你去看看吧！真的好可怜好可怜的……”可怜的是他。 沈苏犹豫着，架不住路之遥反复纠缠, 过了会儿说：“那好，我去看看吧。” 她起身，走出教室。 路之遥长松口气。 夏商商遥遥地冲他翻白眼：“呵呵。” …… 沈苏走到医务室里，敲门开门。医务室里没有人，至少校医不在。 她试着叫了声，没有人理她。只有素净的棉布帘子隔着的室内，应该有人躺着。沈苏走过去，掀起帘子往里看—— 有点狭小的单人床上，静静地躺着个人。他身上盖着纯白色棉被，手臂还乖巧地放在身侧。五官放松，似乎睡得很沉。 沈苏站在床尾处，目光由上往下，打量着他的睡颜。 装得还挺像的。 “你叫我过来来干什么？” ”……“ 回应她的只有陆谦安静的睡颜，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你如果真掉河里昏迷不醒是有生命危险的，早抬去医院里了。” 陆谦躺着，听着哑口无言。 他让路之遥去卖个惨把沈苏骗过来，没想到他说谎都不会。 编那么蠢的话……蠢得他实在没脸装下去了。睁开眼，坐直起来，说道：“我只是有点胃疼，不知道路之遥在背后乱说什么。” 说完，还冲她虚弱地笑笑。 沈苏长睫微垂，轻笑：“你想苦肉计，跟我说你知道错了，动手打人是不对的，以后肯定会改正？” 陆谦再次哑口无言。 他呆呆地反省，自己难道是黔驴技穷了？！ 不过也就愣半秒，陆谦到底是陆谦，立刻顺势低下头，苦笑笑，声音低到几乎耳语：“……那次之后，我再没有碰过烟。怕你不理我。” 这话不是骗人的。 因为是真话。被他用低沉语气说出来，没刻意装可怜，就带着种足够能打动人的意味。 沉默片刻，陆谦抬手揉揉眉心，似很疲倦地说：“沈苏，你皱皱眉，就足够让我知道错了。真的不用不理我。” “……” 沈苏心头微动，平静地笑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会打那种赌了。陆谦，你真是很会说话啊。” 两周就能随便追到女生一点也不奇怪。 陆谦不经意间独特的温柔，足够溺死任何人，只要他想。 翻旧账？他信用破产了？ 真的要命…… 陆谦额头冒汗，有点焦急，说道：“我从来没对别人这样过！抽烟好几年，为你一句话就戒，很久没打架，因为你，忍不住要亲手揍李贺松，想到他敢挑唆顾菲菲……” 话说出口立刻后悔，不由讷讷。 他根本不想让沈苏再回忆起那件不愉快的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 虽然话只有半截，但沈苏听着，就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微微愣了一下，也就觉得顺理成章起来。原来是这样。 是为这打架的？ 她问：“你们打架不是为争面子吗。” “不是，面子算什么，哪有你重要啊……” 他瞧着她神情，试探着说：“真的，你不信？我可以穿裙子跑操场哄你开心。” “……” 沈苏怔愣一下。 “那好，”她弯弯唇，脸颊露出浅浅酒窝，点点头说，“你穿吧。” “……” 这句俏皮话，陆谦说出来就是在等她笑笑就收回的。 没想到沈苏直接说好。 闻言，陆谦眼里露出无奈，又带几分宠溺。沈苏笑一笑，他就什么都想答应。 缓了缓，他想到自己穿裙子跑操场的感人画面，脸还是抽了抽，试探着问：“你…你是说着玩的吧。” 沈苏语气一如既往：“随便你呀。” “……我答应你！” 两个星期之后，月考的前天晚上。 有目击者称，一身穿短裙的可疑人员半夜在操场跑圈。 身材高大，疑似男扮女装。 路之遥他们几人站阳台疯狂拍照，差点笑疯掉。 “四中陆不谦，又帅又有钱，喜欢穿女装，半夜跑操场。哈哈哈哈……” “怎么那么押韵啊！牛的！” “可这事情也太好笑了……” 陆谦回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惊天动地的笑声。 不由冷笑，压低声音说：“滚啊！” 他在校外有套房子，只是为了方便偶尔睡觉，学校里的宿舍钱也一起交着。他掐着根本没人的时间段，算完成了答应沈苏的话。 脱掉裙子扔进垃圾桶里。 对他们几个面色不善地说：“明天月考，我来看看拿谁祭天比较好。” “……” “刘浩长得最白嫩嫩，完全小羊羔！” “路之遥脑子最猪！” “闭嘴吧，”陆谦坐下来，重新拿起笔写试卷，“都给我安静躺尸！” 台灯亮着，映着他半边明半边暗的脸。 大家都乖觉的噤声，没去打扰他。 半年前的陆谦绝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熬夜复习，紧张考试的一天。 第39章 月考之后直接放五一, 所以平常两天就要考完的试拆成了三天。 昨天考的数学物理陆谦本来就擅长, 考得顺利，自觉前三名问题不大。他拿着笔记本，走进考场的路上脚步轻快，眉间还挺意气风发。 路之遥跟他同考场。 “谦哥已经在复习明天的考试了？” “没有啊, ”他继续看笔记本，随口说，“化学我还没怎么复习。” “……” 路之遥用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谦哥, 可等会儿考的就是化学啊。” “啊？”陆谦说, “别开玩笑。” “……” 路之遥沉默片刻，深呼吸，转头对考场里的人大声说：“等等考什么科目？！” “化学啊……” “不是考化学吗，怎么了？”考场里的人有点不明所以，纷纷说道。 他于是在陆谦渐渐僵硬的神情里, 大声说：“五分钟后！就考化学！哥啊！” 我靠…… 陆谦的化学最烂, 就潜意识觉得是最后一天考，还想着晚上要好好复习。 他闭上眼睛，缓下缓乱码的心，果断摊手：“沈苏借你的化学笔记带着的吧？拿过来。” “我带了带了，”他赶紧从包里拿出来, 又说，“可你还有五分钟不到，怎么看的完。” 沈苏整理的重点范围不算多，但路之遥复习速度不慢的都花了整个下午。 “没关系, ”陆谦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拿着包站起来，说，“我出去背完再进来，有三十五分钟，抓紧点应该足够。” 四中考场规定，学生迟到半小时后不得进考场。 就是可以迟到半小时的意思。 过两分钟，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来，所有人都坐到座位上了。 “陆谦，你怎么不进来？” “我还没复习呢，不敢进来，”他拿着笔记本，靠着门框站在考场外。明明应该是万分紧张的话，陆谦说得轻松带笑，像说吐司上还没来得及抹果酱。 考场里的人都笑起来。“随便你，”监考老师认识他，当然不会觉得是好事情，警告说，“别让我看见有作弊的嫌疑啊。” 陆谦对他比划个ok。 他低头，目光重新落在排排化学式上，神情收敛，平静得近乎冷漠。 原以为自己准备得很好的考试，却突然出现这种乌龙。 他站在考场外，抓紧时间去看明知道已经看不完的笔记，能多学点就学多点。 偏偏这场考试对他极重要。 试卷发下来，别的同学开始拿笔答题。 陆谦边尽全力去记住知识点，边理智的明白，按正常情况，就算他怎么拼命去学，也没可能那么短的时间蹿到年级前十名。 就是仗着沈苏总能猜到老师会出什么题目，让他们的复习变简单很多。陆谦才凭空多出来五成胜算。 万一化学考崩，他发挥再好，总分排名估计也就是前三十。 他全神贯注在那本化学笔记里。 开始读两遍才能明白的概念，慢慢可以一遍过。心神稳定后，化学式也能用极快的速度背出来了。 “陆谦，你再不进来就不能考了。” 他被打断，抬头看眼挂钟，还有一分钟就满半小时了。 笔记本还剩薄薄几页。 “行，差不多了。” 陆谦抬脚跨进考场，里面同学纷纷抬起头看他。 —— 放假结束，回学校的头天成绩就排出来了。 结果既在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陆谦没有排进前十里。第九名是同分，他直接被排在十一名。 仅一名之差。 陆谦：“……” 路之遥张大嘴巴：“……” 夏商商：“噗嗤！” 沈苏看着公告栏的成绩：“你好厉害，进步那么大。” “不算什么，”他偏头看她，听出她话中的松口气，扯扯唇，很快笑了，“我跟第九名只差两分，那么多门考试，不信没有老师改错的地方，总能加上去。” “如果没有呢。” 陆谦语气轻松：“那去看那两个第九名的试卷，总能找到扣他们两分的地方。” “……” 确实有那么多门考试，总能找到批错的地方。 “还有这种操作，”路之遥咂舌，“我谦哥每次心态崩一下，半秒不到又能挽尊，真的牛。” “……” 陆谦对沈苏挥挥手，真去找老师看试卷了。 “你要不就答应他吧？”夏商商有点动容，凑近沈苏小声说，“说实话，陆谦真的特喜欢你，我之前从没见过他努力的样子。” 路之遥在旁帮腔：“真的，谦哥的前女友还是校花呢她……” 夏商商忙用手肘捅他，无声地说：白痴！讲个屁的前女友！ 沈苏沉默着没说话。 “你是真的不喜欢陆谦吗？” —— 改成绩的事情弄到放学。 陆谦心满意足，拍拍季璟文的肩膀：“行了，你们自个儿玩去吧。” “拽着我跑了一下午，连三明治都不给买？” 路之遥忙拉着他，笑道：“走走走，谦哥忙着交女朋友呢，三明治我给你买。” “哎哟……” 陆谦快步走掉，根本没理他们的调侃。 他们三单身狗默默往校门口走，边感叹： “你们觉得沈苏妹子会答应吗？” “会答应。”刘浩没怎么犹豫， “当初年纪小，我看见谦哥给女生一记爆栗，那女生乐得不行，”路之遥感叹着说：“我还以为女生喜欢这样，然后我也去敲女生的头，手腕差点没被她扭骨折……” 季璟文嗤笑：“所以你也觉得会成功？” “对！” …… 陆谦没在自己试卷上找到能加分的地方，就拉着季璟文这成绩好的，一起去找茬别人。真的把人家第九名变成第十名——两人并列第十。 完成目标。 走去阅览室，发现沈苏正在门口等他。 陆谦在阳光灿烂中愉悦地眯眼，对她笑：“我考到年级前十，你当我女朋友。” 他递给她一张纸，里面是更改后的年级排名。托夏商商立刻印出来的。 “你是并列第十，”沈苏看半天，无奈地说，“还有，夏商商和季璟文为什么最后一门缺考。” 能考年级前十的人基本都在一班二班，被路之遥悄悄科普之后，很多人知道陆谦想干什么。他们还大多乐意帮忙。 最后那门，大家都很快交卷，夏商商跟季璟文干脆没去考。 “什么意思？” “之前可没说并列的排名不算。” 他忽然说：“沈苏，你明明喜欢我，对不对？” 她默不作声，直到他也不吭声。 长睫稍稍垂下，似是无奈地轻笑了笑，低声说：“对。” 语气像清风拂过柳梢。 陆谦身子一震，恼火紧张忐忑瞬间消退。看着她不动声色的脸，几乎疑心听错。 她说完，抬步要往阅览室里走。 擦肩而过，被陆谦紧紧攥住手腕，“那你……”他嗓音微哑，调整一下语调，“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沈苏心里一抽。 手腕被他攥在手里挣不掉，她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强行压着脸红，镇定地说：“陆谦，你先松手。” 她一说松手，他条件反射抓得更紧些。 目光灼热的注视着沈苏，把她白皙的脸变红。 “沈苏……” “陆谦，”她再次叫他，脸上的热度怎么也降不下来，长睫微垂，视线盯着水泥花坛，“我能随时说分手的。” 片刻沉默。 陆谦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里，笑开：“那我现在能亲你吗？” 第40章 光从窗帘处透进来, 带着让人不太舒服的热度。 陆谦眼皮下眼珠微微转动, 睫毛颤颤，却没有睁开来。他感觉身上既冷又热，被子在地上，脑子像浆糊。又半睡半醒的浅眯会儿, 睁开眼，恍惚片刻。 他从旁边的枕头下摸出手机，看眼时间：3:10。 扔掉手机, 继续睡。 过半响, 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要上学的。 陆谦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判断着，还不会把烧成白痴仔不用去医院。 再次摸出手机，查看几条短信。 路之遥：谦哥哪儿浪着呢。怎么不带我，带我啊带我啊带我啊！ 挑眉, 顺手一划, 删掉。 夏商商：有女朋友的第一天，你就这种态度的吗？ 他盯着看了会儿，表情迷茫且无辜：“……” 顿半秒，陆谦猛然坐起来。动作太大，一下晃得头有点晕。 差点忘了, 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昨天回家太高兴，喝掉半瓶酒，睡不着，又通宵打游戏。估计是前几天神经崩得太紧, 一下功德圆满，陆谦竟然就生病了。 他想给沈苏发短信，编辑好才想起来，她上学是不带手机的。 只能退而求其次发给夏商商说：生病了。跟沈苏说下，我下午再过来。 陆谦踩着拖鞋，轻一脚重一脚地走去卫生间洗漱。 手机很快就进短信。 夏商商：现在就是下午！你才刚起床？那别来了，来都放学了。我让沈苏去找你吧。陆谦手里拿着电动牙刷，嗡嗡地刷着牙，神情还有点木讷。 看见后半段，顿时弯了弯眼。 刚想回复，又进条短信。 夏商商：不用谢！ “……” 飞快洗漱完，陆谦照着镜子换衣服。 白色圆领t恤短袖，加上黑白格子的长衬衫。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一双上挑的眼，双眼皮的弧度完美，把眼睛衬得更大，鼻梁挺拔，薄薄的唇颜色很淡。稍微有点憔悴，但还是五官格外俊秀的少年。 他颇自恋地看看，说：“行了，没死角的帅！” 然后满脸笑意地转身回书房，准备顺便舒舒服服地开局游戏等沈苏。 他忽然发现，怎么桌子那么乱？！ 昨晚吃的方便面和零食包装袋还堆着，台式电脑没关机，笔记本也开着，耳机和各种充电线，把偌大的桌子弄得乱七八糟。 陆谦赶紧收拾东西。该扔的扔，该塞抽屉里的塞进去。 争分夺秒收拾，他还没觉得花了很多时间，门铃就响了。 看看好像干净点的废墟堆，他叹口气，转身迫不及待地去开门。 沈苏背着双肩包。按好门铃，心里开始扑通扑通地跳。 别说男朋友…… 她就从来没去过男同学的家里！ 这个点他父母大概下班了吧，不知道有没有到家，她该怎么打招呼啊。有的没的想一堆，沈苏难得紧张起来。门铃没响两下，门就开了。 看见她，陆谦笑得眉眼弯弯，好像连生病的憔悴都消掉大半。 “我的小宝贝来探病了。” “别这样叫……你爸妈…” 她往里看看，没看见还有别人，想起他妈妈已经去世了，磕绊下改成，“你家里人还没有回来吗？” “我一个人住。”他把拖鞋拿给她， 高中没毕业就一个人住？沈苏微愣。 走到客厅，她把书包打开，边往桌上放作业和试卷，边想，是不是应该路上买点什么东西啊。 陆谦注视着她，唇角总是微微往上扬。 直到看见她从包里拿出一叠试卷，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小姐姐，我这儿还在发烧呢。” 沈苏动作一顿。她其实主要目的是来送作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探病。手足无措下。 “那你过来点。” 陆谦不明所以，但是照做。 然后就见她踮起脚，身子前倾，用额头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她基本不会生病，小时候身体不舒服，妈妈都是这样对她的。 所以也没意识到有多暧昧。 陆谦只觉得额头一温，鼻尖闻见清淡的幽香。不知是她发梢还是耳后的味道。 心下微动，都没来得及想做什么，她就退后了。 “我……”她反应过来，有点懊恼，碰额头也没办法测他发烧几度呀，问道，“好像挺严重的，你量过体温吃过药了吗？或者陪你去医院吧。” “……” 他盯着沈苏的脸，眸光幽幽。 满脑子就只有三个大字：想亲她！ 沈苏察觉到了什么，很快避开目光，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咕噜噜——” 饥肠辘辘的声音，化破短暂静谧。 陆谦低头，手捂着肚子，很后知后觉、无奈地说：“我大概有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 “那你家里有吃的吗？” “冰箱里有速冻的东西，”他靠着椅背气无力地叹气，“你会弄吗？” “……” 片刻沉默。 沈苏没好意思说自己不会开煤气，硬着头皮点点头：“嗯。” 她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下面的速冻格，发现塞着满满当当的三层食物。从速冻馒头汤圆水饺，到匹萨鸡排虾饺，基本超市里卖的都有点。 “你想吃什么？”这才想起来要问一句。 陆谦视线一直看着她，闻言哼笑：“随便随便！” “好，那就水饺吧？” 她抽出袋水饺来，拆开放在一边先解冻。很有步骤的找出小锅子，洗干净，加水放在燃气灶上。然后，回忆偶尔看妈妈做菜的片段，转动煤气灶的按钮。 从没烧过东西，沈苏心中还颇为期待的。 “塔塔塔塔塔……” 她一松手，窜出来的火苗跟着消失。 再试，还是这样。 沈苏微微拧着眉，想来想去，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犹豫几秒，把锅抬到另外一个燃气灶上，重新点火。 “塔塔塔……” 好了，这边干脆连火苗都冒不出来。 陆谦伸长脖子看半天。 见她点燃气灶都不会还装淡定的模样，无声笑得不能自已。 “陆谦，”沈苏试了很久，弱弱地说，“你来看看，燃气灶是不是坏掉了？” 他终于放声大笑。 边哈哈笑边快步走过来：“大小姐，您怎么连燃气灶都不会开。转过来，要先按住几秒，再松手。” 火点起来了。 蓝色小火苗窜上蹿下跳跃着。 沈苏闷闷地盯着火，“我刚就是这样点的。” 他揉揉她的发顶，顺手把锅盖盖好。 “等水烧开就下饺子，饺子浮上来就熟了，我知道怎么弄，”她说遍过程，抬眼见陆谦没有反驳，自信心顿时恢复大半，“你去外面坐着，我来看火。” 陆谦看她眼里亮亮，看火像是玩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由乐了：“行行，你看着，放饺子的时候小心溅到自己。” “嗯嗯。” 大火烧半锅水很快煮沸。 沈苏也没想到要先拿抹布包裹下，直接伸手去揭锅盖，被隔热性不好的锅盖烫了下。 锅盖脱手，直接砸在地上。 她条件反射地看眼客厅。 见陆谦不知何时进房间了，不由松口气。 弯腰捡起锅盖，放在水龙头下，连自己被烫到的手指一起冲洗。 下饺子就特别小心，一个都没有溅高水花。 “像模像样，”身后突然出现声音，语气带笑。 他伸手从身后抱住沈苏，下巴靠她肩膀上，就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感觉神经末梢都在轻飘飘跳舞。不由用脸蹭蹭她的脸。 脸上有蹭到轻微粗糙布料的感觉。 她转眼，就看见陆谦脸上带了个黑色大口罩。 一瞬惊讶，继而好笑又感动。 他怕生病会传染给她。 沈苏抬手扯掉他的口罩，“没关系，发烧一般不会传染的，我也很少生病。传染到就一起吃药。” 今天那么热，戴口罩会很闷的，她想。 体质很好？那试试接吻会不会传染？ 他心里想想，赶紧把口罩带上。看了眼锅，大爷似地轻拍她的发顶，“饺子熟了，记得倒点醋端过来。”转身离开厨房，坐在客厅里等着吃。 沈苏扬唇笑笑，把火关小。 她看着翻腾的水饺，觉得好像没煮多久，犹豫下，继续等了会儿。 等捞出来一看，熟是肯定熟了——皮都快煮烂了。 “……”沈苏默默地忏悔自己的厨艺。 醋的酸味混合着饺子的热气，端到他面前，陆谦觉得胃在抽动。 他拿起筷子，没等冷下来就往嘴里塞，烫得闪着泪花说：“太好吃了，我媳妇儿的厨艺天下第一！我太幸福了！” 沈苏笑着说：“你饿了那么久，生的饺子也好吃。” 慢半拍才反驳，“……你别乱叫。” “怎么没煮自己的份？”他看着盘子里的饺子，问说，“晚饭想吃什么？”傍晚时分，太阳慢慢地落山。 “我要回家吃饭的。” “啊……”如果陆谦头顶长着耳朵，肯定耸搭下来，“你也不吃个晚饭再走。” 沈苏微抿唇，立刻心软下来说：“那你借我下手机，跟家里说声不回去吃饭了。” “太好了，”陆谦瞬间喜悦，“那我来给你做饭怎么样，你喜欢吃什么，我都会！厨艺比你好多了！” “……” 刚刚还说我是厨艺天下第一的！ 第41章 “陆谦在吗, 能出来一下吗？”声音软软的。 陆谦往门口看一眼, 无视。 教室外面站着三个女生，都在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旁边人很快找到陆谦，凑到中间的女孩耳旁低语，站了片刻, 又问了声。 见陆谦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站中间的女孩犹犹豫豫，顶着班级大多数人的视线，走进教室。她站在陆谦的桌子旁轻声说：“学长, 我能跟你讲句话吗？” 声音蚊子般大, 羞红脸颊。 她长得文静可爱，斜刘海圆圆的大眼睛，小下巴。穿着粉色连衣裙，更增几分甜美。 “我认识，高一的小学妹, 叫周鑫瑜。” “挺漂亮的, 难怪敢来我们班里表白啊。” 学姐的议论声太大，语气中的揶揄感又太强。 她明明还说什么……但确实是这个目的。 周鑫瑜不安地低头绞弄手指，看上去陆谦不答应就要哭出来了：“能不能……我们去外面说话？” 他心下微动，转头去看沈苏。 沈苏看几眼之后，继续写着试卷。 那种淡定, 把陆谦想要逗逗她的心思都吹散，无聊又干脆地说：“抱歉，没空。” “……” 班里男生兴奋又惋惜的起哄：“诶呦……” 女生则幸灾乐祸，打量着小学妹的脸色, 猜她还有没有后招。僵住片刻，周鑫瑜保持着快哭出来的委屈神情，转身走掉了。 “谦哥怎么都不去教室外面温柔点拒绝。” 男生的惋惜声更大。 周鑫瑜刚走没到两分钟，又有女生站到他们教室门口。这次是独身一人，她神情大方地说：“陆谦，你出来下呗。” 夏商商轻骂一声，忙站起来，把路之遥从他座位上赶起来。 她坐下来近距离看戏，还跟沈苏科普说：“门口那是礼仪队的队长刘美怡，据说喜欢陆谦喜欢了三年。” 三年混下来，大家都差不多认识，班里的女生也没有像揶揄小学妹样揶揄她。 只是都看着陆谦，再看看沈苏。 陆谦瞥她一眼，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坐着没动：“干什么，你们说好了来组团表白？” 刘美怡往外面看看：“我就说怎么周鑫瑜哭哭啼啼的，原来表白被拒了？” 她反应很快，微笑停了下又调整回来，说：“我就想问你件事，你出来说呗。” 陆谦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跟着她出去了。 夏商商哼笑：“问件事？不就是问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准备考什么学校。哦，说不定不会问有没有女朋友，反正有没有问题都不大。” 沈苏知道她在讲给自己听，笑笑说：“问就问，反正都是同学。” “嗯，刘美怡身材还行，脸还没顾菲菲好看。” “……” “陆谦，你准备考什么学校啊？”她问完怕他不肯答，补充说，“我们成绩不是差不多嘛，就想说，能不能参考参考你的。” 陆谦说：“没什么好参考的。还有事？”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啊？”她嗔怪，又更像撒娇，并不会令男生反感的语气。 偷听着窗外的路之遥边往班里同声直播，边咂舌说：“刘美怡成绩都快糊成芝麻糊了吧，怎么好意思说跟谦哥差不多的。” 陆谦没再理她。 他转身回班，顺手把门关上。 安静一会儿，大课间还有五分钟结束。竟然又来个女生要找陆谦。 陆谦：“……” 他站起身，准备问问清楚今天是怎么回事。 组团整他呢？ 夏商商看笑话看得很开心：“因为明天拍毕业照片，大家都紧张了，感觉再不表白就彻底没戏，就全围过来了。沈苏小朋友，怪你太低调了。” 沈苏笔一顿，抬眼无奈地笑笑，小声说：“关我什么事呀。” “就是你的态度！” 她抬手拧她的脸颊软肉，“我们四中陆不谦可是你男朋友啊，智商姑且不论，好歹又帅又有钱吧，标准抢手货。你们谈恋爱怎么能低调成这样，自己班里人都不清楚还谈没谈。” “他以前谈恋爱都很高调的吗？” “……” 夏商商嘴巴闭起来，忙看眼陆谦。 他面前的妹子好像很难缠，被拒绝后正无声地掉眼泪，陆谦没空注意这边。 “悄悄告诉你哦，”夏商商压低声音说，“他眼光挺高，之前只谈过一个。那女的是清纯校花型，表白倒贴，赶上心情好就在一起了。恨不得一下课就来我们教室，老师没走，就坐大腿上亲起来。” “……” 沈苏从没听说过还能在老师面前亲热的学生。 夏商商看着她震惊脸，满意地笑起来：“妈的，那女的实在太主动，搞得我总感觉是我们谦哥吃亏。” 陆谦走进来，只听见最后半句，“我吃亏什么？” “吃亏……是福。我们在说你有好福气。”夏商商面不改色。 陆谦对她“呵呵”笑笑，把椅子搬来沈苏旁边，坐下来说：“女朋友，你怎么都不挺身而出，保护我的？” 沈苏白他一眼，“你站出去对面梨花带雨，我站出去就是枪林弹雨。” “……” 陆谦伸手摸摸她的发，叹服说：“总结精辟！” 班里人看着他们秀恩爱，嗷嗷起哄着：“谦哥什么时候脱单的？” “诶呦！真在一起了啊，输了输了。” “十块钱拿来。” “……” 沈苏默默地把他推开：“你快走开。” 陆谦转头，面带笑意的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吼哟……” 一片长长唏嘘声。 突然，有人看见了什么，赶紧闭嘴扯扯旁边人的衣服。 教室门再次被推开。 大家都看见刘静娴铁青的脸色：“陆谦，你跟我出来一下。” 唏嘘和起哄声顿了顿，停下来，沉默住。 沈苏心里一抽，条件反射地想站起来，被身后的夏商商按住肩膀。 “她叫陆谦，你站起来干嘛。” 陆谦意带安抚地看眼沈苏，没说话。站起身来，跟着刘静娴去她办公室。 班主任的办公室，他一年级的时候常去。后面就被打上无药可救的标签，再也没来过。 刘静娴坐下来，抬眼看他，语气极为严肃：“你跟沈苏怎么回事？在早恋？” 是疑问句，但明显没让陆谦回答的意思，接着就说：“沈苏一模二模的成绩都是省前五十名，三模呢，都快掉到一百米开外了！原来原因就是出在这里啊。” 语气异常惋惜，仿佛是天之骄子的失足。 可全省的一百名，是足够能挑选清华还是北大的成绩。 陆谦站也没什么站相，弯弯唇，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师，那我们四中前几届的学长们，高考有出过全省前一千名的吗？出过几个啊？” 没两个，四中能过一本线的学生都很少。出国的倒多。 “……” 刘静娴被他一噎。 毕竟带过那么多届的学生，什么状况没有碰到过。再意外，她也能快速想出最优解。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刘静娴拿起桌上的教科书，随手翻翻，“就算上课不听讲，考试前翻翻书，你就能差不多应付过来。知识点看看就能懂，甚至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对吧？” 陆谦没有说话，等她先把圈子绕完。 “我当那么多年老师，像你这样脑子聪明却不知道用功的人见过不少。陆谦，你的聪明没那么稀奇，你能花几晚上翻翻教科书应付考试，沈苏就能几晚上看掉两册高等数学，可人家不还是在认认真真地写试卷。”“所以呢？” “所以你不要去打乱别人的步调。你不爱学习没人替你可惜，反正家里的钱足够把你送进国外名校，对不对？可是沈苏不一样，她是有能力冲状元的人。” 刘静娴喝口茶，语气平淡。 陆谦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刘静娴面色稍缓，叹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本性不坏，如果是真的喜欢沈苏，就为她考虑考虑。人家家长从小培养，自己也寒窗苦读那么多年，就快高考了……” “你想让我跟她分手？” “我想让你不要打扰她的学习。最后阶段，学校是同意长期请假休息的，”她放下茶杯，补一句，“你或者她，都可以。” 话里意思是，不会在高考前强行让他们分手，只是隔离一段时间。 要么陆谦回家复习，要么让沈苏回家——反正她在学校能获得的帮助也不大。 陆谦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想到有天，能被刘静娴“教育”的半句说都说不出。说是让他选，其实就是在逼他自己请假回家去。 强行分手会影响情绪影响高考。让他们分开大半个月，一个在家里一个在学校，各自复习备考，好像确实是最好的方案。 他沉默片刻，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答应的。 毕竟，最不想因为陆谦让沈苏受到负面影响的人，就是陆谦自己。 只要点点头，说声，“那我明天不来学校”而已，好像很容易。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沈苏了。 但他心里莫名难受。面无表情，也不知道还要在想什么。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办公室里的沉静。 第42章 刘静娴随口说句：“请进。”以为只是课代表来送作业的。 视线依旧看着陆谦, 等他的回答。 沈苏走进办公室, 慌乱又冷静地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的门本来是虚掩着的，她站门外，能清晰听见里面的每一句对话。 也能大概猜到陆谦心里在想什么。 鬼使神差，在他那段沉默里, 沈苏直接敲门进来了。 刘静娴正面对着她，没有抬眼。 陆谦背对着她，却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 转头看去。然后明显怔愣一下。 他这反应, 让刘静娴视线偏了偏。 看见进来的是沈苏，她脸色蓦然沉下来，放下茶杯，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沈苏：“……” 这个问题问倒了她。 来干什么？ “老师，我听夏商商说, 学校好像准备把我一模二模的分数印在横幅上挂出来？能不能……别这样啊。” 想象着大红色的横幅飘飘, 印着分数排名，还有她的姓名。沈苏立刻窘得不行。 “好像已经挂上去了，你出校门应该就可以看见，”刘静娴微愣，仔细想了想, 安慰着，“没事儿，又不是丢人的事情。” “哦，”她点点头, “那能不能撤下来？” “应该不能。” “要挂到什么时候？” “等你毕业……或者是下届学生入学？”不太确定的语气。 办公室里三人都沉默下来。 陆谦原来挺担心她是抱着“有难共当”的想法来陪他挨训的。 听见是讲横幅，不由弯唇笑了。 “好吧，”沈苏用很柔软的语气，对刘静娴说，“我三模发挥不好，大概因为试卷和统考的侧重范围不太一样，没有复习周全。成绩挂出去还挺丢人的，排名也不太好。” 三模并非统考。 排名也不是同样的试卷直观呈现的真实排名，只是预计排名。而是试卷也不知道是不是四中老师出的，跟统考的水平有差距。 “没关系，排名有起伏是正常的，千万别有心理压力，”刘静娴说，“下次更加努力，再复习得周全点。” 陆谦：“……” 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嗯，我会的，”沈苏扬唇笑笑，脸颊浮现两个无害的酒窝，“在学校复习很有效率，有不懂的问题可以立刻请教老师，在家复习都不知道怎样查漏补缺。” “……” 看似非常普通的话，结束刘静娴和陆谦的对话，立刻变得不普通。 结束语说这个，明显不是想真的结束话题。 她拿横幅当引子，已经让刘静娴承认了三模成绩的排名起伏是正常情况。 又强调说在校复习的效率好。 刘静娴也不是傻子，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被她绕进去了。 “沈苏，你原来是想……” 话说半截，对上她清亮的眼睛平静的脸色，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刘静娴往后背靠椅子，抬手揉揉太阳穴。心想，这小姑娘真是不能对她以貌取人。看着温和柔软，乖巧不生事，成绩好又谦虚有礼貌的样子，骨子里是那么倔的。 几次三番，用那不露锋芒的话，来坚持和反抗。 保留着对师长的尊重，却又是成年人对成年人的态度。 真是不可小觑—— 说不定强迫他们分手，也不会对沈苏有太大的冲击。毕竟不像是没见过世面，被坏男孩骗到手的那种小姑娘。 这一念掠过。 刘静娴最终叹口气，被她成熟的态度打动，说道：“沈苏，高考就在眼前，老师相信你不会辜负自己，不会辜负家长。” 沈苏闻言笑了，眼睛微微弯下：“谢谢老师，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说完，她拉着陆谦的衣袖，直接把他带出办公室。 陆谦从惊讶到震惊，没想到她插话不到两分钟，事情就那么大转弯。而是最意外的是沈苏的态度：“怎么那么大胆子，不怕被找家长？” 沈苏抬眼看他，认真地问：“我不进去，你会不会答应老师，以后都不来学校？” “可能，但也说不定。” “你真可能会答应？”沈苏脚步顿住，无奈地笑了，“那我幸好是进去了，被人捞出来的感觉怎么样？” 沈苏第一次被叫进办公室，陆谦在门口等着。 那时他说：“一直想去刘静娴的办公室捞人，可惜你出来的太快，都没给我机会。” 明明就在紧张她，还是满脑子想要装帅。 陆谦突然笑了。 他抬手捏了捏沈苏的脸颊，笑得春风得意：“很高兴很高兴。” 心里的喜悦与感动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是最通情达理的小学究，和而不同坦荡荡，正直勇敢，永远那么可爱。他不知道自己撞了什么大运才遇见她，只知道，幸亏世上有个沈苏。 —— 天空飘着寥寥几多的白云，烈日当头，空气晒得发烫，所有人都默默地走在有树荫小道上，到没树荫的地方，就加快脚步赶紧走。 这段时间气温时高时低，不太正常。各位校领导千挑万选，偏偏赶上最炎热的时候，让全体高三同学在教学楼前拍摄毕业照。 上午的课结束，还是太阳最烈的时候。 光线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夏商商无奈地抬起手挡着光走路，边说：“教学楼a楼前面挡太阳的地方都没有，背景板也丑兮兮，非要去那儿……” 抱怨着抱怨着，终于走到。 a楼前的挡雨板是透明的，光直直地照着他们，所有人都热得不行，背后冒汗，影子在脚下缩成小团。 台阶前已经摆好了很多张凳子。 摄影师也早就架好三脚架，声音沙哑着指挥：“你们第一排的女生都坐凳子上，跟第二排女生间隔站，第三四排的男生都站台阶上。快快快。” 大家被太阳晒得默不作声，蔫搭搭的，快速排着队伍。 他们男生是清一色的白衬衫黑裤子，女生基本都穿白衬衫配裙子。 夏商商昨天把齐腰长发剪了，短发全搭在脖子里，被汗水浸湿。她热得想杀人，拉着沈苏往后走：“不要站在前面，眼睛都睁不开。好热啊啊啊——” 沈苏长发扎起来，穿着短袖衬衫和中裙，就没她那么热。安慰道：“没事没事，很快就拍完的，等等去食堂买冰激凌。” 热风把她的裙摆轻轻拂动，露出纤细笔直的腿，在阳光下异常的白皙。 有女生看着她，不可思议地喃喃：“沈苏，你怎么长这么白的？吃什么还是喝什么吗？” 沈苏低头看眼自己的手，讷讷地说：“天生的……” “诶，那你防晒霜用什么牌子啊？” 刘静娴催促说：“别讲话了，快点站站好。”三三两两挪动下，队伍很快排好。 女生人数少，第二排的空几个人不好看。摄影师挥挥手，示意老师去安排调整位置，补个男生过去。 第三排最右侧的男生正自觉往下走，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领子。 第四排的陆谦走下来，唇边挂着懒洋洋的笑，心情极好地说：“我跟你换个位置啊？” 那男生闻言让开。 然后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他顺理成章、极为自然地站在沈苏的旁边。两人都穿白衬衫，站一起有段身高差，格外得养眼登对。 沈苏无奈地偏头笑笑。 陆谦还装模作样，目不斜视。只是唇角往上提着。 顿时，全班齐声起哄：“哦呦我的天……” “那么热的天还请我吃狗粮。” “冰镇过的可口……” 大家还没起哄够，被刘静娴冷冰冰的眼神按灭：“你们想站到什么时候啊？！” 于是都闭嘴乖乖站好。 半分钟不到，摄影师拍了两三张，挥挥手，他们班的毕业照就算拍好了。 “这就拍完了？” “回去吧回去吧，我快热死了！” “教室里还没有开空调？今天都快四十度了，非要等五月下旬才给开也太死板了吧……” “去食堂去食堂！快跑！” “跑个屁啊热死了……” 大家很快嚷嚷着散去。 夏商商忙转头就对身后的路之遥说：“这人……他拿到毕业照就复印份，肯定把我们都裁掉你信不信。” “不一定，”路之遥看眼陆谦，小声说，“他可能根本不会去再复印份，直接把我们裁掉。” 沈苏：“……” 她无奈地笑笑，看着前面纷纷往食堂走的同学，问道：“还去不去食堂了？” “去去去！” 陆谦想着去食堂要走段路，便说：“别去了，你们想买什么？我跟路之遥帮你们带。” 夏商商闻言忙勾着沈苏的胳膊，边往前走边说：“才不要你们带呢，我们自己去。教室里没有开空调，热得跟暖房一样，傻子才回去。” 第43章 大家集体失策了。 食堂的空调因为电路问题开不了, 连电风扇都转不起来。 砂锅麻辣烫小火锅类型店, 都冷冷清清，根本没有人排队。而旁边买凉粥的队伍，竟然挤得要绕好几个弯——就跟在游乐场排队一样。 沈苏额头的汗微微打湿刘海，脸颊通红。 她抬手, 把齐刘海弄成二八分，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气息平稳，没说什么抱怨的话。 夏商商眼里隐约燃着火焰, 声音近乎哀嚎：“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 “给你买冰淇淋。”沈苏安慰她说, “吃完就不热了。” “食堂没……对了，超市里有空调啊！” 夏商商往旁边看去，顿时如蒙大赦般地松口气，眼睛发光，激动地拉着沈苏地往前走。 走三步之后, 才想起来转头说：“路之遥, 帮我买份绿豆粥，能有多冰就弄多冰啊……直接帮我在粥里放点冰块。沈苏小朋友吃什么？南瓜粥？陆谦你看着办啊。” 然后拉着沈苏飞快地走了。 本来想跟沈苏呆一起的陆谦：“……” 想吃麻辣小龙虾的路之遥：“……” 看着长到转弯的队伍，陆谦唇角一抽，太阳穴有点胀痛。 一个人拿不动四人份的粥，他们互相看看, 只能两人一起去排队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两个字加个标点：热啊！ …… 夏商商带着沈苏挤进超市里面，拉开饮料冰柜的门，拿出两罐冰可乐贴在自己脸颊上，然后整个人都往冰柜前面凑, 长长地舒口气。 恨不得整个人都变成饮料塞进去的样子。 沈苏弯唇笑笑。 “你怎么都不热啊？”没等沈苏说话，两瓶冰可乐就贴到了她的脸颊上，一瞬凉爽。 带点冰冰的刺，但是很舒服， 超市里的冷气很足，基本感受不到室外的闷热。 沈苏认真地说：“心静自然凉。” “……” 夏商商把可乐往上，贴在她脑门上说：“心停了，尸体就凉了？” “噗嗤，”她笑着想想，竟也点头，“对。” —— 沈苏跟夏商商买完冰淇淋和饮料，就坐在靠买粥队伍近的座位上，等他们过来。 高一高二的同学都下课了，食堂里涌进更多的人，买冰粥的队伍一点没变短。 夏商商边咬着碎碎冰，边眯着眼睛看。 “他们应该排到了吧？” 沈苏抬眼找着他们，“快了。” “在哪里？” “队伍前面，在那个穿丝袜的女生前面。” 夏商商顿时找到他们了。队伍的前半截，那个穿黑色渔网丝袜搭配细高跟鞋的夜店打扮，实在是亮眼。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有个穿着粉色短裙的女生从队伍末尾走到陆谦的身边。短裙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背影很窈窕。看不见正脸。 夏商商半转过身，坐着打量她，眼神却有点居高临下，嗤笑着说：“那个就是周鑫瑜吧？臭不要脸。” “你认识的？”沈苏看着，觉得有点眼熟，迟疑着说，“插队确实不太好。” 夏商商被她一噎，一个“你”字说出口，缓口气，才说：“她就是那个昨天才跑到教室里跟你男朋友表白的小学妹啊。能不能稍微留点心？” “哦……” 她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谦他们又在队伍里往前挪了点，与此同时，周鑫瑜也离他更近了点。女孩子粉色裙摆，都快微微飘到陆谦的腿上了。 路之遥正事不关己地盯着手机看视频。 夏商商解决掉碎碎冰，拆开超市买的泡椒凤爪。 “你太相信陆谦了，小朋友。他们男生对那种柔柔弱弱，一口一个哥的女生，都很春心荡漾的——虽然陆谦应该不会，但也要防着存心准备挖墙脚的人。我之前还以为周鑫瑜不知道陆谦有女朋友，现在看来，知不知道对她也没所谓。” “她或许只是有事要说。” “那你觉得她还能有什么事找陆谦？” “……不知道。” 沈苏耸耸肩，无奈地扬唇笑笑：“反正我相信陆谦。” 男生本人不配合，再多的心机手段套路都没有用。 “周鑫瑜好像是学生会文秘部的，正好我还能……” 夏商商眼珠转动，微微抿出点坏笑来。沈苏心一突，忙阻止她说：“商商，都快毕业了，你就等着荣誉退休吧。千万别去弄事情。” 她们聊起来，就没有再去注意陆谦那边，错过了大戏。 夏商商打量她片刻，郁闷地吐出骨头，说道：“沈苏小朋友，你应该去当官啊，江山社稷如果交托在你这样的国之栋梁手里，我们小老百姓都美滋滋啊。” 自从她当上学生会主席，就没真的清静过。小到给人开请假条，大到帮社团报销几百上千的非机打发票。夏商商习惯看着别人为一点小利争得不可开交。 也看惯了各种利益之下的互利互惠。 遇到切身利益相关的事，就算没出过校园，也自有他们略显青涩的一番勾心斗角。 还从来没有待在她身边却不想用她权利的人。夏商商疑惑不解，又有点郁闷和自豪。几种感觉互相之间并不排斥。 沈苏想到自家爸爸，唇角微扬，说道：“我才不去当官。” “那你以后要做什么工作？” “法官，”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脸颊酒窝微现，“……好像也算是当官啊。” “真好，你真帅啊小朋友，”夏商商怔愣，泡椒凤爪太辣，刺激得眼眶微红，“我也想学法律，但成绩太烂，国内是读不到好学校的，只能出国去念了。” 她吸了吸鼻子。 沈苏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说：“那你准备念什么学校？” “还不知道，反正……” 夏商商话没说完，路之遥就从她身后出现。他端着托盘，见她眼眶红红拿餐巾纸疑似擦眼泪的样子，顿时惊呆了：“怎…怎么了……” 托盘放在桌上，绿豆粥露出一角冰块。“怎么那么慢，”夏商商从他手里夺过筷子，夹起冰块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咀嚼着，舌尖麻辣感瞬间消退。 路之遥看见她手里的东西，顿时无语：“我靠，那么热的天吃泡椒凤爪？” “开胃的，你懂个屁。” 陆谦默不作声，在沈苏身边坐下来。脸黑沉沉，笼罩着厚厚乌云似的。满脸都是：老子不爽！ “大少爷，托您排个队，不高兴成这样？” 他没理会夏商商的调侃，把南瓜粥从托盘上挪到沈苏面前，语气不善地说：“刚刚碰见个想要性骚扰我的人，又晦气又恶心。” 路之遥极力忍笑，憋得脸都红了：“那小学妹，就是上次来班里表白过的那个，刚刚一‘不小心’，整个人扑在谦哥怀里，差点把我们谦哥的衣服拽下来。” 他说“不小心”的时候，特意两个手指弯成兔耳朵状，标个引号。 沈苏：“……” 夏商商睁大眼，暗恨不已地说：“我们刚才为什么要聊天，安静看戏不好吗？” 摔倒在怀里，扯掉或努力扯坏他的衣服。 这女生分明是把自己当初言情小说女主在演啊…… 话刚说完。 就见周鑫瑜手里什么托盘都没拿，垂着脸，脚步匆匆想要离开食堂。大概没注意观察，不巧就经过了他们这里。 她看见陆谦，看见旁边的沈苏，立刻加快脚步走过。 可惜夏商商瞥见了她，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叫道：“周鑫瑜！” 周鑫瑜脚步一顿，有点紧张地转过头，表情无辜，没有开口说话。 她白着脸，手抓着裙摆，明显极为紧张。 “学妹好，就是跟你打个招呼，毕竟大家都是学生会的，”夏商商当做没看见沈苏的眼神，含笑说，“听说周婕妤走了以后，你就是纪检部的部长了？” “啊？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那你想不想当部长啊？” 周鑫瑜思忖半天，小心斟酌着说：“我觉得，如果前辈们信任我的话……” “哦，”夏商商打断她，扬眉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最好别期待，不期待就不会有失望的。” 周鑫瑜一愣。 她认识夏商商，也自认为从没得罪过她。没想到会突然直面针对她的恶意。猝不及防。 她弄不清是该要作何反应，委屈还是质问。 “沈苏小朋友，你别这样看我啊，逗她玩玩的，那时候我都在国外了，还管得到个屁啊，”夏商商语气轻松，后半句对周鑫瑜和颜悦色地说，“你说对不对？” ——在座只有沈苏信了她的话。 她就算不替沈苏出头，也得替陆谦出头。 大庭广众之下还敢去扯人衣服，真的欠修理。 周鑫瑜面色极其难看，在夏商商漫不经心的视线下，抿着唇转身走了。 夏商商继续低头啃鸡爪，笑嘻嘻：“绿豆粥跟凤爪绝配，真的……” 第44章 “周六你有没有空啊？我家新买了台游戏机, ”夏商商拿着水杯路过陆谦的座位, 想起来转身说，“我叫了沈苏，你要不要也一起来。季璟文和刘浩两个衰人居然又去约妹子。” 出乎意料的，陆谦没一口答应。 反而皱着眉心：“马上就快高考了, 你怎么满脑子就知道玩。你不复习，别人不复习的嘛。” 怕影响沈苏功课，他自己都忍着没有约她出去玩…… 夏商商被他教训得一愣。 旋即挥挥手, 满脸不以为然地说：“你懂个屁！像沈苏小朋友那种等级的学霸, 他们是不需要刻苦学习的，天赋异禀你懂不懂？不来算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陆谦忙说：“我要来的啊！” 沈苏回到座位，正好听见夏商商的话，不由无奈地笑了。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偏见”。 “商商，我也是要好好学习才能维持住成绩的。” 夏商商眼神左右晃晃, 扑过去, 勾肩搭背着撒娇说：“那你把拿书包来，正好教教我学习？我们走一波学习局。” “不玩游戏了？” “哎，边玩边学，说好了啊。你带书包来，我开游戏机, 老师不都说学习是要张弛有度的嘛！” 路之遥起哄鼓掌：“好有道理！” 沈苏：“……” 夏商商眉眼眼笑：“路之遥你也得来啊。” —— 翌日。 夏商商站在十四楼的小高层，从上往下看着窗外，指挥路之遥说：“你进来了？花坛那边左转，然后走中间的碎石路, 一直跟着脚底下的线走，然后就……” 路之遥抱怨着打断她说：“为什么要走中间的石头上，我穿的帆布鞋本来就鞋底薄，硌死我了，脚痛。” “你不走中间，那路会分开的，等等立刻找不着北。” “怎么找不着了！你就直接把要怎么走的步骤发来，废话那么多呢。” “那你不是路……” 嘟嘟嘟—— 那头的路之遥直接挂电话了。 夏商商又生气又觉好笑，刚要回拨过去，犹豫几秒，看着落地窗外刺眼的大太阳，坏笑了下。行吧，就让他慢慢晒太阳兜圈子。 她快速地编辑短信，把怎么走过来的步骤发过去。 这片小区本来就很大，南门大概因为门禁设备的问题，暂时不让走。他们得从略绕的北门进。夏商商没有故意使坏，也打下不少的字。 按下发送。 路之遥沿着石子路慢慢走着，时不时看看手机。 终于进短信，忙点开。盯着看半天，额头的汗顿时流下来。居然整整五行半的字。 这是要让他走哪儿去？ 算了，往前走着吧。他抬手擦掉额头的汗。 怕什么，实在找不着北，还有手机自带的指南针呢。 路之遥挺起胸膛，大步向前。 夏商商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前面一片精致雕琢的景色尽收眼底。但望眼欲穿，也看不见半个熟悉的人。她于是后悔了。 路之遥那个傻叉肯定要迷路。 约好十二点半，她本来是想提前十分钟下楼去小区门口接他们的。谁知道路之遥来那么早。 她才懒得下两趟楼呢。 过了会儿，家里连接着门卫室的对讲机又响起来。手机同时收到沈苏的消息：我们到啦。 夏商商赶紧短信问她要不要人接，边朝对讲机里说：“……对对，放进来吧，谢谢。” 沈苏很快回复：你把怎么走发给我，不用接！ 她想着反正有陆谦在边上，也就懒得下楼，直接把发给路之遥的短信转发过去。 沈苏收到消息，看见长达五行半的路线，轻轻笑了下：“好像要走挺多路的样子。” 陆谦帮她打着遮阳伞，看了眼短信，“本来没那么远，近的门突然不能走，所以得绕点路。” 她仔细看两遍短息，按暗屏幕。 “那我们走吧。” 陆谦忽然注意到她脖颈后面，马尾辫露出的白皙皮肤，有块些微泛红，用手碰了碰：“怎么这边红了？疼不疼？” 后颈的皮肤白皙如玉，泛红就格外明显，像烫到又像擦伤。 沈苏也伸手碰了碰，没有任何感觉地摇摇头说：“不疼，大概是来的路上晒久了，没关系的。” 陆谦手里打着伞，伞还是他的。 她跟他碰面前，就大咧咧地走在太阳底下晒着。 皱皱眉，陆谦伸手捂住脖颈后面那块泛红：“那么热的天，记得涂点防晒霜。” 沈苏脸颊热得通红，点点头：“好。” 走了会儿，她闷闷地说：“你手捂着干嘛？” 陆谦一本正经：“挡太阳。” —— 发完短信，夏商商进厨房把冰好的饮料全拿出来。又抱出大堆的零食堆在茶几上，尽量摆多点，直到放得茶几上一包软糖的位置也没有。 她满意地抱着抱着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等人来。 手机铃声响起来。 她看一眼，立刻翻白眼，接起来忍着笑故作疑惑地问：“喂？要到了吗？” 路之遥的声音虚弱且绝望，带着细细颤音：“姐……我大概已经走到隔壁小区里了。有人一直跟着我，他穿着制服，大概是怀疑我非法入侵。” “……你把定位发给我，不对，你先赶紧看看周围是哪几幢，拍小视频给我。”“您要不下来接接我？” “不来！” “我给您录段磕头的小视频？” “……”嘟嘟嘟。 换成夏商商挂电话了。 她挂掉电话，直摇头叹气，决定让陆谦帮忙救下路之遥。 十分钟后，门铃响起来。 她意外又欢快地跑过去开门，三个人居然那么快就到齐。“路之遥刚跑哪儿去了？” 陆谦正按着折痕把折叠伞收起来，“隔壁小区，被保安带回来的。” 路之遥在太阳底下走了大半小时的路，面如菜色，声音沙哑着伸直两条手臂说：“水，水，水——” “好好好，”见他完全僵尸化，夏商商嫌弃地退后半步，“水在茶几上自己拿，门口的拖鞋随便穿。” 路之遥脱掉鞋，野兽般地冲进客厅里，速度之快，三人感觉到微风拂面。 他打开可乐，仰着头咕嘟咕嘟地喝。 等沈苏他们换好鞋子走到客厅，一罐可乐已经被他随手捏扁了。 刚感觉自己活过来，路之遥就开始哭诉说：“我的天！这根本是密室小区吧？” 沈苏想着路之遥的找路逻辑，唇角抽动，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看见中间说走桥，就直接拉着环卫工人问桥在哪里，活该被指到隔壁去，”陆谦拍拍他的脑袋，叹口气，“这智商，以后就别单独出来玩了。” 说要走桥，那桥只是小区装饰用的小木桥，全程不到三米半。 夏商商目瞪口呆下，然后忍不住笑喷： “路之遥，你应该了解清楚自己为什么叫这名字。路——之——遥，走哪儿的路都能绕很远的意思，你是路痴啊心里有点数吧！” 路之遥又开罐可乐，委屈地说：“我妈知道你那么说会生气的。” “行行，我们打游戏吧打游戏！”她拉着沈苏的袖子，迫不及待地指着白色幕布献宝，“家庭影院配最新游戏机配最新口碑碟配空调可乐，是不是天堂？是不是？” 客厅电视机的位置被白色幕布取代，电视柜放着光看外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音响设备。 沈苏环顾四周，轻轻“哇”了声，用力地点点头。 传说中的家庭影院，拿来玩游戏啊…… 夏商商又小跑去把窗帘拉上，顿时光线昏暗，又把壁灯打开来。 几盏灯的光线不亮，把客厅里照成暖暖的色调，整洁和谐，柔软的真皮沙发加上满茶几的饮料零食，整个客厅简直是完美的娱乐天堂。不论玩游戏还是看电影。 绝对的舒适享受。 陆谦不由挑眉：“你弄那么夸张，家里都不管了？” “这些都是我爸给我装的，考前忽然给我弄套这……”她咧嘴笑笑，帮沈苏开罐饮料递过去，“算了，管他怎么想的，只要不是偷偷在外面养了个私生子想补偿我就好。” 沈苏：“……” 她尝试着地给素未谋面的夏叔叔开脱下：“应该是想让你劳逸结合下。” 说到劳逸结合。 沈苏从书包里拿出试卷，给每人发一份，很实干地说：“大家先把试卷写掉再玩游戏吧。” 陆谦接过试卷，没有丝毫意外地扬唇笑了。 夏商商才刚拿出游戏手柄：“……” 路之遥嘴里的薯片掉到真皮沙发上：“……” “怎么了，不是说好学习局的？”沈苏笑眯眯地说。 “我没说过……好我说的……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夏商商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认命，“我就写英语卷子行不行。” 第45章 茶几上的零食全都堆在了地上。 夏商商抽了张英语试卷, 独自缩在茶几边上写。她心里挂念着还一次都没玩过的游戏机, 静不下来，就很不认真地写着。 陆谦却比她更快就写完了。他握着沈苏的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右手空出来，正要去搂她的腰—— “我们玩游戏吧！” 夏商商正好凑过来, 把糊弄完的试卷拿给沈苏看，打断他们。 沈苏推开陆谦，去检查她的试卷：“你这里不对, 这里……还有这里……” 她拿着红笔随手把错的圈出来, 发现根本圈不完，抿下唇，改成把对的勾出来。 夏商商有点目瞪口呆，心虚地问：“那还要订正吗？可以先玩游戏吗？” “你玩吧，”沈苏神色微松, 片刻后补了句, “等你想学了，我再教。” 短短几个字，夏商商觉得自己仿佛是不知好歹的罪大恶极之人。 她立刻拿着试卷坐回去，坚定地说：“我错了，马上重写一遍！” 路之遥咬着笔杆倒地：“你先把游戏开出来吧！我早想见识一下, 用影院的大屏幕放游戏是什么感觉。顺便放点音乐提提神。” “行吧，那我先开给你看看。其实买回来还没用过。” 夏商商站起来去开游戏机和投影仪。 结果按了半天，机器就是不亮。她翻箱倒柜地找出说明书看，照着步骤开——还是根本打不开。 不由面露挫败：“不会刚买回来就是坏的吧。” “你一次都没开过？”陆谦站起来, 拿过说明书边看边问，“会不会装错了。” “投影仪是送货的人装的，游戏机我爸装的。” “装好之后没有调试？” “好像……没有吧。” “没有？”他叹口气，蹲下去检查游戏机主机，“我看看是不是哪里没装对。” “那我找找游戏机的说明……”她翻箱倒柜，把所有说明书都塞陆谦手里，拍拍他肩膀，“那就靠你了。” 陆谦低头，发现手里还有份“tokyo烤盘机的使用说明书”。 ……烤盘机。 他扔还给夏商商：“这给我干嘛。” 夏商商接过来看看，顿时乐了：“我都忘了，前两天还买的这玩意儿。沈苏小朋友，你喜不喜欢吃章鱼小丸子啊？我们来做点好不好。” “行啊。” “太好了，那我去找出来！” 沈苏想想，赶紧对她的背影问说：“有材料吗？做章鱼烧还要用章鱼的吧。” “我买锅的时候买的全套，章鱼肉块放在速冻里呢跑不了的，放心。” 短短片刻，玩游戏变成写试卷再变成做章鱼烧。 夏商商把洗好擦好的锅抱出来。把全部的工具材料一一摆在茶几上，专门做章鱼小丸子的锅插好电。然后拿手机查步骤，照着上面，兴致勃勃地说： “先把水跟面粉倒在碗里，然后打两个鸡蛋进去。” 沈苏忙提醒她：“动作当心，面粉会——” 说晚了，夏商商动作幅度太大，面粉从袋子里倒入时，小半直接扬起来飞到他们的脸上。 沈苏只来得及闭嘴闭眼。 路之遥没防备，差点呛到。忙站起身跑去陆谦那边：“太危险了，夏商商太危险了。” 陆谦忙着摆弄游戏机投影仪，转头关照沈苏：“你也离她远点啊。” 沈苏没说话。 路之遥看他忙活，眼尖瞧见了有条线没插，就随手帮他插上了。 陆谦转头忙着检查游戏主机，也没注意他在干什么。 “没事没事，”夏商商抽出纸巾递给沈苏。 她自己随手抹抹脸，连鼻尖上都沾着面粉。继续往里面加鸡蛋，动作认真且笨拙。 沈苏坐在旁边看着看着，扬唇笑了。 没想到有比她还笨手笨脚的人。 “你把锅先关了再倒面糊吧。” “小心别全加满，还要放章鱼肉的。” “小心点放，锅很烫。” 沈苏坐在沙发上看夏商商忙碌，不时笑着温柔地提醒。 等陆谦忙得一事无成，挫败地坐回沙发上的时候。她们的章鱼小丸子已经出锅了。 浇上酱料，夏商商先给沈苏盛了几个，满脸喜悦地说：“快尝尝看好不好吃，嘿嘿。” 她用竹签插起一个往嘴里放，有点迫不及待。 “商商，小心烫啊！” 话音刚落，夏商商直接把嘴里的章鱼小丸子喷了出来。 烫得满眼泪花。 陆谦：“……”他笑眯眯地问夏商商：“怎样，好吃吗？” 夏商商抬眼怒瞪他：“你弄那么半天，游戏机都不会装啊？” “是投影仪的问题。我看多半坏了，早点收尸，趁在退货期里换台好的吧。” “切，”她接过沈苏递来的冰饮料，喝两口压下舌尖的发麻，站起身说，“我现在就去找个会装的人来。” “现在？”沈苏说，“吃完再去吧。” “我马上回来。” 她站起身，连钥匙都没拿，穿着拖鞋敞开大门。跑去敲邻居的门。 “顾宁止顾宁止顾宁止——” 门铃都不按，用最原始的敲门办法。果然几下之后，门就开了。 “什么事？” “你……”她眼珠左右转动下，很快改口，笑着说，“我亲手做了章鱼小丸子，你来我家一起吃好不好？很好吃的。” 还没等顾宁止点头说好，她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出门了。 “拖鞋别换了，你拿下钥匙吧。”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被她拖出家门口，顾宁止淡淡地说：“无事献殷勤。” 夏商商最讨厌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看穿她的表情。 不过这次好像不是自以为是…… 她先把新仇旧恨放边上，扬着满脸的笑意，簇拥他进门：“我还请了同学来家里玩。” 顾宁止进门，就看见她家新装的家庭影院设备。 客厅里开着壁灯，柔和的光线不怎么明亮，很温馨。茶几前的地板上堆满零食，沙发上坐着两个男生，茶几前的地毯上坐着一个女生。 都是他之前见过的人。 夏商商把他带进来，在碗里盛几个章鱼小丸子，递给他说：“快趁热尝尝！” 吃完就可以让他干活了。 “他就是来修机器的人？” 路之遥歪着脑袋看了眼顾宁止，边吃章鱼烧边含糊着问。他不知道夏商商打什么主意，直接就拆台。 夏商商唇角一抽。 她笑笑，干巴巴地说：“其实吧，我的投影仪打不开……” 顾宁止扯扯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很怕他甩手走人，夏商商立刻把路之遥正靠着的抱枕抽出来，放中间的空位上。接着把他按在沙发坐，“快尝尝我亲手做的章鱼烧！冷掉就不好吃了。” 沈苏转头看着他们的互动，俨然有种熟悉感，不由无奈地笑看了眼陆谦。 最开始他就是拿了盒章鱼小丸子，让她答应替他补课的。 一样的吃人嘴短套路…… 顾宁止盯着碗里的章鱼烧看了很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还是伸手接了。 “快尝尝呀，”夏商商满意地笑着，声音柔和许多。 章鱼烧入口即化，软软的，有点烫。也很好吃。 他边吃着，眼神忽然瞥见茶几旁的英语试卷，顿了顿。 夏商商顺着他的目光，就看见自己那张因为错误太多，只能圈正确答案的试卷。 知道他能认出是她的字，不由解释了句：“我没有认真写。” “英语都能那么差，”他语气带点无奈，“夏商商，你可真给我长脸。” “……” 夏商商笑笑，忍辱负重地说：“哥哥，帮我看看投影仪呗。” 顾宁止走去查看机器，过了半响，顺手拔掉根线。 陆谦本来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的安装觉得没问题。看见投影屏亮起来，有点不敢相信地坐直：“你弄了什么？” “这根线是不能插上的，”他把拔掉的先给陆谦看。 “我知道，我根本没有插。” 路之遥一看，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紧张地转移话题：“快点打游戏吧！” “对啊，”夏商商把游戏手柄递给他们，笑道：“你们要玩什么？” 陆谦皱着眉，还在思索自己刚才有没有插那根线，“你们先玩。” 沈苏小口咬着章鱼烧，也说：“你们先玩。” “你们先玩吧，”路之遥也忙着吃。 夏商商看眼顾宁止，不情不愿地说：“那我们比比？” 他不无不可地点点头。 几局之后，切了好几款游戏，全是一样的结果。 ——夏商商惨败。 她脸都黑了：“我不跟你玩了！” 超大屏幕，音响环绕，都没办法拯救她的游戏体验。 几个人都目瞪口呆。 他们都知道，夏商商游戏玩得半点不烂，没想到会被虐城这样。 沈苏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对成绩好的人为什么有种“根本不用努力读书”的偏见了。 顾宁止沉默片刻，突然笑了。 “你爱打游戏，也就打成这样？”他把游戏手柄放她头上，站起身来，唇角明晃晃的嘲讽笑意。 夏商商气得磨牙，跳起来踹他。 伴随着头顶游戏手柄掉地上的“啪叽”声，顾宁止背对着她，没有丝毫防备地被她踢中屁股，整个人往前一踉跄，差点跪下来。 夏商商没过脑子地踢他一脚，反应过来带点心虚，抢白说：“会打游戏了不起啊？让你瞎嘚瑟。” “……” 沈苏闻到两人间升腾起的火药味，不由扯扯她的衣袖：“商商，踢人是不对的。” 夏商商条件反射地接：“那他不是人！” “……” 好，淡淡的火药味成功被她调浓了。 陆谦含笑拉过沈苏：“不要干涉别家内政啊。” 第46章 沈苏很担心他们会大吵一架。 谁知道, 两人互相对视着僵持片刻, 夏商商捡起手柄，不甘心地说：“那再玩别的？” 顾宁止唇边衔笑，不无不可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在众人目光之下, 夏商商各种秀操作拼命想要翻身，还是输了。她气得想砸游戏机。 顾宁止凉凉地数落她道：“坦克尽量不要选轻坦，你以为自己的盲狙很准吗？而且就算狙中, 也没什么用, 反而暴露自己……还有你又没办法以一当百，为什么每次都……” 路之遥听着他怼夏商商的各种干货。 他突然激动地拊掌，对顾宁止说：“聪明如麻！” ……聪明如麻？ 沈苏低头看他的试卷，在夏商商赶来揍他前转移话题：“你的试卷写完了吗？” “呃，没有……”路之遥双手合十, 对顾宁止作揖谄笑着说, “学神，要不您来看看我还有没有药救？” 顾宁止闻言微怔。 他也没有什么推辞的话，放下游戏手柄，走到他身边。看几眼试卷，发现是张写完大半的数学卷, 还空着两道大题目。 “你是这两道题不会写吗？” “嗯嗯！” “你看这道题目是要……”顾宁止拿起笔，顺势坐旁边。 他边说边写，在草稿纸上列下详细的分析步骤。语气温和，时不时问他懂不懂, 而且完全没对路之遥各种“常识性知识”的匮乏而感到不耐。 帮他连讲几题都没有不耐烦，态度十分和善。 沈苏偏头，忽然小声地问陆谦：“为什么他对商商那么凶啊。” 陆谦也小声地回：“因为他喜欢夏商商。” 她更疑惑：“喜欢她为什么还凶她？” “因为夏商商不喜欢他。” “……” 夏商商看着客厅里的人，沈苏正在跟陆谦讲悄悄话，路之遥跟顾宁止“相亲相爱”，只有她可怜兮兮地拿着游戏手柄玩。 不由觉得无趣，丢掉手柄，坐在沈苏身边说：“游戏机不好玩，我们干脆去游戏厅吧？这里附近就有家游戏城诶。” “不去。”陆谦说。 “为什么？” “因为我晚上要带沈苏去吃饭。”夏商商扭头，抱着沈苏的胳膊使劲撒娇：“你晚上想吃什么啊？” “都可以。” “那火锅行不行？” 沈苏点点头。 “游戏城边上的火锅店超级好吃啊，特别是那个番茄锅底，清香开胃，猪牛羊的肉也新鲜……” 沈苏看眼陆谦，问他想不想去。 “行吧，”知道沈苏是想去的，他再不想带着一群电灯泡，也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说，“去吧去吧，吃火锅就要人多热闹。” …… 成功说动沈苏跟陆谦。 夏商商抿唇笑了，站起身说：“等我去整理下包啊！” “真要去游戏厅啊，”路之遥乐哉，放下笔，“师父，你也一起去的吧？” 顾宁止：“……师父？” 他们一行人就真抛下游戏机，改去游戏城玩了。本来顾宁止是要回家的，莫名其妙地被路之遥拽着一起去。他们路过一条街，又被绊住。 阳光斜斜照在路上，两行行人匆匆走过，没有几人停留。旁边有个小摊子，光把白色网格上挂着玩具娃娃映得仿佛在发亮。 夏商商停住脚步，有点移不开眼，拉着沈苏说：“我们去玩玩呗！” 眼前是占着空余地方摆道具的小摊子，有投弹力球进桶和套圈，还有打枪和射弓箭。都是二十块钱各有几次机会，中几次各是某某某奖品。 这种小摊位近两年好像不常见，反正夏商商是越来越少遇到。难得看见，还正好赶在她手臂的石膏拆掉，难免手痒起来。 她对奖品没兴趣，只是想要玩弓箭。 沈苏说：“我不会玩，还是你自己玩吧。” “那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百分百热诚。 陆谦闻言，慢条斯理地说：“沈苏要什么当然是我来拿。” “你会吗？”夏商商把钱交给摊主，拿到五支箭，姿势轻松地拉弓搭箭，笑说，“沈苏小朋友，想好要几等奖了吗？” “随便，我都喜欢。” “行……” 说完，手里的箭一松，笔直地往中间红心射去。 轻而易举没入红心。 “哇！”沈苏没想到她会那么游刃有余，不由鼓起掌来。 “她射准是应该的，” 陆谦面不改色地说，“我们小时候都去少年宫学书法学乐器，只有她是跑去箭馆练传统弓的。” 沈苏都不知道还有箭馆，叹道：“好酷啊。” 转眼，夏商商五支箭都射完。按理说是没射中一箭就换旁边的靶子继续，夏商商却完全没动，直接在一个靶上射完了五箭。 箭箭挤在红心中间。 放下弓，她回头笑嘻嘻地说：“沈苏小朋友，你不觉得女生玩这个会太野蛮吗？” “哪里野蛮了，‘射者，仁之道也。’” “什么？”礼记的话，夏商商没听懂。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 “……” 夏商商其实还是没怎么懂。但见沈苏满脸认真，不由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老板，把那个最大的拿给我吧。” 摊主脸上带着客气又狡黠的笑，略不好意思地说：“小姑娘，你只能拿个手串。要射满五个靶心才能拿最大的娃娃，你只射了一个啊。” 牌子上确实写好的规则：射中五个红心靶子，一等奖。 “嘿，”夏商商闻言笑了，没去质问他刚才怎么不说，而是道，“那好呀，您这儿有几个大的娃娃？我多玩两次。” “……” 老板沉默一下，转身去帮她把最大的娃娃拿下来了。 满脸心疼地递过去。 见他那么识时务，夏商商不由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她接过半个人高的娃娃，仔细看眼，才发现竟然是只绵羊。而且做工还不错，圆圆的身子，头顶两只小角。呆萌可爱。 夏商商想要递给沈苏的动作微顿，转头看了眼顾宁止，果然跟他视线对上。 他很快转移目光。 “……” 夏商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顾宁止很久前就对绵羊类的玩具抱着独特的喜爱之情。真的莫名其妙。她考虑几秒，突然把绵羊塞给顾宁止，对沈苏说：“我觉得还是那只小虎崽适合你！” 顾宁止突然被塞到绵羊玩具，不由愣住。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怀里抱着圆滚滚的绵羊垂下眼，微扬扬唇。 沈苏在他们之间看一眼，翘起唇笑，问老板说：“能不能多给点弓箭，不要奖品。” 老板忙连连点头：“那就二十块钱十支，不对，二十支吧。” “真的不要？小老虎多可爱呀。” “不用，你就好好玩弓箭吧。” “好吧……”夏商商有点不情不愿地应声。 陆谦跟路之遥也要了几只箭玩。 他们都没有夏商商射得好，陆谦差不多五次射中三次，还有两次也离红心不远。 路之遥直接一箭飞到街边去，吓得老板再也不肯给他玩了。 …… 游戏城里。 他们玩了几次射击。夏商商投篮球的时候，沈苏去了趟卫生间。等她回来，就发现刚还其乐融融的气氛又变了。 远远地就看见顾宁止和夏商商不知为何，又吵起来了—— “你是不是当我傻。” “是啊。” 他们两人面对面，眼瞪眼，之间弥漫着开火，药味十足的气氛。但站远处的人看去，难免觉得有点傻傻的，像两个幼稚园小朋友似的。 沈苏扬唇笑了笑，刚走近两步，突然就见—— 路之遥不知是看不下去，还是怎么脑抽。 他忽然从他们身后轻轻掠过，伸出手，把两人的脑袋往中间一按。 夏商商就跟顾宁止亲到一起了。 “……” “……” “……” 所有人都顿了三秒。 夏商商双眼瞪大，僵硬着，不敢置信地转过脖子，去看路之遥。 她脸色黑里泛白白里又透青，想打翻的调色盘，总之脸色很精彩很可怕。 “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路之遥反应过来顿觉不妙，抓着包，赶紧就要溜走。 还没走几步，被夏商商随手扔的饮料瓶直直击中后脑勺。 “……” 沈苏忙跑过去。 —— 周一上学。 路之遥顶着乌黑的眼圈，迟到进教室喊：“报告。” 刘静娴看见他的脸，微愣下，问道：“你脸怎么了，不好好学习终于被家长揍了？” “没…没睡好而已。” “进来吧。” 他垂头丧气，委屈又心虚地躲开夏商商的怒目。 那天，要不是沈苏拦夏商商，路之遥就要享年十八岁卒了。 悻悻然地坐下，他转头对沈苏说：“您的大恩大德，我来世再报！” 沈苏茫然：“……” “第几页啊？”他随手翻开书问。 “三八！”旁边的人随口答。 “你才三八呢！” “……”第47章 从五月份开始, 教室里的人就越来越少。 其实下半学期学校就默认不要求出勤率了, 毕竟同学们要准备出国的事情基本都忙。只是他们班主任管得严，一班的人就比较整齐。 夏商商沉着脸坐在座位上，根本不开口说话。 她手机也不玩，只拿在手里转圈, 幅度大得像是随时要扔去地上。气压极其低沉，以至于周围人都没敢大声说话。 “商商怎么了？” 沈苏在闷头写试卷，才注意到夏商商的情绪不对。 “哦, ”陆谦看眼夏商商, 语气略带幸灾乐祸，“她被爸妈坑了，才从中介那里知道，家里早就帮她报好了夏校。本来九月中旬开学，变成六月末就得去。” 说完, 还要揶揄感叹句：“游戏机和家庭影院的成本果然大。” “我比她还惨呐, ”路之遥趴在桌上，奄奄一息，“去读nus，你们有空记得来看看我。精神病院里有隔栏，不用怕我咬你们。” “新加坡国立大学？” “你怎么知道？！” 沈苏无奈地笑了, “因为这是新加坡最顶尖的学校啊。忘记在什么排名上看见说，nus是亚洲第一学府。” 闻言，路之遥微愣。 他本来只知道是好学校，没想到好的那么过分。 不由皱着眉面露痛苦之色, 猛地拿头撞击桌子，边撞边念叨说：“我好难受啊，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就被录了，我妈是不是给我找替考了啊我会不会被抓进去啊……” 陆谦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着，拿书拍拍他的脑袋：“别敲了啊，我估计你妈是去捐楼了，而且就算替考也不会抓你。你还是想想要怎么混毕业吧。” “没事的，我妈花了十几万给我包了个学长，负责‘辅导’我考试到毕业。” 说到“辅导”的时候，路之遥直起身做了个鬼脸。 沈苏极为好奇地问说：“你又不喜欢念书，为什么不拿这钱去做点别的事情？” 光读本科就花费掉家里至少几百万，而且以后又不会靠毕业证吃饭。 钱拿去学做生意不好吗？ “哎，跟你说，现在家里有点钱的人就分两种，”路之遥掰着手指，指指陆谦说，“像我谦哥这样最爽，无拘无束，吃喝玩乐一辈子的，还有我跟商商姐这种，虽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但家长太有‘责任心’非要送出去镀层金回来。我们还真不敢得罪他们，不然被赶出家门只能去天桥底下贴膜了。” 沈苏茫然又一针见血地问：“分两种？那家里有钱自己又上进的呢。” “……” “我不知道，”路之遥摊摊手，看着陆谦，“我出来没见过，谦哥你见过没。” 陆谦跟他同款摊手：“我也没见过啊。” 沈苏：“……”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臭味相投的才能手拉手成好朋友啊。 她想了想自己在附中的同学，告诉他们说：“他们努力学习参加高考，考到国内至少211的学校，然后再出国念常青藤硕士，小半人或许会继续念博士……最后就跟你们差不多了。” 大家或许会去五百强企业工作几年，攒点经验再回国子承父业，没业继承的基本就待企业里工作一辈子。 路之遥听见最后一句，咧嘴笑了：“噗嗤。” 沈苏看着陆谦：“那你高考之后出国吗？” “不去，”他歪歪脸，僵硬的脖颈发出轻微的卡塔，然后重复说，“我不出国，你考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过几天麻烦帮我填志愿啊女朋友。” “我应该去北京，或者就在这儿。不太确定。” “嗯。” “等考完，心中就有数了，”她抿唇，脸颊浮现两个酒窝，有点不好意思，“反正你跟我走。” 陆谦又嗯了声，笑得眉眼弯弯：“好。” “……” 路之遥旁观他们不着痕迹地秀，默默抱紧自己。 半响，他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我家里有个很牛的堂哥哥，他真是自己高考进的哈佛，还他妈有奖学金，奖学金诶我靠？然后读两年辍学回来，牛气哄哄地说，‘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好学的了’，跟家里要了五百万去创业，全赔光，全赔光了啊！吼吼吼……” 沈苏被他猪叫般小人得志的笑声感染到，莫名也跟着笑了。 然后反应过来，忙正经地道：“说明创业真的很难，就算是你堂哥，也需要积累经验啊。” “你们怎么一片欢声笑语，”夏商商满脸愁容地走过来，把路之遥拎起来，坐在他的座位上，“在讲什么高兴的事？” 陆谦说：“在笑话你要去读夏校的事，读商学院吧？夏商商……噗！” 一句话，成功把夏商商所有的理智线都扯断。 捋起袖子就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沈苏忙抱住她：“别理他，我们刚刚在说毕业之后的打算。” “唉，那不就是在嘲笑我吗，”她突然无力，满脸疲倦地说，“谁有我凄惨，你们才放暑假我就得走了。又是人生地不熟，荒郊野外，一会儿游行一会儿枪杀的破地方。” “……” 沈苏看眼四周，立刻想到要怎么安慰她：“路之遥比你惨多了！他去的nus周围全是学霸，毕业肯定很艰难，得跟着家里找好的学长苦学四年，说不定还要留级呢……” 路之遥不敢置信地捂着胸口：“你们聊天归聊天，为什么要来伤害我啊？”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只要看见身边有更倒霉的，心情马上好大半。 夏商商弯弯唇，摸摸他的头发说：“诶呦，想不到我们遥遥还是高材生啊！像我这种去念私立野鸡大学的，随便选点水课就能混毕业，真是没办法充分体验到学习的快乐了。” “商商姐，欺负我有意思嘛？” “有啊。” “我听说，您的邻居，我的师父顾宁止他也去加州诶，你们还继续当邻居吗？哎，有人陪着就是幸福，出国了也不缺人管。” “……路之遥，你想被我揍啊？” —— 时间过得极快，天气越来越炎热，教室里的立式空调输送着凉凉的空气，门窗外隔绝掉闷热。教室右上角的倒计时擦擦写写，只剩个位数了。 今天已经是他们最后一天的到校日子。 学校作考场会提前封闭，最后五天他们得在家里复习。 临近高考，教室里只剩下三分之一需要参加考试的同学，还有几个没事情干来上学的。人少之后，课堂氛围自然变好了。 刘静娴上完课也坐着没有走，课间有很多人抓紧时间排着队来问问题。 提问解答，和底下三三两两的交谈。 大家的说话声都有点悄悄的。 路之遥摸摸肚子，忽然转过头说：“听说考前吃猪排饭代表着考试胜利，大家去不去吃啊？” 有人抬头看他：“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有这个说法嘛。” “我没听过这个说法诶。” “猪排饭学校食堂好像没有吧，只有鸡排饭。这么一说，我还真的挺想吃的。” “我也想吃啊，怎么才过两节课就那么饿……” 议论一阵，大家又都回归试卷。 连路之遥都忙着背单词，省得出国之后彻底变成白痴。 …… 上午的最后一节是物理课，十一点五十分下课。前五分钟，忽然有外卖小哥背着两箱外送盒，敲敲教室门说：“不好意思打扰下，外卖到了。” 物理老师问他们：“你们还集体订饭了？” “没有啊。” “是谁订的谁订的？” 大家左看看又右看看，都是满脸的疑惑好奇。他们的学校食堂条件好，基本不会有人去外面订饭吃。 而且进校门要刷卡，外卖小哥是怎么进来的？ “是姓刘的老师订的，一共十八份猪排饭。”外卖小哥边把箱子放下来拿出食物，边说，“应该是你们每个人一份吧。” “……” 教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大家再次看来看去，瞪大眼睛，却没有人说话。 刘老师？还能是哪个刘老师。 是刘静娴…… 小哥把盒饭都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同学们纷纷站起来，每人领一份，拎回自己的座位上。 “这家店我知道，他们家的盒饭还卖得挺贵的。” “老师，可以现在吃吗？”有人问物理老师。 物理老师点点头，温柔地说：“饿就吃吧，猪排饭代表考试胜利对吧。” “老师你怎么知道的？” “老师大学选修过日语，日语里的猪排跟胜利是同音。” “原来是这样，”那男生笑着掰开一次性筷子，又用并不标准的日语重复一边，“乃露哄多哦！” “好好吃，牙白，我好想快要哭了……” 真的有女生红眼眶了，“我不想毕业啊。” 第48章小书房里装着榻榻米, 坐在窗边光线正好, 喝茶看闲书很舒服。 沈苏备考的前几天，张槿正好手边没紧急的事，就推掉几场学术会议，直接让自己放假在家陪考了。 “囡囡, 考完试想去哪里玩？妈妈带你去俄罗斯好不好。” 俄罗斯的酒烈啊。 沈苏瞥她一眼，想想说：“我要和同学出去玩。” “好啊，”她妈妈装作毫不在意, 使劲试探, “准备去哪儿啊？” “还没想好，她六月底就要去美国了，所以去哪儿玩都听她的。” 张槿还惦记着之前送沈苏回来的小男生：“你那些朋友都准备出国吗？” 沈苏“嗯”了声：“还有一个人去新加坡。” “……” 沈苏继续看手边的书，也没想到自己妈妈突然安静下来，是在缅怀那个将要去“新加坡的陆谦”。 “妈妈, 为什么寒食散在魏晋往后都不流行了？” “本来是治疗伤寒的药, 被名士何晏推广了才走红的，三国志里有写，何晏长期服食后‘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 谓之鬼幽。’延年益寿变成催命，大家终于明白寒食散不是好东西。离开黑暗的魏晋风流时代，自虐式欢乐就不流行了。其实也死灰复燃过，你可以去看……” “之前的魏晋名士, 没人知道寒食散是不好的吗？” “知道归知道，所知不详，甚至有些人因为知道才喜欢，毕竟那个朝代……” 张槿边喝啤酒，边给女儿答疑解惑。 虽然她们只是在聊闲书。 高考前的几天不用去上学。 沈苏早晨写一小时试卷，吃过午饭，抱着电脑看半天电影。吃过晚饭，又捧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坐在床边看。睡前再写一小时试卷。每天只复习两小时。 三年累积，脑袋里的知识准备完全，心态就十分平和。所谓大考大玩，小考小玩。 这两天，过得比刚上高中的几天还轻松。 张槿坐在女儿身边，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喝啤酒。 喝得开心，就从古代历史知识扯到政治，从政治扯到经济，又跟沈苏讲了半天北方的经纬度地理气候人文风俗习惯。 ——这是在默认她将去b市念书。 沈苏听着听着，忽然笑了：“妈妈，你都关照好了，我要没考好去不了怎么办。” “那就待在本市最好，从本科读到博士的老师妈妈还都能认识，”张槿微愣，把啤酒罐捏扁，认真地说，“想复读也行，反正家里给你读书的钱，永远都有。” 沈苏没说话，伸手去抢她正准备开的第三罐啤酒：“爸爸说你每天只能喝两罐的。” “那你爸呢？他现在又不在家，千里之外呢鞭长莫及啊。”是标准耍赖语气。 撑起身就要去抓那罐酒。 沈苏赶快藏在身后，板着脸说：“……我还在家里呢，不准喝！” 张槿只好讷讷地坐回去，说道：“好吧好吧，不喝就不喝呗，那么凶干嘛。” 语气有点委屈。 沈苏深呼吸，觉得自己去外地念书最大的麻烦，就是平常没人来管妈妈了。 张槿作为985学校的正级教授，科研学术水平、人品、教学水平都很优秀。就是有点酗酒的坏习惯，矿泉水不喝喝啤酒，红酒当葡萄汁，白酒威士忌也都当饮料喝。 她曾经喝嗨了带着酒瓶去教室，边喝边给学生上课，助教拦都拦不住。不过竟也没讲错课。 被沈市长知道后，两人大吵一架。 沈苏听着她爸拿师德秩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等来教育她妈，从普通的讲道理到后来一堆堆的文言文爆出来，“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苏家里的大小事情基本是妈妈做主，但沈市长有绝招。 绝招就是，语气诚恳温和却如唐僧念经般叨叨叨叨叨叨叨叨…… 最后，成功让张槿老师同意控制每天的酒精摄取。 …… 沈苏握着啤酒，严肃地说：“答应过要控制酒精的，不能等我走了没人管你，就随便喝啊。” “明白了。” “不能嘴上敷衍……” 听见熟悉的教训话，张槿忙举手投降，说道：“我向囡囡保证，你不在家我也绝对不乱喝啤酒。” “不乱喝啤酒？”沈苏看着她，露出点微微笑意，“应该是不乱喝包括却不仅限于啤酒的任何一种酒，对不对？每天两罐啤酒的酒精程度是上限。” 真是亲女儿…… “囡囡，妈妈第一次觉得你还真挺适合读法，”她皱着眉，又有点奇怪地说，“可你早想学法律，读文科不轻松多了，那时候物理的分数考不高，还天天熬夜学呢。” “……” 她其实从小偏好理科，未来的梦想是当科研人员。八岁就读遍各种诺贝尔得奖者的自传传记。 家里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就想去念法了。 半响，沈苏把书本合上，说道：“有点困，我今天早点睡吧。” 张槿没察觉出什么，抬手摸摸她的发顶说：“囡囡晚安。” 躺在床上，她侧躺着睁眼看透过窗帘的微光。 感觉心沉沉的，身体也沉下去了。 闭着眼半天，回忆纷纷涌来。整个人又变轻了，表情舒缓。沈苏带着清醒意识地睡着，浅浅地，做着以真实素材编制再现的梦。 还是幼稚园大班生的沈苏和陆琴扬，并排坐在彩色小板凳上。陆琴扬指着电视里法官的假发，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她的家长总是很晚才会来接她。 沈苏就让妈妈也晚点来，坐在教室里陪好朋友一起看动画片或电视剧。别的小朋友基本都走光了。 老师会拿几包小饼干，倒在盘子里分给她们吃。有时候不忙，还会坐下陪她们聊天，问些老套的话：“你们长大以后要干什么啊？” 沈苏小朋友内敛羞涩地笑笑，没有回答。 陆琴扬是古怪的小孩，觉得电视里法官头顶的假发好好笑，就偏指着说：“我以后要当法官！” “……” 老师的话早已模糊不清，大多是意外和鼓励。 其实所有细节都模糊不清。 只是后来，附中入学有英语演讲比赛。主题很是俗气的：未来的梦想。 学长学姐们的演讲比赛，新生只是坐在演艺厅里当观众。 陆琴扬是跟沈苏不同的班级，但这种时候的纪律管理很松散，她们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一起。以后，每次在演艺厅或小礼堂的活动，她们都是坐在一起的。 开场的学姐一口标准伦敦腔英语，闭上眼睛，让人怀疑自己面前有台正在播英剧的电视机。顿时把底下，悄悄带着自命不凡的新人震住。 沈苏也被震住。 静悄悄地听着学姐的演讲。她演讲完一鞠躬，全场掌声轰鸣。 就在满场的掌声里，陆琴扬偏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沈苏没听清，等掌声消失才小声说：“我刚刚没听见。” “我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顿了下，笑说，“你猜我以后想干什么啊？” 应该没告诉过，因为她不记得了。 但想到台上学姐的演讲，沈苏心下微动，笑问：“法官？” “诶你怎么知道？” 她显然没预料到，笑容还未扬起又垂下说：“不过我没她那么有计划，没她那么英语流利。完全被比下去啊，附中太可怕了太可怕。” “哦，”沈苏挑挑眉，笑得眼睛微弯，“那你听我的，英语肯定能练得比学姐还好。” “我猜你要说背单词。” “还要跟着录音，一帧一帧反复纠正发音，才能练出那种标准英腔……”她看着陆琴扬越皱越紧的眉头，笑说，“骗你的，当法官哪里需要什么英腔。读文科，考法学院嘛。我相信你可以的。” “嘿嘿，我也只能读文科，不费脑子。” 这天晚上，沈苏梦见陆琴扬穿法官袍的模样了。 只是光线刺眼，没看清五官面容。 她想知道，她眉目的朝气活泼，时常左顾右看灵动的眼眸，穿上纯黑法官衣袍时，会不会真的去除私心杂念，变成法治化身。 …… 早上天蒙蒙亮，沈苏就醒了。 她看见手里屏幕亮着，就揉揉眼睛，去看新进的短信。 陆谦发来的：“——你有没有良心啊？！” 沈苏躲在被窝里笑了下，明知故问，回复道：“怎么了。” 安静四天，别人都怕打扰到她。 明天就是高考的第一天，陆谦终于忍不住了。他真有点委屈，怎么沈苏都不能主动问候问候他的，他不找她是懂事，但也很寂寞的！ 她忙着学习就把他彻底忘掉？ 通宵达旦学习的陆谦，捧着手机回完短信。后知后觉，发现哪里不太对？ 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他反应过来，微愣，发短信控诉沈苏：只忙工作不管老婆的人是渣男！ 沈苏蹭着棉被歪歪脸，没有看懂。 很快又进一条：反之亦然啊！第49章 初夏时节, 高考前几天的气温极高, 谁知到考试当天，太阳都乖巧地躲在云层里。微风轻拂，送来清凉与舒适。 陆谦平时好事做得少，抽到的考场学校位于城市边缘地带, 坐车都得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少爷提前踩点之后，黑着脸在最近的地方订了酒店住下。 沈苏人品优秀，关键时候从没掉过链子, 高考考场顺理成章地抽到自己学校。她在家吃完早餐, 有空看几眼闲书，再慢慢悠悠地步行去考场。 第一门的考试开始，她心中就没什么紧张感。 从小到大，唯独学习和考试是沈苏最得心应手的事，就像登台演奏钢琴的人, 观众再大舞台再大, 灯光下也糊糊不清了。 就算脑海迟钝，练习十几年钢琴的手，放到黑白琴键上时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 走到四中的长廊里，沈苏看见了曾经在附中的同班同学。他是常年没掉出过年级前二十的尖子生。他看见沈苏就跟没看见一样，瞥眼就走过。 沈苏注意到他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 她目送他的背影, 轻声说：“别太紧张啊。” 拿着透明笔袋，走去自己的考场里。 —— 沈苏保持着这种教科书般的平常心。 一门又一门，每门科目考完，她就比之前那天更加开心一点。直到最后的考试也结束, 沈苏走出考场，站在走廊外俯视着底下的水池和大树。 发着呆想：发挥挺好，志愿只要填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就行。 突然，学校的广播里放起歌曲：“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沈苏唇角提起，险些跟着唱起来。 走几步路，在熟悉的《西游记》主题曲，竟莫名眼眶微红。 高考也结束了啊。 她走在人群相反的方向上楼，去原先四楼的教室。 四中的学生从来没有考前扔书撕书的习惯，他们都是拍拍屁股直接走人的。课本试卷等等全留在课桌里，学校会找来专门收这些的人清理干净。 陆谦以前喜欢逃课去泡吧，又嫌弃网吧鼠标键盘耳机不好，就会自带外接设备去。 这些东西为了方便拿来拿去，平时就塞在教室讲台的储物柜里。 好久没去网吧，他给忘了，离校那天也没有拿出来。 考前忽然想起这事，拜托沈苏考完帮他带出来。 沈苏走到四楼，发现教室里的两位监考老师还没走。 “同学忘记拿东西了？”长头发长裙子的女老师对她友善地笑笑。 旁边的男老师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嗯，忘拿东西了，”沈苏淡定地点点头，走到讲台旁边，看着被挡住的讲台内侧柜子门，小声说，“老师，你能不能让开一点。” “……” 男老师往旁边站站，整理好试卷，有点狐疑地看她。 沈苏蹲下身打开柜门，在里面费力摸索两下，掏出机械键盘和配套耳机鼠标的三件套，关上柜门客气地说：“老师再见。” 她怀里抱着的全键盘，按键还是骚气的渐变色。 “……” 两个老师目送着这位考生的离开。 沈苏走出校门，看看夏商商给她发的短信，大意在抱怨陆谦臭不要脸，考完就应该大家聚在一起狂欢，他却让沈苏跟自己玩。 她笑着回复说：“你想去哪里玩？我都陪你。” “日本去不去！” “行啊。” 走出考试，沈苏小心翼翼地避开人群，不要撞见记者。 毕竟抱着这种三件套，考完就在晚间新闻上露脸的可能性挺高。 …… 沈苏之前去过陆谦家里，确实离她家挺近的，也在学校附近。 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把东西带给他，然后陪他吃晚饭。是沈苏在家备考的时候，陆谦发短信提的要求。 她刚进门，换好鞋坐在沙发上，就看见路之遥的短信： “江湖救急！谦哥的电话打不通……” 他们几个不用考试的昨天在湖边烧烤扎营过夜。地方离陆谦的酒店很近，如果房还没退，可以借给他们洗个澡整顿整顿，不用回家接着去浪。 正好，听见密码锁轻轻的“滴”一声。 她目光从屏幕里移开，问道：“陆谦，你订的酒店退房……” 话说半截，全被吃进肚子里了。 开门进来的男人身材宽厚，西装革履，根本不是陆谦。 他缓缓转过身，站在玄关处，跟客厅里同样惊讶的眼神撞上。 “……” 沈苏看着他的面容，那张略微沧桑些却很精神的脸，还有跟陆谦相似的五官，花了半秒判断出来—— 他是陆谦的爸爸！ 她立刻条件反射地站起来，窘得不行，也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陆谦说他一人独居，偶尔才会去爸爸家里住两天，沈苏就没有想到，还能在这儿撞见他的家人。 特别是，她刚刚还在问酒店退房不退房的事！ 沈苏只觉得这辈子都不会更丢脸了。 “叔叔好……” 尴尬的打招呼。 尴尬的沉默。 陆思源手里拿着公文包，站在玄关处，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沙发前的小姑娘。他知道自家儿子在学校里挺混，抽烟打架逃课，当然也会谈谈女朋友什么的。 这年纪的男生交个女朋友，特正常的事。 只是他看见沈苏过分稚嫩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脸沉得厉害。她穿着宽松的蓝白运动服外套，在陆思源看来，跟初中生的校服没有区别。 还酒店开房？？ 他开口，是压抑着愠怒的小心翼翼，问道：“小姑娘，你初中毕业了吗？” “……” 沈苏没怎么明白，愣愣地回：“嗯，毕业了。” “今年多大啊？”稍松口气，好歹有十五六岁，他儿子没那么畜生。 “……十八岁。” “那还在上学吗？” “……” 沈苏有点反应过来，试探着回答：“刚考完试，我和陆谦是同班同学。” 他“哦”了声，说：“同班同学啊。” 陆老总彻底放松下来，公文包随手放到沙发上，脸上扬着客气的笑脸：“坐吧。考完试的感觉怎么样？以后准备去哪里念书啊。” 他坐在沙发另一侧，闲聊的口吻。 “感觉还可以，”沈苏想了想说，“应该会去b市读书。” “那陆谦呢？” 陆谦考得怎么样她还没来得及问…… 沈苏只能说：“他应该也发挥得很好。” “我是想问，陆谦也准备去b市念书吗？” “……” 虽说不知道自家小孩准备去哪儿读书有点奇怪，但跟同学打听状况还挺正常的。 她顿了会儿，实话实说地道：“他应该也去b市念书。” 陆思源眉头皱一下，很快恢复，语气和蔼地问：“他去b市能读到什么学校啊？” 有点像嘲讽，又很像是纯粹疑惑感叹。 考试前，沈苏帮陆谦估过分数，也仔细研究过他的志愿学校。 她不明白陆思源的意思，还是认真地报出几个学校名。 都是很差的二本，和好点的三本学院。 陆思源靠在沙发上，姿势不是真的放松，就跟坐在办公室里开会一样。他手交叠放，那双和陆谦有几分相似的上扬眼睛注视着她，语气平淡： “小姑娘，你想不想出国念书？” 他不知道陆谦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但既然都能住进家里了，两人肯定很要好。 陆谦本来对出国是无所谓的态度，突然怎么也不肯出去，绝对和这小姑娘有关系。 大概是小姑娘家里没什么钱？那他资助她好了。 现在开始准备两人留学的事还不晚。 沈苏当然看不清楚他的想法，诚实地说：“本科想在国内读，读研应该会出国。” “读研？是硕士研究生吗？”“嗯。” “小姑娘学习不错嘛，”他在心中不以为然地笑笑，能跟陆谦当同班同学，成绩再好又能好成什么样，但还是顺势问道，“高考志愿准备填哪个学校？” “北京大学。” “……” 陆思源一噎，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哪个北京大学”咽下去，呵呵笑着：“那第二志愿呢？” “第二志愿，”沈苏没什么犹豫，“不打算填了。” “小姑娘挺有自信，挺好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换话题，“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沈苏想了想，答道：“我妈妈是老师，爸爸是公务员。” 嗯，清清白白的小康家庭。 陆思源对沈苏的第一印象还挺好的。她什么都不用干，光坐在那里，气质就特招长辈们的喜欢。只是小姑娘有点不务实，如果肯再脚踏实地点，不说大话就好了。 他心里估算着成绩公布的时间。 等她落榜，再帮他们申请海外大学，时间有点赶。好像最快也只能春季入学了。回去得再找中介问问清楚，还有夏校的事情要了解一下…… 陆老总真情实感地盘算的仔仔细细。 第50章 六月末的气温很高, 光从稀稀疏疏的树梢枝叶间透射下来, 暖风微微吹着。 沈苏刚答应和夏商商去日本玩，她就行动力极强地整理好签证相关事宜的资料，巴巴地随着沈苏办签证。赶在六月底，几人就真结伴跑来日本玩了。 有沈苏在, 陆谦当然要跟来。 夏商商没找季璟文他们，就再带个路之遥。开开心心的四人小队伍。 去东京必须去迪士尼。他们在开园前半小时排队，又赶上没有太多人的工作日, 上午就把一个里园几大重点项目都玩过了。 吃完午饭, 下午就是逛逛商店买纪念品。 路之遥看见迎面走来带着米奇耳朵的萌妹子，目光凝在人家手里的造型可爱的糖渍苹果，暗暗羡慕。他有个不为人知的喜好——好甜食。 正好对购物没什么兴趣，他扭着脖子去找卖糖渍苹果的地方。好像找到了。 于是飞快地拍拍陆谦的肩膀：“谦哥，我在门口等你们哈！” 然后顺着人流往卖糖渍苹果的店走去。 两旁行人太多, 他扭头找店的时候, 根本没注意到陆谦他们已经往前走了一些。 路之遥余光瞥到的小哥，也是身形修长，穿白色衬衫短袖的人。 那日本小哥被他猝不及防地拍了下，又被交代了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不由停住脚步, 摸不着头脑地小声嘀咕说：“什么啊……” 等了会儿，看着穿粉衬衫的路之遥走远。 他才满脸迷茫地走掉。 …… 陆谦他们进了周边纪念品店逛。 夏商商看见一个大眼仔的卡通绿帽子，嗤笑着，拿起来想抓路之遥戴戴看。四下看看, 竟然没看见他在哪儿。奇怪地捅捅陆谦的胳膊：“路之遥人呢？” “他不就在……” 陆谦环顾四周，话顿住。 “……” 人呢？人不见了？ 沈苏脸白了下，没有说话，仔细回忆着细节。 “坐完那个小火车，好像他没有……对的，他没有跟我们一起进来。” 四个人出来玩还能丢掉一个人。 夏商商也紧张起来，火速地把帽子放回去，掏出手机联系路之遥。 然而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发消息，统统没有回复。 几个人都没有玩心了。 赶紧离开商店，匆匆往之前那个项目走去，路上默默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他…他想干嘛啊。”夏商商有气无力。 他们来东京玩，本来就是仗着日本遍地都是繁体汉字，加上夏商商懂点三脚猫的日语，攻略又足够，才像去个别省般随意的自由行。 真碰上什么事，到底还是在异国他乡的地方，难免慌慌的。 “别急，他大概是去……” 沈苏说一半也没话了。咬下唇，暗悔没好好看着人。 他会去哪儿啊？ 怎么四个人都能走散呢。 陆谦在想迪士尼里有没有商场那种走失儿童的广播，漫不经心地说：“他可能是去厕所，也可能去买东西吃，或者直接跟在唐老鸭屁股后面走掉了。” “那我们……” 夏商商想说，干脆站在门口等等他。如果他真是去厕所了，他们就不能乱走。 没说完，沈苏忽然小跑出去。 沈苏拦住个穿着短袖白衬衫和西装裤的小哥，紧张地用英语问：“请问你有没有看见穿粉色衬衫的男生，单独一个人。” 她知道抓个路人游客问是没有用的。 其实只是见他在游乐园里还穿着相对正式的衣服，说不定英语说得不错。要找人帮助，他们只能找会说英语的人。 夏商商的日语没那么流利，说不出高级句子。 白衬衫小哥勉强听懂点英语，苦兮兮地皱眉，用口音浓厚的日式英语，磕磕绊绊破碎地说了好几句话。 “……” 沈苏听在耳里，云里雾里，愣是只模糊弄明白了，“噎踢”，好像是在说“it”…… 看来穿西装并不就是英语流畅的。 打扰了。 她用日语道了个歉，表示耽误人家不好意思。准备去抓个穿着花哨的试试。 夏商商见状，毫不羞涩地说着三角猫日语，连带比划重复着问。 小哥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像往那边去了。” 他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他们哪里知道，沈苏随便问个人，就问到了刚被路之遥拍肩膀的小哥。 “他真见过？” “嗯，这我还是能听懂的。” 他们边怀疑着，边往那里找找看。 走了会儿，找到个工作人员问。 员工小姐姐听见夏商商的口语就笑了：“没事，我们可以讲中文。” “中国人啊？太好了太好了，有没有看见个穿粉衬衫的傻逼走过去啊，他是一个人。” “拿着两个大糖果的吗？好像有，大概在那边……” 半刻种后，他们在“阿拉伯海岸”门口的场地前，找到了路之遥。 他左手拿着糖渍苹果，右手拿着棒棒糖，挤在人群里笑嘻嘻地看着乐队的表演。 沈苏终于松口气：“……” 夏商商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 陆谦健步走去，捏着他的脸颊转动半圈：“叫你自由活动了，嗯？” “疼疼疼……” 他手一松，路之遥忙退后半步，嘴里叼着棒棒糖，揉着脸不解地道：“干嘛呀，我不是说过去买东西吃，在门口等你们。” “说过？”陆谦看眼她们，问他，“你跟谁说过？” 路之遥指着陆谦说：“你你你！我就是拉着你说的！” 陆谦握住他伸出来的食指猛地往上掰：“忘记说就忘记说，还敢甩锅了？” “我靠，”路之遥嗷嗷地叫唤，把发软的食指抽出来，“我哪里甩锅！” 夏商商抱着双臂，对路之遥摇头晃脑的叹气。 齐耳短发扎成半丸子，纯白长款体恤衫配卡其色短裤，白皙纤长的双腿没入藕粉色的小凉鞋。打扮得青春逼人，语气却很凶恶：“那你消息为什么不回？” “有发消息？” 他的手机调震动放裤兜里，愣是没感觉。掏出来一看，不由傻眼，讷讷地说：“还真有，我错了……” “你还知道错啊？” 路之遥嘴里叼着迪士尼里买的棒棒糖，垂首认罪。 “我说你，这么大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怎么敢随便乱走？有没有集体意识啊。” “我……” “你什么你，万一我们不来找你，你准备怎么样啊？身上的钱够回酒店吗你，知道我们的酒店名是什么吗你，这样就敢乱走？” “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教训完路之遥，他们继续去逛商店买东西。 走进家很漂亮的饰品店。 夏商商兴致勃勃地挑中一副淡粉色樱花耳坠。她有耳洞，直接对着镜子试起来，摇头摆首间，耳坠在脸颊旁轻晃，甜美可爱。 “怎么样？” 沈苏点点头：“好看！” 夏商商喜悦地摘下来，准备继续挑别的，陆谦慢悠悠地说：“那么大的花，看着显得头特大。” “……” “有吗？”被他这么一说，夏商商照照镜子，还真觉得樱花好像是略大了点。于是问旁边专心致志玩手机的路之遥，“路直男，你觉得怎么样？” 路之遥正卖力地敲破冰块拯救小企鹅，完全没意识到是叫他。 “……” 她侧过去一看，被画风过分幼稚的单机小游戏吓到。 “路之遥！” 路之遥头也不抬：“啊？” 夏商商顿时恼火，恨铁不成钢地抢过他手机：“你那小破游戏留到新加坡玩行不行？要么低头看手机，要么就被吃的东西勾走，带你出来玩跟带只金毛狗似的！” “怎么了？”他有点无辜又委屈，“我不就玩个消消乐嘛。” “给我留着飞机上玩！手机没收！” 沈苏看见糕点盘状的饰品架里，摆着一副粉色耳夹。她没有耳洞，所以对耳夹有点好奇，拿起来试戴下，毛茸茸的粉球在耳旁晃荡。 没有想买的意思，纯粹好玩：“好看吗？” 陆谦眼睛微亮，心中激动地憋了半天，很土地说：“太漂亮了！我给你买好不好。” “不要。”沈苏很快摘下来放回去。 陆谦遗憾地撇撇嘴。 夏商商看着那粉色毛球，无语地想，这不比她刚挑的夸张多了？ 陆谦是双标狗，没有原则的。 她又挑了条浅绿色水滴状项链，缕缕银边环绕，秀气精致。笑着问沈苏道：“好看吗？” 沈苏诚恳地点点头：“好看！” 夏商商满意地拿在手里准备买。陆谦弯弯唇，皮笑肉不笑地说：“圆脸就不要带那么细的项链，显得脸肥脖子粗的。颜色还老气，什么品位啊你夏商商。” “……” 沈苏瞪他一眼：“可我觉得很好看啊。” 陆谦笑笑。 夏商商总感觉穿格子裤的男生有基佬倾向，就对陆谦的审美挺相信的，闻言还真不打算买了。她讪讪地放下，又想到什么，拿起来环在沈苏的脖子上试了试。 她意带挑衅地看眼陆谦：“怎么样啊？” 陆谦眉目微扬，一本正经真情实意地道：“真好看！这应该是翡翠吧，绿得还挺浓，杂质也让设计得特殊又精巧，带上神采奕奕，青春亮丽。” 沈苏：“……你要不别说话了。” 夏商商说：“你高考作文也写那么好的吗？” 陆谦看见黑色绒布上的情侣手链，眼睛微亮，顺口回嘴道：“教教你常识，省得出国被人看笑话。” “……” “我们晚上去吃鱼，”夏商商瞥他一眼，转头跟沈苏说，“陆谦说他最喜欢挑刺了。” 第51章 回国, 夏商商待在机场等爸妈拿箱子来, 直接飞美国去。 高考分数出来了。 沈苏到家，就把平板拿出来查分数——查陆谦的分数。出乎意料的高，完全能上二本学院！ 她列唇笑着，忙截图下来发给陆谦。同时收到他发来的消息：还想去哪儿玩？ 过两秒：今天成绩就出来了？我的小朋友考得怎么样！ 沈苏才想到去查自己的分数。 和出考场预估的分数相差一点点, 比自己估的高了两分。省前二十名的分数。 她眼睛弯弯地笑起来，把分数截图下来发过去。 陆谦秒发来两行感叹号，接着是一连串消息： “我的小宝贝真厉害！” “该怎么庆祝？” “去英国看伦敦塔桥？还是去美国看夏商商的热闹？” 沈苏脸颊酒窝凝住, 思索半天, 回道：“不出去玩了，我接下来有点事。” “什么事？！” “要去做什么？” “多久？ “回来你还爱我吗？” 看着几秒不到发来的那么多消息。 沈苏：“……” —— 沈苏家附近的街上有家咖啡厅，无意间，注意到他们在招兼职。 咖啡店不远处还有个外企办公楼，时有老外光顾, 而英语流利的店员又难招。所以沈苏坦白说只待一个月的时间, 老板也为难地答应了。 她不缺零花钱，也还没有要勤工俭学的念头。 只是暑假能做的有价值的事不外乎那么几样：出去玩，学英语，读名著，考驾照。 沈苏都并不缺少, 也不想去学车。就想着，要不然就找份兼职。 以前附中的老师有恨铁不成钢地骂过他们：“你们不好好念书，以后跟那些职高的人一起念大专，十几岁就去打工给人擦托盘！” 沈苏听着老师对别校打工的学生的嘲讽, 心中有点奇怪。 在她眼里，打工和旅游是差不多的事，旅游放松，跨越区域认识新鲜的人和事来开阔眼界；打工锻炼，换个身份感受到的世界绝对与之前不同。 所以也没问爸妈的意见，自说自话就决定来兼职了。 三天后上班。 沈苏找到工作，才回家禀报一声。 沈市长听到女儿说准备去打工，点点头，没说什么话。 隔天，沈苏睁眼就看见床头摆着全新没拆封的笔记本电脑，底下还压着红包，拆出来看看大概有两三千块。她揉揉眼睛，不明所以地捧着走出去。 “电脑是给我买的吗？” 沈苏对电子产品不感兴趣，书房里的台式电脑都几个月没开落满灰尘了。她平时偶尔查资料，拿平板就行，对笔记本电脑根本没有什么需求。 “对啊，囡囡别去打工了。”沈市长抖抖报纸，扬着唇，自认为十分机灵和万分贴心。 “可我要电脑干什么，”沈苏转身把红包上交给妈妈，“我身上还有钱。” “就会给女儿乱买东西，”张槿没接，瞪了眼沙发上坐着的沈市长，又说，“不过，囡囡你去外地上学，身边还是带台笔记本方便，总不能每次要用电脑都得跑图书馆吧。” “好吧。” 沈苏抱着电脑去书房激活。 她妈妈忙跟她爸爸凑在一起，压低声音：“不是要电脑，会不会是想买手机啊？” “对对对，她的手机是该换换了。” “应该是手机吧？” “肯定是，他们小孩子就喜欢新款手机，”沈市长推推眼镜，“平板也是新买的，总不至于马上要换。” “嗯，有点道理。” …… 翌日，沈苏睁开眼，发现床头柜上放着没拆的手机盒。底下依旧压着红包。 她要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是个傻瓜了。 趿着拖鞋走出房间，看着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的张槿，语气不由得有些无奈：“妈妈，给我买手机干嘛。能不能拿去退了？” 沈市长小心翼翼地问：“不喜欢这个颜色啊？” “还行，”她说，“给我买什么，我都还是要去打工的。” “……” 张槿忙给丈夫使眼色，推锅说：“诶呦，是你爸爸疼你呀，他自己拿私房钱买的，跟妈妈没关系。囡囡想干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她爸爸的藏私房钱都是这个月一两百，下个月就不满一百，慢慢地积攒起来的。每年顶破天也就存够两千来块。 手机电脑大红包，加起来怕不是要存够十几年。 明明财政大权都在妈妈手里。 沈苏进厨房，环抱住妈妈，撒娇说：“你别担心嘛，我都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了，不锻炼锻炼怎么行。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妈妈知道的，”张槿眼眶微红，忙强忍住。 知道归知道，毕竟是自己心肝宝贝，养到那么大，除了读书学琴，什么苦都没让她吃过。突然跑去打工，想到小孩要被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哪里舍得。 沈市长放下报纸叹气：“出去练练也好。以后真的不在身边，也护不了她一辈子啊。” “早知道就逼你填本地的学校了。”张槿掐掐女儿的脸，万分后悔地说，“我们本地学校哪里差了。” 沈苏傻笑笑。后悔也没用，志愿填都填了。 录都录了。 …… 沈苏去咖啡店报道。 “她叫沈苏，来兼职一个月，跟她好好相处啊。” 老板是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身高偏矮，肤色偏黑，眉目间自带股敦厚亲和。介绍完，交待旁边的男生说：“张勤不在，仔仔你带她去领衣服，然后带她学要做的事情。” “好啊，”那个叫仔仔的男生，快速地点头，像怕店长突然反悔似的，“跟我来！我带你去储物间拿衣服。” 看见比自己小一点的女生，本来就愿意带，更别说沈苏长那么漂亮。 他脚步轻快，走在前边带路加聊天：“你今年大几啊？” 沈苏打量着周围，说：“我刚高考完。” 绕来绕去，进了一个很小的储物间，摆放着餐巾纸包装盒之类的干货。他搬来个椅子站上去，从最高处的柜子里找衣服：“你穿什么码？” “s码的。” “s码…我找找啊……”他翻箱倒柜半天没找到，居高临下，不好意思地看着沈苏，“好像只有l码的衣服，会不会太大不好穿。” “没事，上衣大一点能穿。” 沈苏接过他递来的衣服，笑笑说：“谢谢你。” “没事儿！我带你去换衣服的地方。其实在我们店打工挺闲的，就是中午和下班时候有点忙，那些上班的人都喜欢过来买咖啡喝嘛，旁边那家是外企啊，外国人英语说……” 仔仔明显话很多。 沈苏偶尔搭上两句话，足够他一路说不停。 她认真听着，对自己的工作已经有个大概了解。忽然问道：“仔仔……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昀载，”他爽朗又略微羞涩地笑了，“你就叫我仔仔吧。” 沈苏点点头，抱着衣服去隔间换。 这里的员工服只是件衬衫上衣，下面穿黑裤子还是黑裙子，都随便自己。她穿着黑裤子黑皮鞋，搭配这件稍稍宽松的白衬衫，有种欧美人街拍的调调。 她对着镜子，把白衬衫的下摆全塞到裤子里去，好歹没那么放荡不羁的休闲风了。 换好衣服出来，许昀载打量她好几眼，没忍住说：“你好漂亮。” “……” 沈苏没搭话，转而问：“我们接下来要干嘛呢？” “哦，我先教你怎么点单子吧，这个挺好学。再过半小时回来一批客人，基本拿了咖啡就走人的，点单会忙。” 他带着沈苏回到柜台前，问店长：“我先教会她点单对吧。” “对，先学点单。快点教，等来人了就让她试试，你站在旁边看着。”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许昀载顿时不说话了，等店长转过身，压低声音对沈苏说：“我靠，半个小时学个屁啊，我当初学了一星期才上机，他真的缺人缺疯了。你别怕，等等我帮你点。” 沈苏点点头，有些紧张地深吸口气说：“好，谢谢你，我尽量学。” 十五分钟过后。 “先这样，然后这样，最后就是这样……” 沈苏操作着触屏的点单机器，过完流程，把“美式冰咖啡”取消掉，问道：“对不对？” “……” 许昀载沉默很久，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以前学过的吧。” “没，我第一次打工。” “真的假的？” “真的。” 沈苏扬扬唇，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心里不由有点翘尾巴。点单原来还挺容易操作的，就是熟悉下界面和步骤而已，并不难啊。 打工不难！ 她心情特别好，问身边的许昀载说：“等等顾客进来，是不是还要说什么话？” “千万别说，”他仿佛有种在学校被优等生碾压的错觉，回过神，偷看眼店长，小声说，“我从来不喊欢迎光临，你要喊了提高了我们店的服务水平，以后我就得跟着喊。不行不行！” “好，不喊不喊。” 他继续小声“教导”沈苏：“也不用微笑，一小时十二块钱给他微笑个屁。” 她压着笑点头：“好，不笑。” “还有，遇见傻逼客人别搭理，直接大声喊店长过来。” 沈苏都认真应下：“我知道了。” “还有还有，”他有点不好意思，又厚脸皮地说，“你能不能假装没学会啊，让我在旁边多站会儿，不然我就得下去扫地擦桌子了。” 沈苏点点头，又问：“只有我们两个人上班吗？咖啡谁端过去。” “店长不跟那儿站着呢嘛。” “……” 沈苏忍不住笑了笑，小声说：“你好会偷懒啊。” “我会的还才不止这些，” 许昀载骄傲起来，“以后全都教给你啊。前辈的宝贵经验财富，从来不藏私的。” “好，谢谢你啊……” 话没说完，终于有客人进店了。 她神色收敛，下意思地对客人微微笑着。又想起来许昀载的关照，忙把笑容微收，挂在脸上就像是紧张得僵硬住。 许昀载瞥她一眼，安慰说：“没事儿，你在旁边看着哈。” 他很快招呼客人点单。 具体就是，客人点单他输进去，收钱找零，问问需不需要打包带走。小票印出来，后面的师父照着做咖啡，然后放在他们身后的餐台上。 许昀载打包好，递给客人。 两分钟不到，送走一单。 店里继续来客人。沈苏站在旁边，学着帮他打包咖啡递给客人。 没客人的时候，许昀载这话痨就唠叨起来，时间过得还挺快。虽然站着腿酸，但还不觉得多辛苦。 下午没客人，许昀载就再教沈苏怎么擦桌子。去哪儿拿抹布，脏抹布放哪儿。 她走到店内最偏僻的转弯位置，突然发现个熟人。 他为掩藏身份，大夏天着帽子口罩，在室内，脸上还带着墨镜。 格外扎眼。 沈苏惊讶地手一松，抹布直接掉到地上去。 “……” 她弯腰捡起来，转头看眼站柜台上的许昀载。店长还在休息室里。 忙小跑过去：“陆谦！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时候来的？这不算大的咖啡厅，她站柜台前面半天竟然都没发现。 店太小，陆谦无处可藏，只好摘下口罩墨镜。牵牵唇，第一句话就的拽兮兮的：“我讨厌那小子，你离他远点啊。” 他观察半天了，看许昀载跟沈苏站那么近，就满心的不爽。 “他挺好的，”她反应过来，盯着他，“在这儿打工我没告诉过你吧？你怎么知道的。” “……” 还能怎么知道的。人口调查大法呗。 “我凑巧来的。” 他当然不能承认。 “那怎么什么也没点，”沈苏拎起他那副墨镜，似笑非笑：“出门玩，穿戴成这样？” “我怕晒嘛。这不刚准备点杯咖啡，有推荐吗？” “我推荐，早点回家套餐。” “嗯……听起来不怎么好喝，我还是点杯拿铁咖啡吧。” 第52章 陆谦点了杯拿铁咖啡, 依旧坐着转弯角落处的座位。手托着下巴, 目光直直地望着柜台前干活的沈苏。 目光炽热，沈苏硬生生无视掉。无视，无视…… 幸好许昀载心大，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位角落里的奇怪客人。 下午的咖啡店里根本没几个客人, 沈苏站在柜台前发呆，陆谦都觉得心疼。站那么久怎么也没个休息的时间？一会儿担心她脚酸，一会儿怕她无聊。 点单就点单吧, 怎么还得给别人端咖啡。 累不累啊？ 陆谦眉头皱成一团, 操着老父亲的心。 好端端为什么要来打工呢，陪他玩不好吗，万一遇到难缠的客人欺负她怎么办。还有那个员工……他阴恻恻地盯着许昀载。 双手无意识捧着滚烫的咖啡杯，等几秒，手心温度陡然拔高。 “我靠, ”陆谦手一抖, 忙松开杯子甩甩手。 呲牙咧嘴，正巧还看见沈苏微偏脸，好像被旁边那男的说的什么话给逗笑了。 他心中的妒意呼啦啦烧着。 几乎就想站起身去抓着老板问，还收不收兼职！ …… 三点半，专门轮晚班的小姑娘来店里了。她换好衣服, 站进柜台里好奇地看看沈苏。 “新人啊？” 沈苏对上她圆乎乎的脸庞和圆乎乎的眼睛，白嫩稚气的脸，让人心生好感。 “嗯，我叫沈苏, 在这儿上班一个月。”想想，补充了句，“刚高考完。” “那我比你要大一点，去年高考的，我叫杜琼万，”她拍拍许昀载的肩膀，说，“这人比我还大一届，最老的。” “现在沈苏是我们店最小的了。”许昀载笑着说。 老板慢悠悠地转过来：“杜万万你怎么回事，上班又不化妆，朋友圈发自拍倒画得漂漂亮亮啊。还有，上班时间别闲聊，没事多擦桌子。” “行行，我等会儿去化个妆好吧。”敷衍着应下。 沈苏看着老板走远，才轻声问：“上班还要化妆吗？” “要求带妆，” 杜琼万打量着她素面朝天的脸，不由好奇，“你来上班他都不跟你说吗？” “人家长得好看，不需要化妆呗。”顺理成章的语气。 话音刚落。 他被杜琼万重重地踩上一脚，狰狞语气：“你什么意思？” “开玩笑开玩笑的！” 许昀载忙呵呵地笑着认输，“招不到人呗，轩姐没走之前就在招人，轩姐走了还没招到。十二块的工资谁愿意干，我室友他们都是二十来块。” “每小时十二块真的贼少，还好活轻松。” 杜琼万附和，“难怪不敢和新来的提要求了。” 三个人站在柜台前没事做，随便聊天。 过半天，老板又从员工室晃荡出来，皱着眉说：“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来一个人，去扫扫休息室，过半小时再出来吧。” 杜琼万闻言眼神微亮，刚想说去。 他们的员工休息室不大，别人平时吃饭，也会自觉地把外卖盒子丢去大垃圾桶里，根本不脏。扫扫地五分钟的事，却可以坐着摸鱼半小时。 但她话没说出口，看眼旁边站半天的许昀载，忙改口，推推他说：“去啊，站着干嘛。” 许昀载没动：“你去呗，我要带沈苏的。” “……” 杜琼万眉毛皱起来：“我才来的，去个屁啊！” “哦，”他也弄不懂她为什么火气大，看眼老板说，“那我带沈苏去休息室学学怎么扫地？不行的话，我们就都不去，你自己扫扫吧。” 沈苏瞧着他们之间的氛围，打圆场说：“你去呗，如果有客人来，杜琼万会教我的。” 他还是说：“不想去。” 老板无奈地说：“行，你们最大，我自己扫去。真的是，现在的学生啊，一个比一个……” 边念叨着，边转身回休息室。 三人间的气氛顿时微妙。 许昀载还没察觉，依旧围绕着沈苏聊说：“你志愿报了吗？去什么学校啊？本地的外地的？” 一连三问。 沈苏想了想，刻意含糊：“报好了，是外地大学。” “哪里的？” “……” 见沈苏没答，刚刚还对她挺和蔼友善的杜琼万，阴阳怪气地说：“别是什么自己都忘记叫什么的学校吧。我有个分数太差的同学，本地只能读大专，居然跑去犄角旮旯的地方念本三。还不如复读。” “……” 沈苏垂下视线，在心里轻笑一下。 得了，恨上她了。 她不接话，杜琼万还是觉得气不顺。瞥见她腕上的手链，哼哼唧唧地说：“你来上个班还带首饰啊？当逛街呢。” “……” 许昀载奇怪地看着她：“你今天吃火.药了？自己之前不还带项链臭美吗，好意思说别人？” “我没有！！” 沈苏思索下，不着痕迹地隔开他们，朝着杜琼万笑笑说：“这是我男朋友送的，好看吗？” 大方地伸出手腕给她看。 一条简单精致的镀金细链条，中间镶嵌一颗长方形的小宝石，色泽透亮，像块海水凝成迷你可口的冰糖。 杜琼万怔愣一下，说道：“挺漂亮的……” 反应过来，忙抬眼偷偷去看许昀载的脸色。 听见沈苏有男朋友，他惊讶道：“诶，你那么小都有男朋友了？早恋啊，果然漂亮妹子都是名花有主的。” 杜琼万见他没有失落伤神，松口气的同时，冷冷地说：“傻叉。” “我靠？你今天来姨妈啊……” 沈苏笑看他们的一整打打闹闹。 杜琼万探问说：“你男朋友肯定很帅吧？” 沈苏嗯了声，克制着自己不去看角落里的奇怪视线，不算昧着良心，但挣扎着说：“很帅，特别特别的帅。” “嗨，长得漂亮就是好，气人。”杜琼万笑着打趣自己，“长得丑，别人都拿你当兄弟。” 沈苏认真地说：“你很可爱，是他反应太慢。” “啊？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反倒听不懂……” 杜琼万翻白眼，又骂他：“傻叉。” “……” 她目光扫视圈店里，很快注意到角落里的奇怪视线，眯着近视三百度的眼睛，小声说：“不是吧，沈苏，那边是不是有个变态客人一直盯着你看？” 沈苏张张嘴，又实在有点说不出：那变态客人就是我男朋友。 “……没有，他是我邻居的哥哥，不放心我。” “现在的社会新闻里天天有各种变态，”杜琼万没有丝毫怀疑，“是熟人的话，我们可以送蛋糕的呀，我去帮你要啊。” “不用。” “客气啥嘛。” 她走进后厨端出来块奶油草莓蛋糕，递给沈苏说：“诺，你自己拿去吧。坐那儿聊聊天也行，反正没事干。店长来了再回来。” 低头看眼蛋糕，沈苏脸颊浮现两个酒窝，既不好意思又觉得很暖：“谢谢你啊。” “没事儿啊，本来就是送客人的东西。” …… “你别盯着我看！”沈苏把蛋糕拿给陆谦，小声说，“人家以为你是变态呢。” “我靠搞错没，我那么帅还能当成变态……蛋糕给我的？你好贴心。” “吃完快点回家，听见没？” 陆谦笑着，拖长语调说：“我听见了——” 沈苏翘翘唇说：“听见了，但是没有答应对不对。” “我的小宝贝怎么那么聪明。” “别那么叫，怪恶心的，”沈苏转头看眼，老板好像要走出来了，“我回去干活了啊。” 陆谦赶紧问说：“累不累？他们有没有人欺负你？” 沈苏好笑地看他一眼：“谁会欺负我啊。” “那…那万一遇见傻逼客人怎么办。”他脑补着各种，不由担心的皱起眉来。 “又不是电视剧，大家都是文明人。” …… 店里慢慢来客人，杜琼万干活时有意无意地照拂着沈苏。许昀载认为头天上班的人是不用干麻烦事的，只让她在打包好的咖啡里放上搅拌棒。 但杜琼万打包好咖啡，本来就习惯顺手塞进搅拌棒和奶球糖包。 等于沈苏没事做。 店里又新来个客人，杜琼万拿起菜单就准备过去。 她闲着原地，万分不好意思地说：“我去点吧，我已经会点单了。” “没事，你帮忙打包吧。” 杜琼万没让她去，两分钟后，把纸质的单子输到机器里。 过了会儿，咖啡做好。 柜台前的小姑娘一口气点三十份咖啡，明显要带去公司开会的。沈苏的打包速度慢，杜琼万把咖啡递给她说：“我来打包，你把这杯先送去吧。就是那桌，女的点的，看见了吧？” 沈苏接过雪顶咖啡，拿起小勺子裹进餐巾纸里：“嗯，我看见了。” “小心拿稳点。” 那杯是雪顶咖啡，液体离杯口有一小段距离，冰淇淋雪顶又不会随便化掉，不烫手不难拿。所以她只是随便嘱咐一声。不觉得会有什么。 第53章 咖啡店里的灯光偏暗, 背景的音乐声不大, 遮盖不住客人稍稍拔高的说话声。 沈苏把那杯雪顶咖啡端到客人桌上。 女客大概二十几岁，穿着鲜艳的黄色连衣裙，妆容完整，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可惜约会的气氛不好, 她眼里闪着火光，脸颊涨红，咬牙切齿地骂着对面的男人。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有女朋友了还聊骚, 瞧把你能的！” “你轻点声！” “你有脸做出来的事情没脸给别人听听？” 沈苏转身回柜台，被旁边桌，带着耳机的小姑娘叫住。她用恳求的目光，指指面前的电脑屏幕说：“麻烦你，让他们吵架的轻点行吗, 还有两小时赶不完报告我就可以去死了。” “嗯, 好啊。”沈苏点点头，没当成是什么大事。 走回去，语气温和地提醒说：“不好意思，你们可以稍微小声点说话嘛。” “……” 穿黄裙子的女客人顿时朝天翻个白眼。 对面的男生明显觉得难堪了，压低声音怒道：“你可真够丢脸的。” 沈苏看他们又要大吵起来的样子, 提醒完赶紧撤了。 女客人才注意到桌上的放着的雪顶咖啡，盯着看几秒，大声说：“服务员！” 她把沈苏叫了回来。 “怎么了？” 她嫌弃地指着冒水珠的玻璃杯，说：“我不要冰的。” “可……”沈苏为难地看着那杯雪顶咖啡, “雪顶咖啡只能做成冰的啊。” 女客人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字地说：“我从来不喝冰的，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去冰？” 没人告诉过沈苏为什么不能去冰。 她想了想，回答说：“因为不加冰块，顶上的冰淇淋很快就会沉下去。” 女客人再次白她一眼，语气不善：“别人拍照片的咖啡根本就不是这种，她们喝的都是热的。” 哪里会有热的雪顶咖啡？ 沈苏皱着眉思考几秒，忽然恍然大悟，告诉她说：“那您应该是点错了，热的咖啡上面加的不是冰淇淋，是奶油。不是雪顶咖啡。” 店里的菜单是图片加中英文的双语，中文和下面的英文间距小，字体也一样大。 很多人点单就习惯性地只看图片。 “那你给我去换过来。” “……” 自己点错的单，已经上桌了还能退吗？ 按沈苏的常识看来是不可以的，所以为难地说：“要不您重新点一杯？” 女客人怒气冲冲：“你叫我重新点？我碰都没碰过！” “可是都上桌……” “行了，”对面的男人打断她，语气鄙夷，“不就是一杯咖啡的事情，也就你这种丢脸的女人，还会跟人家服务员吵起来。” “你早想分手……” 沈苏见他们又扬声吵起来，顿觉头疼。心想，她可以撤了吧。 反正也管不了。 转身刚走两步，又被叫住。女客人沉着脸，目光没有看向她，颐指气使地说：“给我把这个拿走，我不要了。喂狗去吧。” “……” 沈苏站定着，当然不可能真的端起咖啡去喂狗。想起许昀载关照过，遇到难缠的客人就叫店长来处理。 “您等等，我去把店长叫过来吧。” “……” 她说完，女客人一点消气的神情都没有，反而眯起眼来。在沈苏转身的那刻，她用力地把那杯雪顶咖啡从桌沿推出去，砸到沈苏身上，碎在地上。 一字一句：“跟你说，把它给我拿走！” “砰”的清脆声，玻璃杯落地碎成几块。 店里大半的人都看过来。 沈苏还没反应过来。 裤子上沾到的冰咖啡顺着裤管往下滑，悄悄地没入布料，带来冰凉凉的感觉。 她抬眼，就看见陆谦已经过来。他脸色铁青，眉眼戾气浮上来，拿起男客人面前的白开水，就要往那女客人的头上倒。 沈苏惊得回神，猛地拉住他的手说：“别！” “你想干嘛！”女客人见状有点慌地往里躲了躲，底气不足。 店长一看不妙，赶紧大步跑过来问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苏三言两语地解释说：“这位客人点错单了，我说不能退，她就把咖啡扔地上了。对不起，我去把这里收拾掉。” 店长寻思着怎么处理，点点头：“好。” “扔地上？”陆谦拉住她，冷笑说，“她根本就是朝着你扔的，还能这么算了？凭什么你说对不起。” “……” 对面的男人觉得实在丢脸，板着面孔，一言不发地起身走了。 “你他妈……” 女客人顿时气急，冲着男人的背影又骂起来。 引得店里所有客人都朝着这里看。 店长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就想等等看她会不会自己走掉。 沈苏拉着他，小声又无奈地说：“不然怎么样，你要我给她写检讨吗？” 陆谦不跟她争，手里握着的玻璃杯根本没松开过。手腕微抬，就想把水泼回去。 要把那女人脸上的浓妆全泼化才能勉强平息他的火气。 幸好他眉头扬起来，沈苏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忙一把拦下，拿眼神瞪着他。 意思是：别害我丢工作。 老板才是最不想要闹起来的人，见场面实在尴尬，也不便多说什么，含糊着打圆场道：“不好意思，我们送您盘小蛋糕，杯子也不用赔了。消消气啊。” 然后对沈苏说：“快要下班了吧？今天就早点回去吧，辛苦了。地不用你来收拾。” 沈苏是早七晚五的班，的确快到时间了。 她看眼时间，点头道好。 店长转身去端蛋糕。 不知是男伴走了之后冷静下来，还是看见有人帮沈苏出头心虚了。女客人坐着，神情好像柔顺许多，拿出手机，低头玩起来。 当做没事发生。 店里的客人见没戏看，纷纷移开目光。 沈苏忙安抚着忿忿不平的陆谦：“你坐在那儿等我会儿，行吗？” “好。” 沈苏捏下他的手，嘱咐说：“你别闹事情。” 她看着陆谦回座位，才放心去更衣室里换下工作服。顺便徒劳地拿餐巾纸，擦两下沾到咖啡的裤子。 两分钟后，沈苏走回店里，跟还没下班的两人打个招呼。 他们都安慰说：“那种傻逼总得要碰到几个，没关系的。” “辛苦了。” …… 沈苏坐到陆谦面前。 他抬眼，忧心忡忡地说：“沈苏，你非要打工吗？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沈苏嗯了声，说：“不是多少钱的问题。” “要以后还遇上那种傻逼怎么办？” “不会的，呃……”之前还觉得大家都是文明人，不会有奇葩事的沈苏，带点不确定地停顿下，笑道，“直接叫店长来就行，我下次知道要怎么处理。” 陆谦看她还笑得出，又心疼又好笑：“你怎么脾气那么好，都不生气啊？” 生气是谈不上，但第一天兼职就被人泼咖啡，不委屈是假的。 沈苏看他一眼，唇边的笑忽然收起来。 垂下眼不语。 见她突然那么消沉，陆谦心慌起来，暗骂自己：嘴巴就不能说点好话么。 他不擅长安慰人，绞尽脑汁，探问说：“晚上去哪儿，吃顿大餐好不好啊？” “不吃，没胃口。” “那……去哪儿玩玩？” “不想去。”陆谦看出来点什么，无奈地笑着，语气温柔：“那告诉我，应该怎么哄好你啊？” 沈苏扬唇：“除非你答应我件事。” “你说，一百件事我都答应！”应得干脆，义无反顾的。 “以后我上班的时候，你不许再来了。” 他直接把刚才一百件事都答应的话吃进肚子，半点犹豫都没有地说：“不行。” “……” 陆谦看着沈苏的满脸无奈，眼珠微转，忙指着玻璃外转移话题说：“你看，那边坐在树底下看报纸的大叔，天都快黑了还带墨镜，好不好玩？” 沈苏随意地望去，顿时愣住。 旋即凑近玻璃看去。 那个大叔手里拿着报纸，脸上带着副墨镜，穿着朴素不起眼到极点的灰色长衣长裤。他坐在隐蔽的树下，是正对咖啡馆的位置。 夕阳的余辉落在树上，镀层淡淡的橘色。 人来人往的地方也渐渐空荡，很快就不怎么隐秘了。 被陆谦指出来，沈苏立刻就认出来那是谁。 “……” 她怔愣之后，顿时不想说话。 陆谦也没发觉她神情不对，犹笑着说：“我其实看他好久了。除了下午大太阳的时候去买了瓶饮料，他一直都坐在那个位置上，动都不动，像不像是大有来历的江湖中人。” “……”沈苏沉默着。 陆谦反应过来，奇怪地说：“怎么不说话了？” 沈苏深深地吸口气，皱着脸说：“那大有来历的江湖中人，是我爸。” “……” 啥？ 第54章 咖啡店里的光线偏暗, 目光从外面亮的地方看进去, 隔着层玻璃不怎么瞩目。但也足够看清沈苏正跟个男生坐在一起聊天。 沈宏坤心里一咯噔，想说，难道打工就是为了约会谈朋友方便？ 他坐着没走，也知道女儿注意到他了。 “你在这里坐了那么久, 没事还观察我爸……我爸他肯定也没事观察过你了。”沈苏转头，无奈地对陆谦说，“我先回家了, 你明天不许再来啊。” 她明天其实不来上班。 陆谦跟着树底下的大叔, 一人店内一人店外几乎相伴整个下午，难免觉得他看着挺和蔼。 于是狗胆包天地说：“我跟你一起见见行不？” “……” 沈苏看他一眼，犹豫着：“你真想见？” “打个招呼嘛。” 陆谦心想，我得要个名分啊。 反正也瞒不住，干脆坦白说也行。 沈苏真带着陆谦一起出咖啡店, 像小时候跟爸爸汇报得了什么奖般, 心中稍稍紧张，但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爸，他是陆谦。” 顿几秒，补充说：“……我男朋友。” 陆谦的那声“伯父好”还没说出口。 就看见“和蔼大叔”飞快地摘下墨镜，露出紧皱着眉头, 面容严肃，盯着他的目光里仿佛藏着针。 像见到仇人似的语气，反问说：“陆……什么？” 跟陆谦想象的“和蔼长辈”完全不同。 他怔愣半秒，就微扬起唇, 用糊弄人的金玉其质温润恭谦，笑着说：“伯父您好，我是陆谦，谦逊的谦字。别人都叫我阿谦。” ……别人都管你叫什么？ 沈苏唇角抽抽，十分无语地抬眼望着渐渐分层的天空。 沈宏坤高冷地微微点头，起身对沈苏说：“行了，回家了。” …… 到家里，沈市长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站在玄关处就气呼呼地说：“你快点来管管小孩，年纪那么小，还学别人谈恋爱。” 张槿闻言快步走出来，看着沈苏：“什么？囡囡你真的谈朋友了？” 沈苏点点头。 “对方是什么样的？快说说啊！” 她爸憋半天，说：“反正长得不老实。” “啊，原来小伙子很帅啊！”她妈顿时眉飞色舞，猜到说，“就是上次送你回来的小男生吧，把他带回家给妈看看，呃，明天你爸爸不是正好过生日吗。” 沈苏：“……” 她扭过头，果然看见他爸黑里泛着青的脸色。 —— 十点半，陆谦难得没打游戏没出去浪，早早好洗澡，躺在床上发呆。 他想着傍晚的事，反复地反思。 怎么就会脑子发热就冲上去打招呼的？万一她爸爸很讨厌他，转身就逼他们分手怎么办。 谁会喜欢个骗走自己宝贝闺女的混蛋啊…… 陆谦以己度人地想想，要沈苏是他的女儿，从小聪明懂事，水灵灵地长大，又带着优等生光环的乖女儿。高三毕业就偷偷谈恋爱，对象还傻兮兮地跑自己面前来现。 他肯定气到按住他打断狗腿。 陆谦自我检讨半天，在床上翻身滚半圈，拍拍脑门遗恨地说：“叫你要现？低调点不行么。” 他拿出手机，发消息问沈苏，未来岳父对他的印象怎样。 沈苏二十分钟后看见消息。 她正拿着浴巾擦头发上的水，想了想，回说：“他觉得你长得挺帅。” 此时，沈市长在张老师的能言善道下节节败退，正对着家里的仙人掌叹气。 小心栽种，悉心栽培十几年，顶在头上怕光太晒，藏在怀里怕没营养。好不容易结出小花骨朵儿，不知道哪里跑来个陌生人挤在边上要跟你一起看。 看得好了，说不定连盆搬走。 这谁能受得了。 陆谦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么正面的评价？他回想着大叔看他的眼神，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但还是扬唇，不禁有点怀疑的飘飘然。 本想发条消息多问下。 沈苏发来：“明天我爸过生日，我妈妈想让你来家里吃顿饭，你要来吗？” 陆谦睁大眼睛，看了两遍。确定没理解错意思，顿觉紧张。 他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盯着看半天。直到眼睛发酸。 以己度人地想，真不是去给人添堵吗？ 从小到大，他还算会察言观色，那位沈伯伯真的不像那么喜欢他的样子啊！ 那么快就要见家长。 陆谦呆半响，心头紧张感渐消，反倒有一丝喜滋滋。 “那你要来吗？”沈苏再次问。 她拿出吹风机吹头发，其实想要等他拒绝。 陆谦咬咬牙，回道：“来，我当然要来啊。” 岳父岳母都开口了，怎么可能不去。耍大牌啊？ “真来？” 陆谦飞快地打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收到沈苏的消息。 “那我明天把地址发给你。晚上来吧，千万别带东西来。” 他一愣，想了想回：“带茶叶行不……” “我先睡了，晚安。” 陆谦：“……” 他盯着“晚安”两个字，呼吸一窒，旋即狂空乱炸。 “别走！” “我带花和茶叶去行不行啊？” “你爸抽烟喝酒吗？” “什么都不告诉我就安心去睡了？没心没肺。” “没心没肺！” 沈苏把吹风机折叠起来放回抽屉，眼角弯了下，回道：“我爸最讨厌带着目的还上门送礼的人。” “……” 陆谦想着自己两手空空的样子，顿觉心虚，又问：“你爸妈是什么工作的？” “我妈是老师，我爸是公务员。”陆谦心中警铃大作，从床上挺身跳起来，趿着拖鞋来回地走。 老师啊。 他顿时脑补出刘静娴的模样来：清高古板，严肃又不怎么公正客观，做事挺认真。喜欢的学生也都是跟她本人差不多性格的。 总之每条都跟陆谦相反。 他回沈苏说：晚安。 然后切到浏览器，赶紧查资料，如，“第一次见岳父岳母怎么办？”“如何讨长辈的喜欢。”…… 不知不觉看了两小时，各种论坛帖子都翻过。 他看见有条回复：“带足礼物上门，岳父问我要身份证看。” 陆谦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笑半秒，突然顿住。 琢磨着，他要不要把身份证带上？ 当晚。 陆谦翻来覆去没睡着。睁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露出鱼肚白。 明明高考前天晚上，还睡得没心没肺的人。 天蒙蒙亮，他就起床挑准备晚上要穿的衣服。 …… 陆谦当然不可能去白蹭顿饭。拿着进口钢笔，拆成简单的小包装，怀里抱着色彩缤纷娇艳欲滴的鲜花花束。 进门时候笑着打招呼，同时紧密观察。 如果岳父岳母对礼物产生丁点反感的苗头，他就推到沈苏怀里，说是送给沈苏的。 张槿热情地回应陆谦的招呼，还把花束接过来，大方地说：“眼光真好，挑的花那么漂亮啊。” “……” 难得过生日，可以早点下班坐家里喝喝黄酒的沈市长，面无表情地看他。 坐沙发上，略微意思性地点点头，没有站起身。 沈苏在旁边，悄悄告诉他真实情况说：“是我妈妈想叫你来的，我爸其实不太赞成。” 陆谦压低声音，“看出来了。” 太明显了。 他凑到未来岳父身边，保持着家教良好优质少年的坐姿，直挺着背。 要说陆谦有什么擅长的事，一不是打架，而不是拉琴，当然更加不会是学习和正直。 只要他想，金玉其外加上能言会道，想讨别人喜欢还是容易的。 陆谦深知公务员和老师属于比较清高的类型，喜欢品德优秀有内涵的青年，就端坐着装有文化。 他虽然自己不会扯文化，但他知道要怎么引话题和附和长辈。竟然也真能聊起来。 饭桌上，沈市长随口问陆谦会不会喝酒。 张槿立刻反对说：“自己喝，还要拉着孩子陪？” 陆谦在心里悄悄地乐开花。 论别的不会，喝酒还真难不倒未成年就在酒吧里的纨绔少爷。他知道怎么看人下菜，扬起唇，略带拘谨地应下说：“没关系，我在家里也总陪长辈喝酒的。” 拘谨其实也不是装的。 喝酒简单，谁敢把未来岳父灌醉？ —— 那天沈市长还是喝大了，闭着眼抱着自家老婆嘀咕说：“才多大就谈恋爱……我还想她读书读到三十岁，然后工作两年再谈恋爱呢。” “你喝多了。” “哎，半瓶马尿才喝不醉我呢。” “没喝醉能管你的宝贝花雕酒叫马尿？” “……” 半响沉默，沈市长面露深沉地说：“现在的小孩都这样的？我们那时候，互相偷偷地看两眼还觉得害羞。那么小谈朋友，要被人说闲话的！” “拿我们那时候说事干什么。” “不行，那陆谦聪明是聪明的，但油嘴滑舌的，跟我们小孩不一样。” “你别太偏见啊，”张槿无奈，“我们囡囡的性格太直太正派，以后要吃亏的，身边有人帮帮正好。” “年纪那么小谈什么恋爱，学生学生，学习才是首要目的……” 张槿最怕他的唐僧式碎碎念，忙改变话锋说：“你思维僵化了。我们当老师的才最懂，小孩子谈恋爱是不好打击的，你越打击他们越起劲。” “那你就鼓励鼓励他们？” “对啊，你想想看，两个小孩才多大，后半辈子那么多不缺定的事，怎么甘心早早被绑在一起。回头越谈越无聊，不就分手了。那男孩看样子人品不差，再说我们女儿是什么性格的？瞎操什么心。” “你这话在理……” 说完，倒头一载睡过去。 张槿松口气，刚走出房间，就看见女儿正站在客厅里，手里拿着杯牛奶。 沈苏扬眉笑说：“妈妈，你好聪明啊。” 第55章 陆谦回到家。 他爸爸正靠在沙发上, 边发邮件边看新闻联播, 分神问说：“你们的成绩出来了没？” “早就出了。” “那还想着往北京去读书？” 陆谦有点莫名其妙，不耐地扬眉：“怎么，已经联系好中介弄好材料，准备把我塞进哈佛当高材生了？” “就你那狗屎成绩, 想要我捐掉几栋楼塞你去啊？”陆思源吼完，发觉自己被套了话，不悦地皱眉说, “你既然都猜到了, 就好好准备下吧。” 陆谦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你喜欢，就自己去念。” “那个小姑娘呢？” “也去北京。” “她考上北大了？”语气平淡，眼中露些不屑来。 “考上了。” “……” 陆思源顿了顿，放下手机, 扬唇笑说：“不想说就不说, 诓我有什么意思。” 他专心看新闻联播，悠悠地补了句，“跟小姑娘说别担心，我可以把她送去不差的国外大学，跟你念同所。不喜欢美国的话, 英国或者新加坡都行。” “……” 陆谦心想，神经病。 他没理，准备进自己房间。抬眼无意间瞥见客厅电视机上的新闻联播，顿时愣住。 “我们要把惠民利名改变名生, 作为科技创新的首要目的，激发各类主体的创新，持续用力强化创新……” 熟悉的频道，熟悉的新闻。 只是发言台上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有点眼熟，轮廓相似。 他盯着猛地再看两眼，越看越觉眼熟…… 陆谦赶紧小跑着凑到电视机前。 他整个身子挡住电视画面，近距离，细细地盯着看。 “你干什么？”挡住视线的陆思源不满地道，“看什么，你能看懂什么啊？” 第一次见，大叔穿着灰色的长衣长裤，朴素非常，就是眼神很凶。 第二次，厚着脸皮去给人家过生日。他穿着像样点的休闲服，眼神没那么狠，但脸上冷冰冰的。酒量还差，陆谦只能拼命地卖演技哄他开心。 “……爸，他是谁啊。” 陆谦指着电视里。领导穿着正装，神情温和认真，站在发言台前，有板有眼地说着政治啦发展啦经济啦之类他听不懂的话。 他问的时候，脑子空白着，同时又飞快地想到沈苏说的话—— “我爸是公务员。” “上面不是打着呢，不认字啊，”陆思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本市市长，沈宏坤。” 十秒不到，画面切换掉了。 陆谦盯着电视屏幕，喉结微动。 公务员是公务员，可…… 半响，他声音微哑，干巴巴地问：“爸，我们家应该不会破产吧？” “你在讲什么话！” 陆谦真心舒口气，缓了缓，又想起来：“爸，你应该没得罪他吧？！” “我们做生意的，没事去得罪当官的干什么。” 陆思源抬手，轻按按鼻梁处。 陆谦想着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紧张地追问：“你们也没有利益冲突吧？” “你倒是说说，我们能冲突个什么！” 陆思源被啥都不懂的纨绔儿子弄得头疼，太阳穴一抽一抽，深觉老子白手起家，富不过三代就得给倒霉儿子败光。“哦，那你多支持支持沈市长的工作，没事儿捐个款弄点赞助支持建设。他是我岳父。” “……” 长久的沉默。 “你跟我这儿吹牛有什么意思？”陆思源奇怪了，“爸爸是沈宏坤，自个儿还能考到北大去的小丫头，凭什么当你女朋友？傻不傻缺啊。” 陆谦：“……” 他沉默着，还没从新闻联播里看见未来岳父的震惊中回过神。 半响，反应过来悻悻地想，爱信不信！ 我回头入赘去…… —— 今年的夏季时间貌似很长，九月份的天气还没有转凉，反而渐渐地越来越闷热。 开学报到那天，沈苏爸妈都陪着来学校了。虽然她的行李不多，但毕竟离家太远，家长不跟着来是绝不可能放心的。 宿舍是四人间，上下铺加四张桌子。 “环境还不错，”张槿打量着宿舍，把小的黑色行李箱打开，指挥着她爸先装蚊帐，小声嘱咐沈苏，“跟你室友打招呼去。” 她是吃完饭才来的，大概有点晚，宿舍里三人都到齐了。 沈苏上铺的女生探出头，跟她视线对上，先友善地笑笑说：“你好，我叫傅绮文。” “你好，”她仰着脸，脸颊浮现出两个酒窝，“我叫沈苏。” “南方人吗？你好白。” 另外两个女生也放下手机，她们来得早，闲着没事干只等着去报道了。 纷纷围上来，跟沈苏的爸爸妈妈打招呼说：“叔叔阿姨好。” “嗯，我是南方人。” 她说话天生软软的，嗓音温柔。睫毛很长，鼻梁直挺，脸庞线条柔和。穿着蓝白宽条纹的体恤衫，圆领露出修长脖颈，白得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她身量不算矮，更显清瘦。 让几个从没去过南方的小姑娘看得咂舌。心说，南方姑娘都是这么水嫩嫩的娇娇吗？ 她们三人都认识过了，顿时围绕着沈苏聊起来。 “你多大了？”问话的女生长了张胖乎乎的圆脸，笑起来眼睛月牙状，“我叫胡梦琪。你看着好小，是不是跳过级的。” “没有，”沈苏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报上出生的年份。 “我叫徐莹洁。你是哪里人啊？你们哪儿的女生都跟你一样可爱吗？” 蚊帐刚挂好，她们就聊得挺开了。 张槿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摸摸沈苏的头顶说：“爸爸妈妈先走了。钱不够用随时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注意冷暖。” 沈宏坤嘱咐说：“别忘记每天晚上打个电话。” “嗯，”沈苏一一应下。紧张忐忑和依恋不舍蔓延，冲淡了新环境的喜悦。 还是认真地点头说：“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 报道结束，几个小姑娘准备顺路去超市。她们三人都是偏向活泼开朗的性格，沈苏比较安静，偶尔说几句。四人之间，刚认识的不熟悉和尴尬感渐渐消失。 路上聊着：“我们等会儿晚饭吃点什么？” “还不知道食堂有什么呢。” “第一顿饭，还是在生活费正丰厚的时候，要不要下个馆子搓一顿……”傅绮文话说一半，忽然叫了声，“妈呀，快看前方十五米树下，发现帅哥！” “哪里哪里？” “哦哦我看见了，好帅好帅。” 沈苏顺势抬眼看看，顿时挪不开目光。 只有徐莹洁，使劲眯着眼睛说：“我靠，我近视啊，只看得见高高瘦瘦，白白嫩嫩的。” 傅绮文赞叹：“白而不娘炮，真好啊！” “对啊对啊！” 走得近了，徐莹洁看清他的五官，顿时捂住嘴说：“我靠，是真帅啊！” 高瘦的少年站在超市门口的树底下。 他低头盯着手机看，似乎在等人。长得足够帅，引得路过的女生都回头多看两眼，凑近笑笑。 似乎站得久了，轻轻跺下脚。 他的眼睛生得颇狭长，一道平行双眼皮，把眼睛衬得更大。脸上没有表情，鼻梁直挺，薄唇弧度微微往下。五官俊秀，难得的皮肤白皙却不带丝毫女气。 相反，还隐约带点不好惹的气场。 徐莹洁喃喃说：“标准的男神颜啊……” “冰山系？” “冰山？你老土不老土，现在最流行的小狼狗颜嘛！” 沈苏没说话，忙着低头掏出手机看—— 前一条是她发的：“等会儿要跟室友一起去超市。” 陆谦回：“那我带你去吃饭？” 时间是半小时前。 还有十九条未接电话，全被静音扼杀在口袋里了。 她的室友们明显对帅哥兴趣极大：“你们猜猜，他是学长还是新生？什么系的？” “我猜是学长！” 徐莹洁笑着说：“都猜猜呗，猜中的人奖励她，由输掉的人提供的早餐，限时一周。玩不玩？都没有猜中就算啦。” “行啊行啊。” 沈苏闻言抬眼，讷讷说：“别…别了吧。” 这是送到她嘴边的早餐啊。 “就玩玩嘛好不好？早餐又没几块钱的，”徐莹洁格外热情，眼中光芒闪动，“放心啦，猜完我去问答案，不让你们去丢人。” ”长那么帅，我猜是我们的本系学长，“傅绮文嘿嘿笑着，”徐莹洁你是借着跟我们打赌，想去勾搭人家小哥哥吧？” 徐莹洁也没有否认，笑着：“沈苏你猜猜看呀？” 沈苏微扬下唇，脸颊边酒窝微现：“我猜他跟我们同届……不是本校的。” “胡说，那么帅的，一看就不能是对面的人啊。” “你干嘛，瞧不起对面？” “我猜是学哲学的小哥哥，诶呀不知道，瞎猜猜。” 大家都觉得不会猜到。 她们玩笑着全猜完。傅绮文说：“一起去问问看咯？见者有份，公平竞争。” “行啊。”徐莹洁大方答应。 然而还没等她们靠近去确认答案。 只见小哥哥迈开长腿，朝着她们，目标明确地走过来。 那双狭长的眼微弯，唇角上扬着，竟露出一条卧蚕来。冰山也好，不好惹也罢，瞬间融在弯弯眉眼里。 距离五米远，他就拖长语气抱怨：“你就不能没事多看看手机嘛？” 第56章 当晚, 陆谦请她们全宿舍吃饭。 席间各种亲昵温柔, 他看向沈苏时亮闪闪的眼神，不经意又处处体贴的动作，成功地把众女生：“学习第一，帅哥第二”的道心崩掉。 回到宿舍, 一个个都滚地哀嚎：“脱单第一，一定脱单！” 能考到北大的女生无疑是有执行力的。 第二天，上完早课, 傅绮文跟沈苏去食堂吃饭的路上。阳光明媚, 云层不时飘过来挡住太阳，让光线不那么刺眼。 吃饭的那条路中间，有个高瘦背影的很显眼。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走路也没有弯腰驼背看手机。背景直挺，步伐中透着沉稳。 “我喜欢那种类型的！”傅绮文拉着沈苏往前快走几步, 看清侧脸的时候, 眼睛微亮，“我要去勾搭他！” “怎么勾搭啊？”沈苏笑着问。 “冲他怀里，然后假装骨折让他以身相许！” ……碰瓷啊？ 沈苏忍着没吐槽这个计划本身：“万一人家有女朋友怎么办？” “对哦，我得先问问，万一他有的话, ”傅绮文思考半秒，“我怼他满脸日语，假装日本人。” 沈苏惊讶，“你会吗？” “嘿嘿。” 傅绮文纯美的脸上闪过猥琐的笑容, 然后大义凛然，勇往直前地去“邂逅”了。 沈苏远远地看着。有点担心，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好玩。 就见傅绮文演技“感人”地歪过身子，强行倒在那男生身上。离得太远，她没有听清他们飞快地说了两句什么话。 只见傅绮文满脸愤愤地站起来，“雅蠛蝶雅蠛蝶雅美蝶！” 清晰入耳，引周围人全看过去。“……” 沈苏脚步一顿，身体差点就要笔直地旋转九十度，往别的方向走掉了。 更尴尬的是，她发现右边路过的自班班导，正略带狐疑、莫名其妙地盯着傅绮文看，好像准备要过去问问她是什么情况。 “老师好，”沈苏忙打个招呼，拦着说，“她不小心脚扭了。” “那你怎么不去扶着她？” “我这就去。” 没等沈苏过去，傅绮文就自个儿蹦跳着回来了。她也没注意到班导就在旁边，满脸扫兴地说：“长得帅的果然被人掐得快，没缘分没缘分。” “……” 沈苏抽抽唇，瞥眼班导，尝试着挽救说：“你不是脚歪到了吗，我扶着你慢点走，别跑。” “啊？谁扭到脚了，我就是故意去撞他，装得呀。” 她看沈苏脸色奇怪，终于发现边上站着不动的人是谁。 怔愣了下，笑着说：“嗨，老师啊，老师你也去食堂啊？” “……” 沈苏手机振了下，拿出来看眼。 夏商商的消息：“堂堂经济大课，百来人的教室坐满也只有一个美国人！委屈唧唧地坐我后面。实在没忍住，转头问他说，‘来中国留学好玩吗？’哈哈哈——” “……” —— s市。 新区土地的开发，争来争去，最后果然还是西城建设中标。开工建设两个月，顺顺利利的。陆思源刚从饭局下来，准备顺路去望两眼。 结果天就开始下雨。 他淋着雨去便利店买伞。工地道路旁的泥土被雨一冲刷，直接变得浑浊，加上排水管道堵着，很快积起浅浅的一滩污水。 一脚踩下去，万把块的黑皮鞋变雨靴。幸好还能防防水。 琢磨着要不要叫辆车，回去算了。 陆思源想着来都来了，就抬步往建设工地走去。 这场雨下得很突然，路上许多没带伞的人贴着墙边躲雨。凉凉的水意弥漫在空中，黑肉眼可见忽地暗下来。路人得瘦小腹小心贴墙，免得水滴滴在鼻尖上。 有两位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快步走在雨里。 也有不少人手里没伞也没躲雨，直接奔着赶路。 本来没什么稀奇，直到陆思源瞥见有个熟人。跟在后面穿西装的男人，马脸鸡眼，带着玻璃片厚的眼镜，拿着公文包的模样挺斯文的。 是市长秘书李思文。 他在这儿，那…… 陆思源快步跟上去，忽然记起来，本市那位市长是出了名的喜欢猝不及防就往基层钻。幸好他的项目没问题，没强拆没拖欠工资没闹事。 上次陆谦跟他说，“市长是他未来岳父“，陆思源是半点不信的。 但深思熟虑后，觉得没准是市长秘书。 他作为本市的大投资方，当然和本地的书记市长等等官员见过面，开过会也吃过饭。但跟在市长身后的秘书，没什么太大印象。只记得他那副堪比玻璃片厚的黑框眼镜，挺好认出。 抱着点好奇，陆思源赶了上去。 他把自己的伞给他们两人撑一大半，笑着客套说：“工作辛苦了，我们工地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沈市长礼貌地点点头微笑，然后细看眼，认出来他是建设工程的甲方，纳税不菲的投资方大佬。 “没事儿没事儿，”李秘书挥挥手，大半身子自觉的在伞外，把地方留给两位大佬，“我们市长刚从那儿开完会，顺路来看看。” 几个人边走着，边说些有的没的，客套闲话。 陆思源把他们带去工地。 他重点对秘书挺好奇，悄悄地问说：“你是不是有个女儿今年刚高考完？” “不不，我家那是儿子，早就结婚了，没那么小，”李秘书推推眼镜，有点莫名其妙，旋即说，“我们市长倒有个刚高考完的女儿，还考到北大去了。真是优秀孩子啊。” “……” 陆思源沉默住，脸色几番变化着。心想，自己的败家儿子，难道没跟他这个老父亲开玩笑？ “怎么了？”沈宏坤听见他们背后的交谈，难得好奇，“怎么忽然讲到我女儿。” “犬子……”陆思源带着试探，小声说，“名叫陆谦。” “……” 沈市长脸上的笑微僵，半响，干咳一声，缓缓地说：“哦……那孩子……” 憋半天，他说，“挺好的。” 说完转身去忙工作。 李秘书看着沈市长的背影，总感觉步子笨重了几分，不由疑惑着。转眼又问陆思源说：“陆总，你家公子，跟我们市长认识？” “……” 陆思源满脸复杂：“认识，还挺认识的。” —— 沈苏刚从图书馆回来，抱着书本听语音，直接点开公放。 “起床没？带你吃饭去啊。” 声音懒洋洋，带点微哑，一听就知道人还在被窝里。 她打字回：“我已经吃完饭了。过一个小时，在地铁口见吧。” 中午的光最亮，透过窗帘把宿舍里照得亮亮堂堂的。 宿舍里没有别人。 周六没课，宿舍其他三个都是本地姑娘，她们等睡到自然醒，就拖着整行李箱的脏衣服回家去了。宿舍有洗衣机，但大家都嫌公用的不干净。 沈苏合理地怀疑，她们存粹是懒得洗完还要挂起来晒。 她坐到椅子上，发现桌上放了本棕红色封面的书。 旁边还摆着作业纸裹着的一卷什么东西。 拆开来看，发现是卷一元钱硬币。裹硬币的作业纸里写着句话：“有些购票机器不吃纸币，还是带点硬币方便。”后面跟着弯弯微笑脸表情。 沈苏昨天把地铁卡弄丢了，找了半天没找到。 室友知道她要出去玩，特意留给她的硬币。 沈苏小心地把纸压平整，微微翘着唇，顺手夹进手边最近的书本里。 书是她借给傅绮文的。 拿起来想放回书架，才发现书本底下还压了张卡片。 “诶……” 粉粉嫩嫩，是凯蒂猫的合作限量版地铁卡， 沈苏拿出手机，给傅绮文发消息说：“你把地铁卡落我这儿了！” 很快就收到回复：“你不是要出去玩吗？地铁卡方便，特意留给你的啊傻妞儿。” “……” 她盯着粉粉嫩嫩的卡看看，眉眼弯弯，她从南往北来读书却不感觉寂寞，真是多亏了三个好室友。沈苏长得显嫩，她们就还真把她小孩子宠着。 平常搬东西之类的力气活都不让她干，喜欢帮她打包带饭，回趟家还要把各种零食熟食带给她。 三个大姐姐一个小妹妹的感觉。 沈苏心里荡漾着暖意，像凭空喝下半瓶红酒，四肢百骸流淌着温温热热的感觉。 下一秒，进个电话。 她接起来，“喂”了声。 “休息日那么早起干嘛？”陆谦声音很清晰，明显从床上爬起来了，带点懊恼说，“好吧，是我忘定闹钟了。约的一点，还以为能跟你一起吃午饭。” “那我来找你，”沈苏把斜挎包拿上，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微微笑下，镜子里人脸颊两个酒窝微现。 白色连衣裙，娃娃领和高腰的设计，把本来就极细的腰身突显出来。平平的锁骨精致，裙下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没入白棉袜里。 第57章 陆谦起床晚了, 当然不想去什么食堂。 拆包饼干, 塞了块在嘴里，直接出门去接沈苏。“我已经吃完饭了，直接去吧。” “那么快？”沈苏算算时间，惊讶, “二十分钟，你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下楼到校门口？” 陆谦得意：“对啊, 男人就要快。” 说完, 他忽然反应过来哪里怪怪的，忙更正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快的！” 沈苏：“……” 不知道你是哪个意思。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从地铁口出来。大半天都没吃东西的陆谦，后知后觉有点饿。 路过家商场, 沈苏说：“我有点渴, 先吃点东西再去好不好？” “好啊。”饥肠辘辘的人一口答应。 双休日加节假日，还赶上商场的打折活动。又在饭点，凡是人气高的餐厅都座无虚席，排队拿号，最少要等半小时。陆谦当然知道沈苏是陪他吃饭来的。 排着长长的队, 他有点心烦，暗骂自己起得晚还不肯去食堂吃饭，平白多事。 等待的座位旁边是几个年轻妈妈，带着几个小孩, 差不多是小学低年级的年纪。他们嘻嘻哈哈闹着玩一阵，忽然两两互相站着，伸出手臂，玩推手掌游戏。 两人互相推来推去，可以有假动作，谁的脚先移动谁就输。 沈苏盯着看，聚精会神的。 陆谦朝着她的视线看了两眼，不由好笑：“我们也玩玩？” 她垂眼思考不到半秒，站起来：“好啊！” “……我随口说说。” 陆谦边说边站起来，个子先比她高一大截，脸上挂着忍俊不禁的笑，低头看看，站在地砖缝的线上，伸出手掌说：“来吧。” 沈苏深呼吸，用种高手过招的姿态，凝神屏息。 伸出手掌，先下手为强地推陆谦。 然后，自己立刻站不稳，双手在身侧不停地划动。 好不容易才站稳。 陆谦用三成力，轻推下她。 沈苏顿时重心不稳，双手在半空划动的幅度更大，脚不由跟着动了。 才刚开始，直接结束。 “……” 陆谦瞪大眼，诧异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开始就没站稳。” 沈苏含糊着“嗯嗯”，内心疑惑，并不相信自己那么弱。 第二局。 试探性推了两下，陆谦唇角弧度越扬越高，发现沈苏是真的菜。他每每轻推下，对面的她就直接滑到站不动的边缘，稍推下，就站不稳。 稍推下，站不稳…… 几次下来，陆谦忍不住爆笑：“小宝贝，你怎么那么书呆啊？” 沈苏弱弱地辩解：“我本来就不会玩。” “行，”他抬起一条腿，直接单脚站着，“那我让让你。” 沈苏刚想说不用让，犹豫下，果断识时务地咽下去说：“好啊好啊！” 然后陆谦单脚站在光滑的地砖上。 半分钟不到。 再次把沈苏推得重心不稳。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半弯着腰说：“我尽力了。” ——尽力放水了。 沈苏微拧眉，脸颊气鼓鼓，还是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弱。 不知何时，旁边的小孩都不玩了，聚着看他们玩。 还有人给她出主意：“姐姐姐姐，你要有假动作，假装很用力的推！” “对对！” “嗯，我知道了，”沈苏不甘心地说，“再玩一次。” 陆谦摊摊手，金鸡独立着说：“随时开始。” 再一次，沈苏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他。 相反，他轻轻松松一推，她就再也站不稳。双腿僵着不动，极力想要保持平衡，结果整个人重心向前，直直地扑向陆谦怀里。 陆谦怕她摔着，手忙脚乱地去抱她，翘着一只脚还被猛地一扑，差点被沈苏按倒在地上。 最后关头，踉跄一大步，稳住身形没摔。 就变成沈苏整张脸埋进他怀里，七歪八倒，还紧紧相拥着的亲密姿势。 早熟的小孩子脸上露着笑容，纷纷发出：“诶呦~” 几个强势旁观着的小孩，嘴里中气十足的“诶呦”声此起彼伏。 沈苏：“……” 她尴尬地转头，发现孩子们的妈妈们安心坐着，用种激动安慰鼓励的复杂目光，看着他们。眼中光芒闪烁，差点和小孩一起诶呦。 “……” 餐厅门口的服务员用扩音器喊：“七十号，小桌七十号……” 沈苏确认下，忙得救般地拉着陆谦往里走去。 …… 点餐，很快上餐。 沈苏本来就是吃过饭的，她捧着杯子，咬着吸管，有的没的喝两口饮料。 看着窗外，发呆。 就是不看陆谦。 女朋友玩推手掌游戏输了生闷气，怎么哄？ 陆谦挺急的。 他视线一转，看见服务员在给旁边桌的小女孩过生日，竟然还有生日礼物。 这家靠近海洋馆的餐厅，每天都有很多准备去海洋馆玩的客人。餐厅就专门准备着卡通公仔海豹帽子，送给特殊客人。 陆谦饭也不吃了，放下叉子：“我马上回来。” 沈苏以为他是去厕所。 实际上，陆谦是跟别人要帽子去了。 他长得帅又会说好话，三言两语，就从服务员小姐姐手里拿到那顶海豹公仔帽。海豚毛茸茸的趴着，圆珠子圆溜溜，还有精致的小胡须。 陆谦拿回来给沈苏献宝：“看，可不可爱？” “可爱，哪儿来的？”她拿手里看看，捏捏海豹白白的圆脸，忽然看见附赠的卡片，顿时哭笑不得—— “祝小朋友吃饭香香，身体棒棒，越长越高，越大越漂亮！xxx餐厅。” “这是餐厅送小朋友的，你怎么要到的？” “直接要啊，我女朋友就是小朋友。凭什么不给。” …… 等到了海洋馆里，沈苏把那顶卡通帽带头上。 大白鲸盯着球玩耍，时不时地凑到玻璃前，好奇地打量游客。发出尖尖的鸣叫声。 …… 从海洋馆出来，陆谦喜滋滋地带着沈苏去鬼屋玩。 这家鬼屋就在一条路上。刚进店，就看见墙壁上画着巨大的八卦阵，还写着竖排着的古字文言文，像是道教的符咒。八卦镜镜身磨损严重，擦得锃亮，正对着西侧的鬼屋入口。 店主手撑着高高的柜台上，招呼说：“二位客人来得正好，有缘之人打五折。” “……” 陆谦无语地拆台说：“原价乘二再除二的五折吧。无所谓，多少钱？” “嘿，你这人怎么这样。本店诚信买卖，说是五折就五折，多一分不收，少一分不卖。”老板文言文都不拽了，解释说，“真打折，咋还不信呢！” 沈苏好奇问：“为什么我们是可以打折的有缘人呢？” 店主恹恹地老实答说：“因为前天有几个傻子，男的非要耍帅选高级难度，吓得青白着脸出来，回去就病倒。然后他的傻子朋友们在网上刷一星差评，搞得都没人来了，只能优惠酬宾。” 网上差评，优惠酬宾。 太接地气了。 八卦阵符箓铜镜等等装饰，营造起来的气氛顿时全部破功。 陆谦见他说那么夸张，明摆不信，难免还是有些好奇。“多少钱？” “原价一百六，现价一人八十块。现金支付宝都行。” 沈苏听着，比陆谦更快地拿出钱包，抽出两张粉色纸钞递过去。 “……” 陆谦顿时脸一抽，不满地握住她的手腕，说：“哪里有让女朋友掏钱的！” 不知道第几次听见这话了。 “好，听你的，”沈苏瞥他一眼，“下次再也不和你出来玩了。” 陆谦秒认怂地收起钱包。 老板打量沈苏，有点微妙地笑笑。从柜台下面拿出两张票，递给他们说：“放在身上，可以保护你们不被里面的恶灵附体。” 接过来，两人都无语地抽抽唇。 分明是小半张的宣传单，店名地址联系电话，还有扫一扫的公众号二维码。旁边画着简单的鬼屋内线路图，直线线条也弯弯曲曲的，像是出自哪位幼稚园小朋友之手。 沈苏姑且还是收起来了。 仔细看两眼线路。 老板正色状，嘱咐说：“符在身上，被吓到就回去睡睡觉，没事情的。但记着，万万不能开手电筒或用手机照，光要是照到里面哪位的脸上，你们的目光再对视住——” 后半截话停了下。 他这种压低声音，神神叨叨的口吻。 就算内心不信，也能被小小唬下：“一小时必须出来，我进去接你们是要另外收费的，切记切记。” ……另外收费。 再次把气氛破坏掉。 “不劳费心。”陆谦扯扯唇，小孩子都知道鬼屋是骗人的。 “有初级，中级，高级三种地狱历练模式，初学者最好选……” 话没说完，陆谦拉着沈苏果断地去高级间。 店主耸耸肩，习以为常地继续说完，“……初级。祝你们好运咯。” —— “不应该有带路的人吗？” 周围黑漆漆，眼睛只能看清极少的东西，几乎要摸着墙壁走。过半分钟，适应黑暗后，才能稍稍多看清些。 沈苏解释说：“是我们自己走，路上应该有很多恐怖装饰之类的。” 她怕黑，虽然已经缓解很多，但还是很紧张。 陆谦并不知道她怕黑，“害怕就抱紧我！” 沈苏低低应声。远处忽然传来幽幽空荡的声响，由远到近，像有什么东西在小碎步赶过来。陆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这是什么？” 沈苏倒不怕鬼神之类的，淡定地说：“音效挺好的。” 慢慢地接近第一个转弯口。 有只僵尸忽然窜出来，摸了摸陆谦的脖子。冰冰凉凉的触感，对上僵尸发着青黑光芒的脸和纯白的眼睛。尖尖的牙齿还流淌着血迹。 陆谦窒息了下，极力忍着才没尖叫出声。 沈苏感觉到他的紧张，拉着他避开道具僵尸的路线：“你害怕吗？” 有点意外。 “我……”陆谦顿了顿，解释说，“其实我从没来过鬼屋。” 原来是真的害怕了。 沈苏弯着唇，极力忍着笑说：“那你之前，不还想骗我去书店旁边的鬼屋？” 刚转学来的那几天，她要去买物理练习册。陆谦大佬似的，说一不二就得跟着去，还故意带错路，想骗她去鬼屋。 “我对你一见钟情，想利用吊桥效应让你也钟情下我，”陆谦回忆起来，复杂地叹口气说，“谁知道你那么鬼精鬼精，看眼导视图还能把店的位置记住……” 背后一只手臂，从墙壁凹陷的地方折伸出来，悄悄地拍拍陆谦的肩背。 “你们好~” 三个字，又娇柔端庄又轻浮，像男更似女，尖尖柔柔，在无人的黑暗里诡异极了。 “我靠啊……” 陆谦吓得差点跳起来。骂声压在嗓子眼里，心头狂跳，表面也不可能认怂。强自淡定地说：“你别…别怕。” 声调带着掩饰不住的微颤。 猛地这么一下。 沈苏也吓一大跳，转过头去看。只见那断臂正血淋淋的冲他们摇摇晃晃，静脉血管有微光，微光片刻暗掉没入黑暗里消失不见了。 她松口气，同时感受到陆谦强自镇定的惊慌。 本来想耍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苏弯着唇无声地笑，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说：“别怕，有我在。” “……” 陆谦有点屈辱，但手被攥在软软手心里的感觉很好，脸皮顿时不算什么。歪歪扭扭地靠过去，他顺势把沈苏拥在怀里说：“不行，我好害怕诶。你得好好的保护我。” 他把手握得更紧。 沈苏揽着他的腰，点点头：“好，我好好的保护你。” 她方向感好，记路的本事强，那宣传单上小孩涂鸦般画的线，随便看看也能记住、认出来。 “应该很快就能出去了。” 陆谦半拥着她，狂跳的心再也不是因为眼前的黑暗，翘着唇问：“那出去之后，你还保护我吗？” 虽然不知道他要什么保护。 沈苏还是乖乖地点头，想到太黑看不见，忙“嗯”了声。 两人肩并肩，小心地往前着。 转弯处是斜坡，不确定前面会不会是台阶，带着谨慎，两人走路速度稍稍放慢。 陆谦很满意，又拖长语调说：“保护我多久啊？” 沈苏笑着，像小孩子一样，纯粹又认真地说：“永远永远保护你。” “那永远是多久？” “……” 半响沉默。 陆谦觉得自己的问题无理取闹，她不会回答了。正想转移话题。 沈苏认真地说：“我也不知道。” “……” 陆谦心里微一咯噔，心想，永远这词不属于现实。略有点小遗憾——后悔自己问得蠢。 “对你来说，永远是多久？”沈苏好奇。 他认真地思索，说：“一百年。” “那就一百年。” “我能不能亲你？”顿了片刻，陆谦嗓音微哑，柔声问说。 “……” 沈苏主动地踮起脚尖来。 他抬手轻捏她的下巴，唇贴上唇。沈苏闭着眼没动，黑暗将所有感官无限放大，就在他的舌尖探入，鼻尖蹭到鼻尖的那刻。 她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只感觉灼热、轻柔，越来越长的吻。呼吸急促起来。 每次深吻，陆谦都像是初次吻她的模样。他心头闷热，把强烈的感情按下来，想温柔，再温柔一点的对她。不能着急，她还是小朋友。 手顺势往下滑到腰间，搂住，纤腰若素。 他的小朋友。 唇舌交缠，发出细微声音。 陆谦旋即低笑出声。他不用看，都能想象到沈苏此刻闭着眼强作镇定，长睫轻颤，羞得满脸通红的模样。 一吻结束，他把她按到墙壁上，继续亲吻。 黑漆漆的鬼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各式各样的道具大小鬼，在角落里藏着。 沈苏背靠着墙，无处可躲，感觉要被他吃掉似的。反应过来，他双手往下划，正极自然地想把她抱起来。 她的手拥着他的脖颈，身体紧贴着身体，如果再被抱起来，双腿缠在他腰间，姿势就—— 沈苏顿时脸颊燥热。猛地扭头，把陆谦推开来。 他怔愣，意识到自己潜意识想干什么，顿时暗骂一句，做个人吧！松开沈苏，摸黑帮她整理弄乱的衣服，说：“我们快出去吧。” 沈苏“嗯”了声，嗓音微哑，不由轻咳了下。 两人沉默地走了会儿。 陆谦忽然说：“中秋放假，回家跟岳父谈谈我的聘礼你的嫁妆吧。” 沈苏想象了下自家爸爸的反应，扬着唇说：“你别气我爸爸了。” “怎么就是气啊，我提着月饼去给他当乖儿子。他不舍得嫁女儿，那我入赘嘛！” “……” 沈苏笑出声，“你爸爸他没意见？” “管他呢。” 不管谁娶谁嫁，面子也好规矩也罢，抵不过沈苏一个浅浅的笑。 沈苏只要对他笑笑，足够让他弃恶从良。 从此眼里心里，只有她软软的笑。 ——正文完 第58章 番外一　圣诞节 大四, 别的宿舍早就拼拼拆拆, 各奔东西了。 只有她们宿舍四个女生都在准备出国读研，而且想去的国家竟然都是相同的。就住在宿舍里，互相学习帮助，争取出国继续当室友。 “申请交了, 没事干了……我们带苏苏小朋友爬长城好不好？”徐莹洁伸个拦腰，脚翘着椅子晃啊晃的。 李倩雯摊摊手说：“别闹，明天平安夜, 整个宿舍就我能陪你过。” “哦对啊！我靠, 居然就要圣诞节了。”她猛地扭过头，“傅绮文沈苏，你们都得去约会吧。” 傅绮文对她抛媚眼，柔声说：“当然呀。” “你好好说人话。那沈苏呢？”沈苏点点头，无精打采地说：“我也要出去玩儿。” “你怎么了, 没睡好还是生病了？” 傅绮文转眼看去, 惊诧地说：“怎么了？你脸白得跟纸一样。” “没事，没有生病。” “真的没事儿？是心事吧。” 沈苏忍了忍，还是茫然地说了出来：“陆谦他…忽然说要去当兵。” “当兵？当兵多好，不提咱们这户口福利，也不说咱们大学生毕业参军的待遇, 这可是当兵啊！”傅绮文拍拍桌子，激动地说，“又苦又累，也就能和亲人联系联系, 没条件找外遇啊。” 沈苏把头磕倒在桌上：“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当兵，问也不肯告诉我原因……” 之前陆谦从没说过有这种打算。 “当兵的话，那两年内你们别想见面了……突然说的？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 沈苏摇摇头，“我们没有吵过架。” “没有吗？还记不记得上次李魔女的课，程伟还候着想要请你吃饭，正好被你男朋友撞见。我在前面看得清清楚楚，当时他脸色很不好看的。” 傅绮文“啊”了声，感兴趣地直起腰听八卦问：“程伟还想约你吃饭？什么时候。” 李倩雯说：“你请事假出去玩的时候。” “那次只是我把论文发给他参考，他想感谢我而已，我和程伟不熟，总共没讲过两句话，”沈苏回忆了下，“陆谦不可能生气的。” “怎么不可能。程伟是学霸又是系草，爸爸还是中科大教授。众女生趋之若鹜的的一表人才，肯定是看上你了，他还问我要过你的手机号，我没给。这些你男朋友都知道哦。” “……” 沈苏顿了顿，惊诧：“什么？！” 李倩雯做个鬼脸：“就你反应最慢。不然人家干吗总凑过来献殷勤，干吗非参考你的论文。我还以为你是看出来，故意不搭理程伟呢。” “那我跟他是真的不熟。”完全没注意这种事。 “你不熟归不熟，他吃醋归吃醋嘛。” 沈苏傻愣愣地问：“这有什么好吃醋的？” 李倩雯叹口气，无奈地说：“想想看，你是名校本科到时候继续读名校硕士，他普普通通二本，毕业以后还不知道干嘛，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意这种事情的。” “可…可……”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 “小朋友，危机感你懂不懂？让他去呗，在部队你还不放心啊。两年出来提干，考研去军校就走上人生巅峰了。妥妥的军官大人。” “对啊对啊，你法官他军官，我靠，配得一脸！” “……” 半响，沈苏犹豫着说：“可是我不舍得啊。” “也对喔，毕竟要两年呢。很可能就是你回国的时候他待部队里，完美错开。” 不单单是这样。 沈苏有个大她五四的表哥，小时候在外公家吃饭，外公都会慢悠悠地报她的成绩排名，讲她得到的大小奖状，然后画风一转，严厉地批评表哥。 她表哥是标准的不爱学习，不学无术，从小被打惯骂惯，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打架和抗揍能力强。后来高中辍学，家里塞了十几万把他送进部队。 只待半年不到，表哥就跟被家人卖掉般撕心裂肺，哭着要退伍，说宁愿被爸爸再打断条腿，也不能继续待在部队了。 家里只能再花钱把他捞出来。 能让被爸爸打断腿，躺在医院里还对沈苏笑得没心没肺的表哥，那么的歇斯底里。她心里隐约觉得，部队真的真的真的很可怕。 特别不想要陆谦去。 李倩雯想了想：“不是很快圣诞节，约会的时候撒撒娇，说两句想他啦离不开他啦之类的软话。本来他可能就只是一时兴起。” 沈苏扭过头看她，小鸡啄米地点头说：“我试试！” 傅绮文插嘴说：“嘿，您也别瞧不起当兵的。像我男朋友这种毕业后去企业，升职加薪后，肯定小女朋友都谈几轮了。天高皇帝远，谁能光光等你两年。只有当兵的啊！” 李倩雯笑着，吊着嗓子清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 “别消极啊，你也可以在国外预备找找第二春，”徐莹洁忙安慰她说，“把那负心狗啊，争当了啊……” 话没说完，被飞来的靠枕打断。 沈苏继续用头磕桌子。 其实，她知道陆谦不喜欢读书，对经商也兴致缺缺的。如果从军是他真心愿意做的事，她肯定得全力支持才对。 —— 平安夜，是小情侣们的官方认证约会日。 清晨，陆谦穿着一身新衣服新鞋，踏在影子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校门。 一辆自行车从他身后骑过来。 “叮铃叮铃”是从嘴巴里发出的声音。 陆谦瞥了眼他的室友，脚步不停。 “哟，去找女朋友啊？谦哥，要不我带你一程吧？” 他那自行车就光秃秃的后轮，连个盖儿都没有，更别说后座了。 要坐只能坐横杠上。 “带个屁，”陆谦被他气得笑出声，骂道，“滚，赶紧滚。” “得咧。” 室友单手摆摆手，骑着车走了。 嘴里还在，“叮铃叮铃……” “……” 陆谦看着室友的背影，脸上的轻松微变。 盯着地，脚步慢慢地走。 反正还有时间。 —— “你能不能先不去当兵。”她低头，没敢看他的眼睛。 这是昨天整晚都在心理建设，说服自己，且从小对军人有好感的沈苏的第一句话。 “不能。” “当兵很辛苦的，又要训练又要干活，还要收手机呢……” “嗯，我知道。” “联系不到我也没关系吗？” “……” 沈苏的声音不可能再提高一点点了，否则控制不住话末的颤抖。长睫低垂着，看着地面，也不敢眨一眨，生怕有眼泪滴落。 她心里难受地想，自己可真自私。 不愿意放弃去国外深造，就想要陆谦陪她一起去。至少至少，希望他能晚两年再从军。 否则她出国他入伍，隔着重重远山，在彼此的世界近乎是完全消失了。 两年啊，太久的时间。不舍得，不可能舍得。 沈苏以为他会妥协的。 就像之前很多事情那样。 陆谦沉默了。 沈苏抬眼看他，讷讷试探，又问一遍说：“你能不能先不去当兵？” “……” 他手捧着她的脸颊。 沈苏小声，不好意思地说：“问你话呢。” 迟疑下，陆谦目光温柔，却还是摇摇头，“你别哭……” “……” 明白了。 沈苏微微点点头，嗓音微哑，眼眶红着说： “我不哭的。” 陆谦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低下头，眉目收敛，像是要亲她。 沈苏眨眨眼，长睫微颤，顺势微仰下巴。 快要凑近，他上扬着唇角，抬手弯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不许那么扰乱军心。” 明明是考虑很久的事。 她三言两语，他真的差点动摇。 “我……”沈苏张张嘴，也不知该说什么。皱着脸，捂着额头，满腹委屈地瞪他。 “生气了？” “嗯。” “别生气啊……”陆谦有点紧张，摸摸她泛红的额头，暗骂自己，问，“疼不疼？” “疼死了。” 陆谦忙作揖求饶：“我该怎么道歉呢。” “那你给我买圣诞礼物。” 沈苏有些紧张，哑着嗓子，“我…想要戒指。”你说好，我就等你。两年不算什么。 我等一辈子。 —— 番外二最后的最后 徐莹洁和李倩雯结伴去潜水玩。沈苏被傅绮文软磨硬泡，拖过来参加别人举办的送别派对。结果派对刚开始，傅绮文倒被男朋友接走了。 只剩沈苏尴尬地坐着，小口喝饮料，完全不知道要干什么。 明天清早的飞机，她满心都是还没完全理好的行李。 好想快点回宿舍…… 不时有同学和她打招呼，沈苏礼貌地笑笑，说两句话。 然后还是不知道来干什么的…… 她每天的生活都是课业吃饭睡觉，室友就是好朋友，完全没有且不用其他的社交。 别人来和她打招呼，也只是因为傅绮文很吃得开。 沈苏又尴尬地坐了会儿，站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个手。 外面人越来越多，正是热闹着的时候。 她看向没什么人的门口，准备偷偷地先走一步。 结果还没走出去。 “sue在哪里？怎么没有看见她？” “你别急，amy都说她来了。” 上扬的美语腔，娇娇又轻快的甜美嗓音——是跟她同个导师的daphne在外面。如果这时候出去，肯定得被她拖到很晚。 沈苏停住脚步，还往后退半步。 重新洗遍手，等了会儿，外面没有人说话。那兄妹两人好像走掉了。 她再次走出来，蹑手蹑脚，尽量减低存在感地往门口走去。 “你放心！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 daphne突然激动地说。 沈苏吓了一跳，忙往退几步，躲在旁边的墙后。 心里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出去打个招呼，光明正大的走人。躲着像什么样子。 可daphne性格粘人，肯定会特别热情地缠着问很多遍为什么要先走，为什么不再玩一会儿，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好…… 不问足半小时是不肯放人的。 沈苏头疼地想，还是躲会儿吧。 “……sue跟她男朋友关系一点也不好，tiffany说的。” “那你确定我表白，她会同意吗？” “她们中国女孩都喜欢浪漫高调的表白，肯定行的，”金发蓝眼的同学，正给她哥哥打气，“tiffany说过的！” “……” 沈苏靠在墙上，墙面是凹凸不平的岩石装饰，有点硌人。 tiffany也是中国留学生，平时作风高调，甚至是有点恣意妄为的富二代。沈苏有听说过她，但和她话都没讲过一句。她又哪里知道她跟男朋友的关系。 为什么在背后乱说呢。 看她不顺眼？还是看daphne兄妹俩不顺眼？ james当众表白，她肯定是当众拒绝。 互相都尴尬的事情。 沈苏见他们漫长找她候着她，知道避不开了，等daphne 跟哥哥普通闲聊的时候，就走了出去。 daphne 转头看见她，惊喜地道：“sue，原来你在这里！天呐，我找了你好久，那里是休息的地方吧？你是不舒服吗？” 一连串问题飞快地砸过来。 长而微卷的金发，随着她扭头的动作微扬起下。同时露出那张芙蓉花般的面孔，深邃的眼窝，高鼻梁小下巴，红艳艳的唇。 然后没等她说话，她就冲过来抱了抱沈苏：“你回中国后，我肯定想死你了！” 沈苏有点应付不来这位美国甜妞，只会笑笑，含糊地嗯嗯。 “过来吧，我们去哪儿说说话。” 沈苏于是跟着daphne来到派对中心的长桌旁，淡定地听着daphne “不经意”，对自己哥哥的赞美。 james勾着唇笑，深邃的眼窝把蓝眼睛衬得含情脉脉，和沈苏打招呼。 沈苏礼貌地点点头。 稍微聊了两句。 james击掌，把众人的视线引过来，微笑说：“我有件事，想告诉大家。” 沈苏淡定地笑笑，脸颊抿出两个酒窝。 “我也有事想告诉大家，能先让我说吗？” james有点意外，很快笑说：“当然，当然。” 众人也都捧场地停下交谈，听她要说什么。 沈苏落落大方地笑笑，告诉大家说：“我回国要结婚了。” “……” 全场愣了一秒。 然后是接连不断地恭喜。 — “爸妈，我又来了！” 张瑾一打开门，就看见大到陆谦得两手抱在怀里的漂亮花束。 “怎么又买花？下次别浪费钱了。”话里微带责怪，语气却是欢喜的。 陆谦就笑着说几句俏皮话，把岳母大人哄得笑吟吟。 进门，响亮地喊声：“爸，我又来了。” 沈市长看着报纸，头也没抬：“哦。” 这声爸还是沈市长自己要求的。某天喝醉之后，拍着陆谦的肩膀说的，结果酒醒之后翻脸不认人。叫他爸他听着别扭不舒服，陆谦看眼色赶紧又重新改回叫伯父，结果脸色更臭。 于是陆谦懂了。 不就是要他点脸皮呗，算什么难事。 陆谦主动迎上去：“爸，我刚从云南回来，那儿的冻顶乌龙还不错……诶，在下象棋啊，我一起看看呗。” 张瑾说：“我可不会象棋，他自个儿摆着玩的。你会下，陪他玩玩？” “好啊好啊。” 下象棋，陆谦完全没留手，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长辈的对手。 一路输到吃饭。 天黑，陆谦回家之后。 张瑾数落着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人孩子长得帅嘴甜还靠谱，跟囡囡感情又好，学生时代就在一起的，以后一定走得顺。你可别瞎弄了。” “张老师，”沈市长重新拿起报纸，抖了抖，“你几年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哄你玩的，我们囡囡谈个恋爱，还能给你破坏？” “……” “以后注意你的态度，别拿领导气派带到家里来。人孩子多好，每次来还都给你买东西，你怎么好意思板着脸的。到时候囡囡结婚了，你再这样，她不爱回来看你你就哭吧。” 沈市长忽然叹口气：“知道了知道了。” — 陪岳父岳母看完新闻联播，陆谦回到家。 “你今天怎么过来住？”他爸爸正对着电脑工作，餐桌上放着桶冷掉的方便面，抬眼看看他，问说，“快过年了，去看过你岳父岳母没？” “我才回那儿过来。” “嗯，婚礼准备的差不多了吧。” 陆思源问完，又有点微愣。心想，感情婚还没结呢，看岳父的频率就比看亲爸的频率还高？ 他心中有点不爽，按耐住问：“你媳妇儿几号回来？” “明天。” 陆谦说完，心情很好的唇扬起来。 “那你睡什么觉，现在就能去机场呆着吧，”陆思源说，“早点去接机，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被人骗。” 陆谦：“什么容易被人骗？” “不然人家前途无量的小姑娘怎么看上的你，上当受骗了呗。” “……” 他心情好，不跟亲爸计较。 陆谦转身进房间拿衣服，洗完澡就准备早点睡。 出浴室，路过镜子。 他停住脚步，抬手抹了抹雾气，凑近打量着镜子里的脸。跟从前相比，经过风吹日晒，皮肤当然黑了很多，也粗糙了。 但五官没大的变化。上扬的眼，一道平行双眼皮，把眼睛衬得更大。薄唇不笑时是往下的，瞳仁偏大，生气的时候很能吓唬人。鼻梁直挺，五官又是偏书生气的俊美。 晒黑之后没有变丑。 陆谦对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笑。 抬手看看肌肉，部队服役两年，身材练得硬邦邦的，跟健身房里出来的花架子不同。拉上衬衫的下摆，腹肌有，人鱼线有…… 先开始报得海军，结果给他调到陆军。天天练习设计格斗擒拿，身材能不好吗。 陆思源路过卫生间，看见儿子照着镜子的风骚样，脚步踉跄了下。 哭笑不得地摇头，当没看见。 — 十小时的飞行，沈苏几乎没睡着过。茫茫接机的人群里，她都没来得及找人，就奇迹般地，一眼看见陆谦。 陆谦仿佛感应到似的，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目光。 虽然有视频有电话，但毕竟没有真正见到面，够不着不能亲不能抱。分离两年，思念难捱，就像离开二十年一样久。又像只分开了两天。 胸膛跳动的那颗心，在见到他的那刻，重重地收了下，旋即跳跃，滚烫的血液传输到四肢百骸。沈苏忘掉是在公众场合，丢下箱子，大步向他跑去。 陆谦张开双臂，在抱住她的那刻，雀跃到忍不住抱起她转了两圈半。 机场里人来人往，拖着行李脚步匆匆的人，都不忘回头看两眼。 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抱着。 紧紧地抱着，过很久，陆谦开口，竟嗓音微哑：“想不想我？” “你说呢……” “那有多想我？” 沈苏环住他腰的手顺着往上，摸摸他的脸。 判断着，真的黑瘦了很多，有点心疼：“你想要我多想你？” “不要太想，一点点想就够了，”他抓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亲了几口，目光含笑，“你不想我，我不高兴，你太想我，我又心疼。” 离开机场，他们先找地方吃饭。 陆谦不饿，就专门捧着脸看她吃饭。眼神亮亮的，情意绵绵，恨不得要拿起勺子喂她吃。 “……” 沈苏抬头看他好几眼，笑着：“能不能别看着我？没办法好好吃饭了。” “哦，好吧。”他点点头，掏出手机看。 平静几秒。 她吃两口盖浇饭，又感觉到对面人的灼灼视线。 抬眼，两人目光对上。 陆谦飞快地低头，假意玩手机。眼角眉梢都是春风得意。 沈苏不由翘唇，心里软得不行。 “我爸妈怎么没来接我。”而且没来都没说一声。 “我说我来接就好，他们就不来啦。” “他们这就准备好把我嫁出去了？”沈苏惊讶，笑着问，“什么时候那么信任你的滢。” “也不是，爸……你爸他嫌我太狡猾不够老实。” 沈苏淡定地说：“没关系，你要是老实，我爸就会觉得你傻愣愣的配不上我。” “对，天下的爸爸心，”陆谦失笑，换位思考下说，“以后我们闺女万一早恋找对象，我得把她的早恋对象打一顿。” “你讲讲道理，我爸没有打你吧。”沈苏吃着东西，扬着唇抿出酒窝来滢。 “文化人和野蛮人是不一样的。” “那野蛮人同学，你的英语还能说说吗？我的导师正好休假来中国玩，准备参加我们的婚礼，她对你可好奇了。” “……say hi的水平还是有的。” —— 一年前，两人就说好的。 沈苏修完硕士回国的那个月，举行婚礼胡。 地点场所，请帖设计，大到宴请那些宾客，小到场地里的鲜花，陆谦统统费心参与其中。婚礼前一周，少年时的伙伴，长大的战友。 大家今天都在酒店里聚齐。 房间里，陆谦的战友们滔滔不绝地讲着当兵的事。其他人都捧着脸，感兴趣地听着琬。 “……当时我惊呆了，怎么会还有男人带防晒霜去部队的。忍不住笑了下，我发誓，就微微笑了笑，”他右手拇指和食指缩着一厘米的距离，“谦哥直接给我来个过肩摔啊！” “哈哈哈！” “然后他嘴硬，爬起来说自己是跆拳道黑带，又被谦哥过肩摔。” “那我真是黑带啊！” 夏商商磕着瓜子呸着壳，乐呵呵地听着。 沈苏回国没两天，就开始准备当新娘子了。听见说夏商商回来了，立刻去找她。 夏商商在酒店等半天，终于看见她了，激动地扑过去：“沈苏小朋友，好久不见啊！” 搂着她，还要亲亲抱抱。 她们一人在美国，一人在英国，两年就聚过可怜的几次滢。 路之遥幽幽地说：“商商姐，我们也一两年没见了，你从头到尾就跟我say个hi……” “那你长胖了嘛，还经商，变得土老板似的谁要抱你。” 他张张嘴，目瞪口呆地看看自己稍微有点发胖的小腹，“可以别爱，请别伤害！” “……” “英国水质不好，你没秃头吧，”夏商商不理他，拉着沈苏坐下来聊说，“怎么刚回来就结婚，不继续念书了？” “还念，回国念博士。” “陆谦呢？” “他要考研。” “嘿嘿，那你岂不是他学姐了。” “嗯……” 陆谦意思性地敲敲门框，拿着草稿纸进来，招招手，似笑非笑地说：“学姐，你过来。学弟我想要请教问题。” 夏商商惊诧于陆谦与日俱进的厚脸皮。 陆谦指着草稿纸上的问题，主要是单词不会念。 沈苏跟导师关系好，人家要来参加婚礼，他可不想只会说个hi来丢沈苏的脸。 于是，安心当两年文盲的大佬，结婚前狂背单词补英语。 …… 那年越泉湖旁看你一眼，我就想参与进你的后半辈子。 人生最得意，莫过于圆了年少的梦。 陆谦本该碌碌无为，浑浑噩噩过完这辈子。因为遇见你，认真才有了意义。 一辈子不长，接下来的时间，想要争分夺秒在你身旁，陪你左右。 路难不难，我都陪你走。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